白春鳴迴到屋子裏,趙秀香端進來的那盆水已經涼了。她還是撈起那塊毛巾擦了擦臉,又洗了手。


    在初春的涼水洗禮中,她一個激靈好似清醒了一些。重新看著這間房子,迴想著這一天多以來發生的事情。


    養父趙福高將自己賣了,這點確定無疑,那個家是迴不去了,她又被丟棄到這個屋子裏了。


    再看一看這個屋子,確實比養父家的破房子好了不止十倍,屋頂的椽子整整齊齊,不會漏雨,屋子裏頭有桌子、櫃子和椅子,還有用木頭做成的木床。


    床上頭鋪上了紅色的被子和褥子,顯然,他們確實是正兒八經的娶媳婦。若是這王家興是個正常的人兒,她的人生可以說在這裏有了轉機了,可是,那是個生命在倒計時的殘廢人啊。


    她白春鳴一進門就是個預備寡婦啊。


    她又癡癡地看著腳下已經燒沒了的蠟燭發呆了。


    一個聲音悉悉索索地進來了。是王家興,她趕緊撇過頭去,那副麵容隻要看清楚了,她還是忍不住地害怕。


    “我、我來拿件衣服。”


    王家興看到新娘子害怕的樣子,又氣又惱,自尊心受到了侮辱,卻又無處宣泄。他隻能貼著牆,避著她慢慢地走進來。


    他來到三門櫃前,手剛好夠得到門把手。他抬著頭打開了櫃子門,踮起腳尖,搖搖晃晃地夠著一件黑色上衣。


    費勁力氣夠了好幾下,依舊沒有拿到。他的火氣騰騰的往上躥,那種麵對饕餮美食無法下咽的痛苦折磨著他。


    “我,我給你拿吧。”


    春鳴沒感覺到他離開,她鼓起勇氣轉頭看了看,看到了這副模樣,她終於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王家興挫敗地垂下頭來,搖晃著身體閃到一旁。春鳴將那件衣服取下來,放到了床的另一邊。王家興過來拿了就出去了。


    等確定王家興確實走遠了,春鳴才敢再次抬起頭來。她看見櫃子裏頭整整齊齊的的擺了好幾套衣服,好像是給她的,上頭還蓋了一麵鏡子。春鳴站起來打開了衣件看了看,確實是年輕女子穿的。無疑,是她們給她準備好的,她的一堆破衣爛衫一件也沒有帶過來。


    “這一切都是好的,除了最關鍵的那個人。”


    她苦惱著。這就是結局了吧。


    白春鳴覺得在這個屋子裏頭想不出幾絲生的意義,隻有無窮無盡的煩惱和淚水。她端起那盆水來,想要將水倒在院子裏。


    她一出來,趙秀香就看到她了。


    “別倒,別倒,不能倒。”


    她大喊著,急吼吼地跑了過來,手裏頭還拿了一棵青菜。


    春鳴愣住了,端著水站在那裏一動不敢動。


    “諾,倒那隻桶子裏去。挑水多難啊,由不得你這麽浪費的。”


    趙秀香埋怨著。


    春鳴才迴過神來,她是害怕浪費水。


    “我去挑吧,告訴我在那裏挑。”


    春鳴長舒了一口氣,不想悶在這讓人窒息的地方。


    “不用你去,呆在家裏就是了。”


    宋正輝冷冷地說了一句。


    春鳴有不知所措地迴到了屋子裏。


    一天裏,王強順一直坐在大門口編著籃子,連盹都沒有打一下,王家興幾乎沒有在她麵前路麵。她也沒有上桌同他們吃飯,是趙秀香端來屋子裏給她吃的,好像是昨天的剩飯,有菜有肉。


    她們還是防著她。


    春鳴是想逃啊,可是自己能逃到那裏去,繼續討飯去嗎?還是再去遭受另一重未知的苦難。


    她沒了答案,這裏有吃的有穿的有住的,目前隻能如此。


    夜幕降臨,她屋子裏頭的馬燈被取消了,家裏頭唯一有亮光的地方是廚房,那個火塘一直燃燒著,一家三口圍坐在一起。


    她坐在黑漆漆地夜空裏,沒有睡意,也沒有站起來的動力。就這麽被困在暗夜裏。


    “去睡去,我們都要歇息了。你說,到底有沒有做那事?”


    等趙秀香睡去了的時候,王強順大聲地質問著兒子。


    王家興一言不發,低頭把弄著一根木棍子。


    “問你話,聾了嗎,不能沒良心啊,我厚著臉皮,不怕人笑話地給你一切都辦妥了,你不能這種態度交代我。你媽和你大嫂都說了,那床上幹幹淨淨。今晚你再慫,我可就不這麽對你們了。”


    “爹,這種事怎麽強迫得來,你們這樣嚇唬人家,不是得給人緩一緩啊。萬一病了怎麽辦?”


    王家興說著自家慘白無力的理由。


    “你不要給她當個人看,就是個工具,就像那鋤頭橛子一樣,知道嗎?你不行動,我這一房可是沒後了啊。”


    “那我不也是個畜生嗎?”


    王家興小聲嘀咕著。


    王強順嗖地起身,推搡著兒子像是拎著小雞兒一樣地給他丟進了春鳴的房間。


    “你要是個畜生還好一些,隻知道發泄就是了。”


    他一手關門,一邊恨恨地說道。這下,他完全不當春鳴是自家兒媳婦了,也不管這作為公公的身份了。


    春鳴好像沒有那麽害怕王家興了。她在暗地裏鎮定地半躺著。聽到王家興推拉著房門。


    也不知道他那萎縮的身板裏怎麽突然有了那麽多的力氣,牆板搖晃起來。外頭一樣被鎖緊了。


    他又摸到床邊了,很快他劃著了一根火柴,點燃了一盞煤油燈。


    他將燈照在自己的臉上,因為手不聽使喚,燈光晃來晃去,他那不成型的臉更加的猙獰。


    “你不是一看到我就暈啊,怎麽還不暈過去,這樣我想做什麽都可以了。”


    他一邊說一邊搖搖晃晃地朝著她走來。


    白春鳴緊緊地拉緊了床單,她發現自己正在顫抖著,可是努力地讓自己平息下來。她知道他那樣子,不會將自己怎麽樣。


    “看,連你都不怕了。我姐姐們說我是廢物,我爹說我是畜生,可我還要作為人活著。”


    他絕望地坐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春鳴更慌了。


    那盞煤油燈倒在了地上,刺鼻的煤油流了一地,火很快被引燃了。


    “就這樣吧,我們同歸於盡算了,就像那古書裏說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死了也是件美差事呢,哈哈。”


    王家興突然笑了起來。


    春鳴猛然醒過神來,趕緊用腳將火給踩滅了。


    第二天起來,春鳴看見王家興拿了喜聯進來,泡了水直接往床單上抹。


    “昨天的話,你記住了。”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這玩意兒騙騙我媽夠了,總有一天你會願意的。我要像個人一樣的擁有你。”


    王家興說著,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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