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其弱點。


    有人害怕在廚房裏窸窸窣窣到處亂爬的小蟲子,有人則害怕用臼齒撕咬著鋁箔紙時所發出的聲音——但若要問起他們害怕這些事情的個中原因,卻常常連本人也無法解釋清楚。


    他們隻能告訴你,沒辦法,我就是怕。


    這是說不出個道理的。


    從旁人的角度來看,這些害怕都是叫人難以理解的。人們總是會歪著頭不禁想問「為什麽有人會害怕這些事情?」這就好像某種過敏反應,也許本人沒有察覺,但卻是有某種確切的因果關係存在的——隻是當事者並沒有明確地意識到其存在,也就等同於沒有明確的理由了。


    不過不管怎麽說……


    我們總會聽到某個人害怕某樣東西,而這個消息是讓我們覺得非常意外的。


    比方說一個體格健壯的彪形大漢,竟會害怕一隻小小的蟋蟀。


    比方說一個房間髒亂、粗神經的女性,卻怎麽樣也無法接受米飯烹煮的味道。


    所以我們知道……


    「…………」


    鏗當,一張椅子晃了一下。


    周遭的環境絕對說不上安靜。在午後的教室裏……學生們閑聊交談的聲音不絕於耳。


    但反過來說,能聽得見的也就隻有人的聲音。


    閃此,這個唐突的碰撞聲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結果而言,所有人的視線也全都聚集到聲音的源頭處。


    「胡麻呂?」


    其中一人覺得奇怪而出聲問道。


    在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一角。


    這是一間一年級學生的教室


    不對,正確來說——在這間以培養神曲樂士為宗旨的學校,學生會隨著課程移動,上課教室也會更換,因此,並沒有哪間教室是明訂為「哪個年級哪個班級的專屬教室」的。然而,有些教室備有置物櫃提供學生放置私人物品,因此學生們就會很自然地聚集在這幾間教室裏頭,而這間教室聚集的則是些一年級學生。


    這天,這些一年級生同樣也為了「開會」而聚集到了這間教室。


    他們雖然征得了使用這間教室的許可,但因為不是正規課程,所以也沒有講師站在台上。


    「怎麽了嗎?」


    其他的學生也歪著頭探了過來。


    胡麻呂·丹奎斯。


    噯……他也已經算是個知名人物了。


    這人的自尊心高,而且非常自我中心,無法從自己闖的禍中記取教訓,也不顧周圍的人有什麽反應——像他這樣不懂得看別人臉色,總是擺出一副目中無人的態度,也算是一種才能。在傳聞中,他已經成了這樣的一個怪人了。


    不過話說迴來,丹奎斯的演奏技巧算得上是相當優秀,而且家裏也非常有錢,有許多方麵是可以讓他覺得驕傲的,因此他也毫不避諱地自稱天才。然而,丹奎斯似乎沒有作為一名神曲樂士的才能,在入學第二年,一階段一般學科教育結束之際的升級考試之中,他沒能召喚出精靈,因此無法升上二階段專精實習課程,並遭到學校退學。


    然而,這人就是學不乖,學得乖就不叫丹奎斯了。


    他是個笨蛋。


    重複一次,這人是個笨蛋,是不折不扣、徹徹底底、無藥可救的笨蛋。


    而笨蛋笨過了頭也會成為一種才能。


    他厚顏無恥地又向校方提出了入學申請,以新生身分再一次進入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就讀。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對於新生的入學資格非常寬鬆,並沒有否決丹奎斯二次申請入學的相關規定,因此,他在被退學之後,又再一次以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一年級新生的身分,堂堂走進了這所學校。


    當然,這個自尊比起一座山還高的丹奎斯,絕不容許自己表現得像個剛入學的新生。


    他已經是第二次念一年級了……因此對其他同年級的學生擺出了一副學長架子;就連對一一階段學程的學生也沒表現出該有的敬意。


    然而,二階段學程的學生基本上早就知道丹奎斯是個什麽樣的人了,就各方麵——這裏指的範圍可能非常之大——而言,他們對這個人早就不抱什麽希望,自然也沒多去理他。


    這點就連學校裏的講師們也是一樣。


    因此,丹奎斯目中無人的行徑惹毛的對象通常都是一年級生,也因此而有些爭執。不過話說迴來,跟他同年級的學生在開學後半年也差不多都知道該怎麽跟他相處了。


    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現在這些一年級生才會覺得訝異。


    這個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地豎著「我是天才」的看板,讓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丹奎斯,這會兒竟然鐵青著臉從椅子上站起來了。


    而且——


    「沒……沒、沒事沒事!沒什麽事啦!什麽事也沒有!沒事沒事……哈哈、啊哈、啊哈哈哈……」


    這會兒丹奎斯的臉上竟然還透出了慌張害怕的表情,答話時更變得口吃。


    「……?」


    這間教室裏當然沒有什麽事情是值得害怕的。


    教室裏聚集了一年級學生,正為了即將到來的學園祭商討各種可行的意見。


    而他們討論的內容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就隻是針對文化祭要辦什麽活動提出意見而已。


    托爾巴斯神曲學院是存在著文化祭的。


    其實多數的神曲樂士養成機構並沒有學園祭這種東西,因為成為神曲樂士的門檻非常高,生性認真的學生若是有這種餘裕都會拿來練習或念書,而不那麽認真的學生也早早就被校方刷掉了。


    然而,唯獨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不一樣。


    校方不隻會定期舉辦文化祭,也有體育祭等等活動。隻要是一般學校所擁有的安排,托爾巴斯都會按照一般學校的年度行事曆舉辦。


    『若是過於專注在某個專業領域,學生的視野會變得太過狹隘』


    『多方向的知識和各種體驗將會成為感性的養分』


    這些都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辦學理念。


    但這些活動是屬於誌願參加的。


    並非所有學生都非得參與不可。


    然而,每年一年級學生參加的情況都非常踴躍——也許是因為多數剛入學不滿一年的新生,對於自己即將麵臨的嚴酷「生存競爭」都還沒有實際的體認吧。當然,其中也有些學生確實是因為認同校方的辦學理念,而抱持著實踐的心情參加的就是了。


    話說迴來——


    文化祭中可以舉辦的活動非常多樣化,但現在教室裏的學生支持比率最高的——其實也算是最為普遍的吧——是「吃茶店」。


    這是任誰都想像得到的、最典型的模擬商店。


    這原本是無傷大雅的一件事。


    然而,現在聚集在這裏的全都是誌願成為神曲樂士的學生,而且他們還是特地撥出時間來參加這個文化祭的——所以麵對這個沒什麽創意的吃茶店提議,他們實在無法坦率地舉手表示支持。


    因此現在也提出了許多追加的意見。


    具體而言——


    「……算了,不管了。」


    擔任主席的金發女孩小小聲地嘟噥了一句。


    尤吉莉·貝爾莎妮朵——


    這個金發少女和丹奎斯一樣是一年級生——由於她生性活潑開朗,處事積極,便很自然地在這次的會議中被拱上了主席的位子。


    另一方麵——


    「歌唱吃茶店、單人樂團展示吃茶店、精靈吃茶店——」


    站在貝爾莎妮朵身後,將「追加提案」一個個寫到黑板上的則是她的雙胞胎妹妹,普利妮希


    卡。


    這個女生長相和貝爾莎妮朵極為神似,但個性卻是另一種對比。對於姊姊的行動,在多數場合她都是從側麵予以協助。


    「——還有女仆吃茶店。各位還有其他的意見嗎?」


    鏗當。


    「…………」


    這個異樣的聲音又一次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視線的焦點處,丹奎斯不知為何竟冒著冷汗,顯得害怕不已——應該是害怕吧……


    「喂,丹奎斯!你到底是怎樣啦?」


    貝爾莎妮朵指著丹奎斯質問道。


    然而——


    「什、什什什麽什麽怎樣?我、我、我我我我我怎麽了嗎?」


    他紊亂的心緒顯而易見。


    「我說你一下子站起來,一下子又坐迴去,到底是在幹什麽啦?拜托你安靜一點好不好?還是你有什麽意見想要提出來嗎?」


    「意、意見^啊,對!意見、意見呀……」


    奇妙的是——這個丹奎斯——此時竟顯露出慌張的模樣。


    「嗯、沒、沒有啦……我我我沒有什麽意見想要發表的……」


    「那——」


    貝爾莎妮朵聞言,皺起眉頭說:


    「如果要你選的話,你要選哪一個?」


    她邊說邊轉頭看著黑板上列出來的各個選項。


    看來她現在應該是盤算著,趁著這時候先問出麻煩精丹奎斯的意見,這樣接下來的會議應該會輕鬆很多吧。


    「是要歌唱吃茶店呢?還是單人樂團展示吃茶店?或是精靈吃茶店,跟女仆——」


    「…………啊啊啊!」


    「又怎麽了?你到底是怎麽迴事啦!」


    麵對揚起一陣哀號的丹奎斯,貝爾莎妮朵終於忍不住氣得大罵。


    「沒沒沒沒事!沒事!沒事——」


    「什麽沒事啦!明明就有事!」


    「我說沒事就沒事!沒事沒事沒事!沒沒沒沒事、沒事——」


    「…………」


    他這般慌忙搖頭的模樣真的不是一般地狼狽。


    台下的一年級學生忍不住相互張望——


    「……胡麻呂?」


    其中一人蹙著眉頭喚了丹奎斯一聲。


    「怎、怎怎怎怎麽了?」


    「你,該不會是對女仆——」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聲尖叫仿佛在晚上遇見了哪個殺人魔或妖怪一般,丹奎斯慌張地踹開了椅子和桌子——旋即往教室外頭跑去。


    「什麽?怎麽了?這是怎麽迴事?」


    貝爾莎妮朵歪著頭喃喃自語地問道。


    而這樣的疑問,在場同學沒有一個人可以給她答案。


    「——是這麽迴事」


    傍晚時分。


    當貝爾莎妮朵和身為學長的塔塔拉,佛隆等人一起走在放學迴家的路上時,她道出了這麽一段故事。


    走在她旁邊的是塔塔拉·佛隆。


    他是二階段學程的一年級學生。


    如果要說這個世界上有種人像是壁畫中所描繪的大好人,那大概就是指他了。佛隆看來生性非常善良,除了溫柔的表情之外,言行舉止中也透露了他這般性格。不過相對的,他就沒有那種極度男性化的粗獷體魄和汗臭味,也許有人還會覺得「這個人不太可靠」吧。


    順帶一提,佛隆和丹奎斯去年還是同年級的同學。


    所以他對於丹奎斯的熟悉程度應該比起貝爾莎妮朵更多一些才對,然而——


    「雖然他這個人表現得很怪已經是一種常態了,可是……」


    「貝爾莎妮朵……」


    一旁的普利妮希卡對於姊姊過當的言論忍不住出聲提醒,但這名金發少女卻不以為意地繼續說了下去。


    「可是他今天的反應真的很可疑。很怪,非常奇怪。」


    「姆,這真是不得了。」


    一名紅發女孩走在佛隆旁邊——和貝爾莎妮朵不同的一邊,她對於貝爾莎妮朵的結論似乎有著非常深刻的體認。這個紅發女孩看來非常倔強,她有著一副鮮明的五官,還有宛如公主一般高高在上的氣質。


    這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孩,然而,若是拿她來跟一般人類女孩相比,似乎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因為她不是人,而是精靈。


    克緹卡兒蒂·阿帕·拉格蘭潔絲。


    她是佛隆的契約精靈。


    「沒想到丹奎斯還可以變得比原來更奇怪,人類身上的可能性真是太了不起了。」


    「克緹……」


    雖然走在克緹卡兒蒂身邊的佛隆困窘地出聲,想製止她稍嫌過分的言論,但克緹卡兒蒂當然沒有聽到。


    「不過話說他那個樣子還可以再笨下去,這應該已經脫離人類這種生物的範疇了吧?也許這個家夥現在正漸漸地蛻變成胡麻呂科,丹奎斯種的新生物呢。」


    「……克緹,你說得太過分了。」


    「這算是進化嗎?」


    「姆,不對,應該是退化才對吧——不過就我所知,應該沒有其他動物跟他那種自爆型的笨蛋一樣,所以這難道不是一種嶄新的物種嗎?」


    「這麽看來,這個世界的未來真是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呀……」


    「可不是嗎?像這種負麵的存在應該要鏟除掉才對,尤其是在他的愚蠢進化到足以破壞整個世界的環境之前——趁現在把他滅絕掉,這是所有活著,還有今後也要繼續生存下去的生物共通的使命。」


    克緹卡兒蒂說得有夠過分。


    不過這個姑且不提……


    「話說,我從沒看過丹奎斯害怕的樣子呢……」


    佛隆說。


    「我總覺得……他應該是對女仆這個詞匯產生反應吧。」


    現在克緹卡兒蒂和貝爾莎妮朵這一個人加上一柱精靈已經開始討論起如何殲滅胡麻呂,丹奎斯這個新物種,而普利妮希卡則已經完全不想管她們了——她加上自己的見解,接續著佛隆所說的話。


    「女仆?」


    「是。」


    「女仆是指——」


    「女仆就是『maid』,『maidservant』,是女仆吃茶店的女仆。」


    貝爾莎妮朵說。


    maidservant,簡稱maid,女仆。


    在過去仍受到貴族支配的時代,女仆這種職業是普遍存在於整個社會上的……當然,庶民之家是雇不起女仆的,雖然梅尼斯帝國跟其他諸國比起來貧富差距是比較小的,但若要特地聘用女傭住在家裏,還要準備給她們用的製服,這對一般收入的家庭來說實在是一種重擔。


    而且說到女仆,典型的女仆裝通常就是暗色係的連身洋裝,再加上頭帶和圍裙——其實看過的人並不多,畢竟那樣的打扮其實不過是一種工作服,受雇於人的女仆並不會穿著女仆裝外出,因此女仆在一般人心中就好像都市傳說一樣,「雖然聽過,但沒幾個人實際看過」。


    物換星移……時間轉到了現在——


    貴族已經是一種有名無實的存在,由於多數貴族世家家財散盡,以至於女仆這個職業也出現變化。過去女仆都是受雇於貴族,以服侍貴族為工作,而現在則是朝向企業家、富商等有錢人家裏去尋找出路。


    當然,就這個情況來說,女仆仍是和一般庶民無緣的一種職業。


    雇用女仆的都是社經地位有一定程度的成功人士。換言之,女仆成了一種社經地位的象征,也成了一種世俗的憧憬。


    結果……女仆吃茶店就因而產生了。


    對於一般民眾渴望有機會在短暫的時間內品嚐雇用女仆當個「老爺」、「夫人」的滋味……在這樣的需求之下,以穿著女仆裝的服務生為主打的吃茶店便開始在托爾巴斯流行了起來。


    不過這點先姑且不提——


    「女仆呀……」


    佛隆歪著頭思索著。


    「這的確是會讓人內心懷有某種程度的憧憬啦。」


    「——姆?」


    克緹卡兒蒂驚唿一聲,反應快得像是一隻貓咪聽到貓罐頭被拉開的聲音一樣。


    「你喜歡女仆嗎?」


    「這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就是……那種有女仆服侍的豪宅,總會令人覺得向往嘛。該說是那是一種成功的象征嗎?」


    「姆姆。」


    克緹卡兒蒂雙手交抱在胸前。


    「是這麽迴事嗎?」


    當她這麽說完之後便逕自開始陷入沉思。


    「一般人都會有這樣的反應吧。」


    普利妮希卡苦笑著說:


    「所以丹奎斯的反應才叫人難以理解呀……」


    「該不會是女仆曾經讓他有什麽不快的迴憶吧?」


    貝爾莎妮朵問。


    「不會吧——……話說——」


    佛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話說,丹奎斯家不是挺有錢的嗎?」


    「咦?是這樣嗎?」


    「嗯,我記得——丹奎斯家位於畢雷尼斯,不過他們好像在托爾巴斯也有一棟別墅,在亞洛尼亞港灣還有一艘私人遊艇的樣子……」


    關於這方麵的話題,丹奎斯當然不會不拿出來炫耀了。


    不過話說迴來,也因為丹奎斯一直都是用那一副非常惹人厭的方式強調,所以大家也都理所當然地從沒認真去聽他說些什麽。


    「這樣的話,他家裏有女仆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吧?」


    「像那個樣子嗎?」


    克緹卡兒蒂指著某個方向問。


    佛隆的視線受到牽動,望了過去——而貝爾莎妮朵和普利妮希卡跟著看去,也圓睜著眼睛愣住了。


    在克緹卡兒蒂所指的方向就有一個女仆。


    隻見對方是個年輕女孩,她的頭上戴著鑲有荷葉邊的發帶,身上套著一件同樣車了荷葉邊的圍裙,底下則是一身靛色的連身洋裝,以她的模樣而言,應該也沒人看起來會比她更像女仆的了。另外,她的右手還提著一個古老的高級皮箱。


    「…………」


    佛隆等人此時——隻能無言。


    一如前麵所提到的,女仆裝原本隻是一種在室內穿著的工作服。


    通常受雇於人的女仆在外出時至少會把鑲著荷葉邊的發帶還有圍裙給拆下來才對。如果要比喻的話,這就像是廚師在出門的時候還戴著廚師帽,醫生在出門時還穿著一身白衣一樣,呈現出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然而,他們眼前的女孩,對於自己的這身女仆裝扮卻顯得非常理所當然。


    而且——


    「——啊。」


    這個女孩此時察覺到了呆站在原地的佛隆等人的存在,緩緩朝他們走了過來。


    「請問,你們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嗎?」


    「這個……對,我們是。」


    貝爾莎妮朵說。


    這個身著女仆打扮的陌生女孩帶給佛隆等人相當大的震撼——以至於一時沒有察覺到她其實是個美人。


    這女孩有著一頭柔順的黑發,發尾平整地切齊了肩膀,端整的五官散發著賢淑的氣質,和一身女仆裝非常相稱。她雖然沒有亮眼的特質,但樸實的五官真的非常勻稱好看。


    「太好了。」


    女孩眯起眼睛笑了。


    「我還以為我會這麽一直迷路下去,又得不到冷漠的都市人協助,最後隻能暴屍荒野,寂寥地被太陽曬成一堆白骨呢——」


    佛隆等人忍不住彼此互望了一眼。看來這是位有點怪怪的女仆小姐。


    然而——這女孩不知道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為眼前這幾人帶來了非常大的疑惑,仍帶著一副開朗的語氣說道:


    「不好意思,我迷路了——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請你們告訴我托爾巴斯神曲學院該怎麽去嗎?」


    「——這個……」


    貝爾莎妮朵的表情顯得有些困擾。


    說起來,如果要去托爾巴斯神曲學院,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搭公車去。因為公車路線有一站就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站,看一眼便可以清楚知道該在哪裏下車,而且多數的公車都有經過。然而,佛隆等人所在的位置,距離公車停靠站已經有一段距離。


    從他們現在的位置來看,與其去找公車站,還不如直接帶她去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來得快些——


    「啊,如果不方便的話……」


    「啊——請等一下!」


    對方似乎對於貝爾莎妮朵感到困擾的原因產生了誤解,點了頭之後就打算離開。但這時候佛隆出聲叫住了她:


    「不會不方便啦。我們可以直接帶你過去,不過要走一下就是了。」


    「真的嗎?謝謝你們!」女仆裝的女孩坦率地低頭行禮。「一個女仆要去托爾巴斯神曲學院是有什麽事嗎?」


    克緹卡兒蒂看著她問:


    「既然你刻意穿著女仆裝,想必是受主人之托而來的吧?」


    「啊,是。其實我之所以要去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為的並不是跟校務有關的事。」


    身著女仆裝的女孩說:


    「我要找一位學生。不過因為我忘了帶這位學生住處的詳細地址,所以我想……如果我去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問,應該可以問得到才對。」「


    找一位學生?」


    「對了,或許你們知道也說不定呢!」


    這位女仆拍了拍手,仿佛是想起這邊就有人可以問:


    「請問你們認識胡麻呂·丹奎斯嗎?」


    「…………」


    佛隆等人不由得互望著。


    這位女仆馬上就得到了丹奎斯的住處地址。


    原因是他在入學之初帶著非常驕傲的態度向同學們發了名片,而那上麵就有寫他的住址。想也知道,多數學生都是拿到名片沒多久就扔掉了,但普利妮希卡卻禮貌地留著這張名片。不過把這張名片放在包包裏麵帶著走也沒什麽意義,所以搞不好她純粹隻是忘了扔掉而已。


    「我是胡麻呂家的女仆,我叫東雲·琳娜。」


    在前往丹奎斯住處的路上——這位女仆向大家作了自我介紹。


    「真是多虧有各位幫忙了……沒想到你們就是少爺的同學呢。」


    「不會……」


    佛隆顯得有些困惑。


    畢竟他才說完「也許丹奎斯家裏有雇用女仆也不一定」,結果就馬上看到了他們家的女仆,會覺得困惑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我還擔心要是我隨便找個人問的話,說不定對方雖然看起來像學生,可是其實是黑手黨喬裝的,那麽我就會在被玷汙之後被賣到國外去呢……」


    「對了,請問,少爺在學校裏麵——」


    「…………」


    「啊……那個、這個……」


    佛隆曖昧地笑著,不知該怎麽迴答。


    他像是求救一般,轉頭望向貝爾莎妮朵和普利妮希卡,但貝爾莎妮朵也隻是含糊地笑著搖搖頭,而普利妮希卡則是低頭閃避。也難怪了,這個問題確實是叫人頭痛。


    但即便他們不答——


    「姆。」


    迴話的是克緹卡兒蒂:


    「那個人在學校裏的表現,簡直就是在宣傳笨蛋可以笨到什麽程度一樣。」


    「喂……克緹!」


    佛隆慌張地出聲製止,但為時已晚。


    「而且這個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程度已經誇張到沒有人看得下去了,是個不自量力到極點的大笨蛋。」


    「對、對不起……不好意思,她這個人說話就是這樣,不知道分寸……」


    佛隆趕忙出麵意圖緩頰,但……


    「唉呀呀——」


    琳娜似乎沒有表現出絲毫不快的反應:


    「原來是這樣啊。」


    「姆,既然你是胡麻呂家的女仆,那你聽到自己家主人犯錯,就有糾正主人的義務!」


    克緹卡兒蒂莫名其妙地對著對方擺出了這般目中無人的態度。


    「在他還沒有進化成最糟糕的新物種之前,就算宰了他也要製止他繼續笨下去。」


    「克緹!」


    佛隆製止克緹的聲音已經近乎哀號。


    然而……


    「是啊,你說的是。」


    琳娜點了點頭。


    「可是殺人實在是最蠢的一種手段了。調教——不對,教育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既不放縱,也不殺生……」


    「原來如此,說得也是。」


    克緹卡兒蒂聽了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然而……


    「…………」


    「…………」


    「…………」


    佛隆和貝爾莎妮朵、普利妮希卡三人彼此圓睜著雙眼,麵麵相覷。


    這情況——好像哪裏怪怪的……


    然而,在他們心裏的疑問還沒有得到解答之前,不知道該說是幸還是不幸,總之他們已經來到丹奎斯所住的高級公寓門前了。在高級公寓的代名詞,夏凡達公寓完工之前,這一帶最貴的就是這間泰頓公寓了。


    這間公寓的大門采自動鎖,要進入這間公寓,得跟住在裏麵的人取得聯係之後,請他幫忙開門才行。


    佛隆很自然地望向玄關旁並排的信箱。


    「天才神曲樂士,胡麻呂·丹奎斯」


    808號房的信箱戶名上這麽寫著。


    「…………」


    佛隆看了也隻能露出苦笑。


    他帶著放棄的心態直接按了門鈐,不一會兒就聽到丹奎斯那令人熟悉的聲音……


    『是哪個家夥來打擾我這個天才神曲樂士,胡麻呂·丹奎斯放學後優雅的下午茶時間的?如果有重要的事就請迴吧。』


    他應門的方式已經讓人不知道該怎麽吐槽他才好了。


    不過,佛隆還是先跟他說明了整個狀況:


    「啊,丹奎斯,是我啦,塔塔拉·佛隆。其實——」


    「唉呀呀——」


    這時候,站在佛隆身邊,麵帶笑容的琳娜忽然上來插了話


    「您要喝茶的話我來幫您泡就好啦——少爺~~」


    瞬間——


    『…………咦?』


    對講機那頭的丹奎斯冒出了一聲疑問。


    而這聲音就好像某人忽然在街角遇上了隻存在於傳說故事中的妖魔鬼怪——因為腦中一片空白而吐出來的「咦?」一樣。


    接著


    『嗚哇啊啊啦咿呀啊啊啊喔耶哈啊啊!』


    在一聲叫人聯想到某種咒語般的哀號聲——應該是哀號聲沒錯——中,乒乒乓乓的傾倒聲也隨之響起。


    「……丹奎斯?」


    「唉呀呀……」


    琳娜麵帶微笑地聽著這些聲音。


    接著——


    『他不在!丹奎斯不在!他出去了——出去了!他不在家啦!』


    丹奎斯大聲叫道。


    看來此時的他已經陷入精神錯亂的狀態,就連自己在說什麽也不知道了吧。


    『我出去旅行了!我去環遊世界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迴來!也不知道會不會活著迴來——不對!胡麻呂·丹奎斯已經死了!他死了!他隻活在你們的心裏麵……不對!這樣也不對……』


    「……姆?」


    克緹卡兒蒂從丹奎斯這般精神錯亂的表現中,似乎看出了什麽端倪,嘴角揚起了笑意


    「看來他非常不想看到你呢。」


    琳娜聽了歪起了頭。


    「嗯~~這可麻煩了。人家可是千裏迢迢地來找少爺的呢……」


    「麵對自己家遠道而來的女仆,竟然把人家趕迴去,這家夥真是太過分了。」


    「就是呀……」


    琳娜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但說是這麽說,她看來似乎不怎麽傷心消沉的樣子。


    「姆——」


    隻見克緹卡兒蒂向前走了兩步,在公寓外的圍牆前輕輕地朝地麵蹬了一下。


    「——!」


    她把驚訝地仰頭呆望著的眾人拋在地上,自己一個人跳了起來。這一跳便向上跳了數公尺,並跳進了這間采開放式建築設計的公寓二樓走廊上。


    「克……克緹?」


    佛隆一看,不由得呻吟了一聲。


    接著,大約十秒鍾後——


    克緹卡兒蒂的身影出現在公寓的玻璃大門後頭,她從門內按下開關,解除了大門的自動鎖。


    「嗨,門開嘍。」


    「……克緹……」


    這分明就是非法闖入民宅的行為,佛隆嚇得滿臉蒼白,但想也知道,克緹卡兒蒂仍是那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唉呀呀,這位小姐,真是太感謝你了。」


    琳娜深深地一鞠躬,接著便滿不在乎地、腳步從容地非法闖進了這間公寓之中。


    佛隆和尤吉莉姊妹茫然地注視著這一切——幾秒鍾後他們才迴過神來,趕緊追在女仆小姐和克緹卡兒蒂的身後,也闖了進去。


    當佛隆到了808號房門前時……


    房門已經被打開了——房裏傳來了丹奎斯淒厲的哀號。


    「咿咿嗚嗚呀啊啊啊嘎嘎嘎汪汪汪汪——!」


    「唉呀呀,少爺。」


    「嗚嘍嘍嘿哈喔喔喔咿耶耶哇啊啊啊!」


    「好久不見了,少爺,我們有兩年半沒見了吧?」


    「砰砰砰砰啊啦啦啊啊啦——!咿嗚呀——!」


    「沒看到少爺,琳娜一直覺得好寂寞喔。」


    「嗚哇啊啊啦咿呀啊啊啊喔耶哈啊啊——!」


    「人家好擔心少爺會不會被天空掉下來的隕石砸到頭而變得比以前更笨了;好擔心少爺會不會踩到香蕉皮,然後腦袋瓜撞到石頭又變得比以前更笨更笨了;好擔心少爺會不會被哪個壞女人給騙了,吞下了奇怪的藥,變得比以前更笨更笨更笨了——一想到這些人家就好擔心,擔心得每天都睡不著覺……」


    「鳴嗜嗜嗜嗜嗜嗜嗜嗜嗜嗜嗜嗜——!」


    如此這般——


    隻能聽見一對主仆之間明顯沒有搭上線的對話,加上克緹卡兒蒂捧腹大笑的笑聲,不斷地傳出了房門外頭。


    「……裏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呀……」


    佛隆等人硬生生地咽了一口氣之後,畏畏縮縮地從門外窺視著。


    然而,站在門外當然什麽也看不到。


    因此,「不好意思,打擾了。」三人禮貌性地打了招唿,便小心翼翼地走進門內。在房裏,他們看到丹奎斯緊張地貼著牆壁,精神錯亂地不斷搖頭。


    接著,他們在丹奎斯的麵前看到了正對著丹奎斯的琳娜,還有笑倒在一旁的克緹卡兒蒂。現場的情況就隻有這樣而已。


    琳娜並沒有對丹奎斯做什麽。


    然而——


    「少爺,您跟家裏連一封信都沒有聯絡,老爺跟夫人都很擔心呢!」


    「砰砰啊啦啦哈喔喔咿耶耶汪汪汪汪——!」


    「說是這麽說,可是這麽久沒有少爺的音訊,大家都會覺得很不安呀。」


    「嗚哇啊啊啦咿呀啊啊啊喔耶哈啊啊——!」


    「是呀,是這麽說沒錯,不過我們就是免不了會往壞的方向想嘛……」


    對佛隆等人來說,他們怎麽看也不覺得這兩人有搭上話——但對琳娜而言似乎卻完全不是這麽一迴事……


    「比方說……」


    琳娜說:


    「沒錯——比方說,我們會擔心,少爺您是不是沒有升上二階段專精實習課程,然後又厚顏無恥地重新申請入學,丟盡所有人的臉……之類的。」


    此時的丹奎斯看來就好比被拋到陸地上的一條魚,貼在牆上猛烈地發出痙攣。


    然而——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佛隆忍不住要問。


    說起來,也許就是因為丹奎斯跟琳娜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麽事,他才會像現在這般神經錯亂而不斷抽搐——然而明明丹奎斯最擅長的就是忘掉所有對自己不利的事,這時候卻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反應。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丹奎斯!你沒把這件事跟你家裏的人說呀?」


    克緹卡兒蒂毫不留情地揭露了這個事實。


    「住住住住住住住住口!」


    這還是佛隆頭一次看到丹奎斯眼眶泛淚的模樣。


    然而……


    「這樣的話……要接受處罰喔。」


    琳娜說。


    接著她像是幽靈一般飄然起身,然後用非常老練的動作打開了拿在她一隻手上的皮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丹奎斯表現得越來越害怕了。


    琳娜從皮箱裏找出了一樣東西——


    「來吧,少爺,該是讓您當個小姐的時間嘍。」


    是女仆裝。


    胡麻呂家每個人的個性都非常驕傲,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是一副妄自尊大的模樣。


    他們不會計較繁瑣的小事,麵對這些事情總是忘得一幹二淨。他們會把過去的事情全部忘記,然後睡一覺,隔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對他們來說,隻要活著,總有一天會得到幸運之神的眷顧。


    這大概是這一家人的人生信條。


    而周圍的人對於他們並沒有因此而坐吃山空的這點,其實是覺得相當驚訝的。但這並非偶然,胡麻呂家之所以能夠維持著,其實是有其原因的。


    因為有東雲家存在。


    三個世代下來,一直服侍著胡麻呂家的東雲家和胡麻呂家截然不同,一家人就像是將悲觀主義這種概念具象化之後所得到的活生生的產物。這一家人無論做任何事永遠都是懷抱著一副近乎偏執的,小心翼翼的態度——不過也常常因為小心過了頭,而作繭自縛,壞了大事。


    對東雲家來說,遇上了胡麻呂家可以說是一種福分。


    他們是兩個在個性上截然不同的家族。


    但湊在一塊兒卻能得到互補的效用。


    每每在胡麻呂家遇上危機時從背後支撐著他們的東雲家,在這樣的過程中也總能避免掉他們一向操心過頭的習慣,使他們得以從過度操心而造成自我毀滅的惡性循環中解脫。


    然而——


    「怎麽說少爺也繼承了胡麻呂家的劣根性了。」


    琳娜說:


    「毫無根據的自信心比起常人高出一倍,而家裏的老爺和夫人——噯,說起來胡麻呂家的人就是這樣,在看了少爺的表現之後,竟然還說『小孩子多點自信是好事』,完全沒有危機意識。」


    「啥……」


    佛隆等人站在一旁聽得都傻了。


    在他們眼前,截至前一刻為止還一直在胡亂掙紮著的丹奎斯,此時身上正穿著一套女仆裝,落寞地一個人蹲坐在牆邊。


    那套女仆裝是琳娜硬幫他穿上的。


    話說琳娜看起來纖弱,但比力氣的話似乎就連丹奎斯也贏不了她,沒兩下就被她給製住了。由於丹奎斯抵擋不了琳娜的關節技攻勢,隻能乖乖穿上琳娜帶來的女仆裝。


    接著,琳娜更從她帶來的那隻皮箱中取出一台相機,不斷拍攝著丹奎斯穿著女仆裝的模樣。


    「既然老爺和夫人不管,那隻好由我這個從小跟少爺一起長大的姊姊——來導正少爺您了。」


    「我說,這……你說的話我們其實還蠻能理解的,可是……」


    佛隆帶著有些怯懦的語氣問:


    「為什麽要讓丹奎斯穿女仆裝呢?」


    「喔,這個呀。」


    琳娜一邊裝上外接閃光燈,一邊說:


    「你知道吧……少爺不管犯了什麽錯都會馬上忘掉,永遠不會記取教訓不是?」


    「……是沒錯……」


    「所以呀,如果要導正他這個問題,不就隻有在他心裏上留下一道永遠無法消除的傷,才會讓他記住了嗎?」


    「…………」


    總而言之還是先把想吐槽的話給吞迴肚子裏去。


    因為他覺得,要是自己多話,搞不好一個不小心連他也會被強迫穿上女仆裝。


    「像這樣讓少爺穿上女仆裝,然後拍了照片,他這副模樣就會永遠永遠永遠永遠永遠永遠永遠永遠永遠永遠永遠永遠永遠永遠地——留下來嘍。」


    「就算他想忘也忘不了了。」


    琳娜邊說邊從懷裏取出一疊照片,並像手持扇子一樣地將照片攤開。


    這些相片不單單隻是丹奎斯穿女仆裝的模樣i而且還讓他套著項圈上街。而不論哪張照片,係在項圈上的鐵鏈都是由相機鏡頭這邊延伸出去的,所以看來這些照片大概都是琳娜帶著他到處去照的吧。


    而且——


    丹奎斯在這些照片裏的年紀都不太一樣。


    有十歲左右的模樣,也有時間點大概和現在相去不遠的模樣。


    也就是說,丹奎斯前前後後已經不曉得被這樣對待過多少次了。


    對於一個男生來說,隻要不是擁有什麽詭異的興趣,在這個十多歲、自尊心開始變得旺盛的年紀,一旦被人套上項圈,穿上女裝強拉著遊街,肯定會在心裏留下一輩子也抹不掉的傷痕。而丹奎斯的自尊心又比別人來得高出許多,對他來說這恐怕跟地獄沒什麽兩樣吧。


    「…………」


    佛隆和尤吉莉姊妹對看一眼。


    「佛隆學長。」


    貝爾莎妮朵低喚了一聲。


    「什麽事?」


    「這下子我終於理解到,丹奎斯為什麽會對女仆有這麽大的反應了。」


    「是啊。」


    佛隆帶著疲憊的語氣答道。


    「來吧,少爺,」


    琳娜緩緩從皮箱中取出了項圈和鐵鏈,跪著靠到丹奎斯身邊,臉上洋溢著笑容說:


    「我們該出去散步嘍。」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原本似乎已經變成一團死灰的丹奎斯,這時候仿佛又活過來了一般大聲叫著。


    「拜托!拜托!不、不、不要這樣——」


    「喔嗬嗬,少爺,您這副模樣真是太可愛了。」


    「…………」


    佛隆怎麽看都不覺得這是為了糾正丹奎斯的教育,根本就是琳娜自己的興趣而已,但他最後還是決定不要吐槽說破這點。


    於是——


    「救、救救我——」


    「來吧,我們出去散步吧。我們就挑人最多的地方走好了——少爺,您不用擔心,有我陪在您的身邊,沒什麽好害羞的。」


    「不、不要——」


    「啊,對了,我們就去一趟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好了,也讓少爺的同學們好好看看您這副模樣吧!」


    「咿呀啊、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幹脆殺了我好了!」


    隻聽見諸如此類的慘叫不斷傳出。


    丹奎斯邊叫邊被琳娜硬拉了出去。


    克緹卡兒蒂覺得有趣,也跟著走在後麵。


    佛隆等人看著他們——


    「……我們迴去吧。」


    「好。」


    「說的也是。」


    還是不要跟上去好了——這是他們最後的一點同情心。


    日暮時分——


    一名女仆(真的是女仆〕帶著另一名女仆(其實是男扮女裝)走在街上。


    ……這真的是一幅非常超現實的景象。


    周圍的人們全都帶著驚訝的眼光迴頭,但也許是自我防衛的本能,使他們覺得隨便插手過問可能會遭殃,因此沒有一個人出聲叫住他們。


    「話說——」


    此時丹奎斯已經憔悴不堪,垂著頭,口中意味不明地念念有詞——也許他連周圍的人正在說些什麽都聽不見了吧——這時候克緹卡兒蒂迴過頭來說:


    「你對他做到這種程度,不會被他家裏的人罵嗎?」


    「不會呀。」


    琳娜說:


    「老爺跟夫人把少爺的事全權交給我來處理了。」


    畢竟胡麻呂家從不在乎瑣碎的雜事。


    也許這家人還是不要這麽不拘小節比較好吧……但在場並沒有人站出來指出這個問題。


    「那你就應該從小就把他教好呀——噯,這麽說也不對。」


    克緹卡兒蒂說。


    她沒問琳娜的年紀,不過從外表看來,琳娜跟丹奎斯應該也差不了幾歲,若是如此,讓一個小孩子肩負起另一個小孩的教育責任,這當然不是一個好辦法,想必琳娜也是在這幾年懂事以後才開始被委任丹奎斯的教育工作吧。


    「少爺以前很可愛的。」


    琳娜帶著有些陰鬱的表情說:


    「他小時候很笨很笨——」


    「這點現在也是吧。」


    「是啊,可是那時候的他真的很可愛嘛。」


    「…………」


    克緹卡兒蒂聽不下去,幹脆不說話了。


    而琳娜則是抬起頭來仰望著黃昏的天空,喃喃地開口說道:


    「可是不管我說什麽、不管我怎麽說,他就是聽不懂。」


    「……聽不懂什麽?」


    「我都跟他說了,表姊弟是不能結婚的……可是他就是聽不懂。」


    這話聽得克緹卡兒蒂一愣一愣地猛眨著眼睛。


    「你們是……?」


    「我們兩家人從很久以前就一直生活在一起了嘛,所以總是會有這種情況呀。」


    琳娜笑著說。


    順帶一提——梅尼斯帝國的婚姻關係法中明訂五等親以上才能通婚。換句話說,屬於四等親的表姊弟是不能結婚的。雖說有些國家規定四等親就可以結婚——但波利佛尼卡大陸上的多數國家基於優生學的理由,都明文規定五等親以上才能通婚。


    「我都跟他說了,不行的事就是不行,可是他就是聽不懂。」


    「…………」


    「他說,他作為一個天才,沒有什麽事情是辦不到的——所以我就告訴他,這世上可以化不可能為可能的人,就隻有始祖精靈和四樂聖而已了……」


    「——天啊!」


    「這是我們小時候的事了。不過因為少爺的個性,他大概忘得一幹二淨了吧。不過因為他實在是個笨孩子,所以……」


    琳娜麵帶微笑地說。


    那張側臉顯露出了莫名的淡薄——或者該說像是看開了一樣,整個人帶著些許的透明感。


    不過即便如此,現在的她依舊強拉著女仆打扮的丹奎斯逛大街就是了。


    「…………」


    克緹卡兒蒂聽著看著,表情顯得有些複雜……


    說到曾幾何時訂下的那個約定。


    說到等著許下諾言的他遲遲沒有讓承諾實現的心情。


    那是一種從內心深處湧上來的不安。


    是不是……


    「你呢?你怎麽想?」


    克緹卡兒蒂不經意地將這個疑問脫口而出。


    「我嗎?」


    「嗯,你期待嗎?還是沒有?還有你對他——」


    「……是啊。」


    琳娜歪著頭說:


    「你知道的嘛,不是常有人說,越笨的孩子、越讓人操心的孩子,總是會讓人覺得越可愛的,不是嗎?」


    「…………」


    克緹卡兒蒂雙手交抱在胸前,抬頭仰望著天空——


    「原來如此。」


    她似乎意會到了對方的意思,點頭應了一聲。


    話說,後來的文化祭


    貝爾莎妮朵的班級得到克緹卡兒蒂的建議,決定采行男扮女裝女仆吃茶店(特別顧問及監督工作由東雲·琳娜擔任〕。結果這個活動因為丹奎斯失心瘋一般的表現,讓整個情況一片混亂。


    但這又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神曲奏界 紅S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榊一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榊一郎並收藏神曲奏界 紅S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