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室裏,了緣禪師盤膝而坐,卿西兮坐在他的對麵,麵色沉靜。

    了緣禪師良久才問道:“你已經決定了?”

    卿西兮點頭說道:“是的。”

    了緣禪師說道:“你要知道這是你出宮的唯一機會,如果你此刻選擇迴去恐怕今生都要在深宮裏度過。”

    卿西兮道:“我明白,但徒兒依然想迴去。如今師兄不在了,在哪對西兮都是一樣的,畢竟我在宮裏好多年了,早已適應了裏麵繁華的生活。”

    了緣禪師深深歎了口氣,他如何不知道這不過是卿西兮的托詞,隻是他終是無法更改命運,她終是要成為後宮之主,此乃天機,他自然無法與旁人說,但自己心裏卻清晰明白,本以為卿西兮的死扭轉了既定好的命運,卻原來隻是命途中的劫難。

    卿西兮繼續說道:“更何況此時徒兒腹中已經有了皇上的骨肉,更是隻能迴去,望師傅成全。”

    了緣微閉的蠶目聽完這句話不由得微微顫了顫,把手搭上她的手腕,發現卻是有喜,他歎氣,蠶目又緩緩閉起,緩緩地說道:“該說的為師都已經說了,但依然沒有辦法打動你,那為師就順應天意吧。”

    卿西兮已有身孕,隻是這段日子事情曾不出窮,冷宮裏又無法計算日期,所以她一直沒有關注自己的身體變化。

    了緣禪師修書給皇上,卿西兮體質特異,棺中忽有氣息,在禪寺經過多日救治已然蘇醒,不僅蘇醒,腹中還有了皇上的龍脈。大體就是這個意思。

    了緣本就是方外高人,醫術堪稱一絕,不然當初蘇拂塵也不能拜在了緣門下。

    蘇紫墨接到書信的時候,簡直喜極而泣。

    卿西兮的死令他神魂俱滅,每日茶飯不思,而今竟然還活著,他如何能不大喜。連日來的噩耗已經讓他的神經成為強弩之末,先是卿西兮死,然後緊接著拂塵升天,他幾日內痛失愛妃與兄弟。

    拂塵雖然年幼離家,但他對這個弟弟其實還是蠻疼愛的,不然也不會默許太皇太後晚年招拂塵迴京都的要求。而此時得到卿妃依然健在,而且還有了身孕,這也算是個天大的喜訊了,既然已經有喜就是好事,總有了理由可以從冷宮中移出來,雖還不能名列妃位,但皇上的寵愛卻絲毫未減。

    卿西兮沒有死,不僅沒有死還升為卿嬪,從冷宮移入驚鴻院,不僅如此還懷了皇上的龍子。這個消息在宮裏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宮落雪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自己的宮內品茶,銀屏訴說的時候小心翼翼的。她當然知道自己主子與卿西兮的仇恨,這的確是個壞透了的消息。宮落雪先是一怔,隨後把茶杯狠狠地摔倒了地上,一雙眼睛裏閃著灼灼的火焰,怒罵道:“一堆廢物!”

    宮落雪瘋了一樣,摔碎了屋子裏所有能摔得東西。費盡心機,結果竟然是人家安然歸來,而且還是懷著龍脈歸來,讓她情何以堪。

    銀屏嚇得退到門外,不知道該如何安撫主子,此刻,此刻要是宮萍還在就好了,如若宮萍還在,她總是有辦法很快地安撫住主子的情緒,不像她總是戰戰兢兢的,再說自從宮萍走後主子的脾氣也是越來越大了,讓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

    宮落雪自是不知道一個奴婢心裏的想法,發泄完憤怒之後她慢慢地冷靜了下來,她坐在凳子上,對銀屏揮了揮手,讓她把屋內的碎片收拾幹淨。是的,她不能亂了章法,這個卿西兮天生就是來克她的,她一定要讓她死。宮落雪的目光裏多了一份陰冷,沒死?她突然笑了起來,沒死好啊,不是命大嗎?就是九條命的狐狸本宮也不怕,咱們走著瞧。

    卿西兮迴宮了,隻是此時的她已經不再是彼時的她,她坐在暖轎裏,手無意識的撫在小腹上,這個孩子來得還真是時候,隻是難為了孩子了,因為他的母親早就沒有了生的意誌,支持她活下來的無非是要複仇的念頭,這樣的母親對孩子來說恐怕並不適合吧。

    卿西兮麵無表情地坐在轎中,腦子裏卻在盤算著自己迴宮之後的事情,怕是她的迴來會讓很多人氣急敗壞吧。想到這她的唇角才有了一絲淺淺的笑意,她迴來為的就是讓她們日夜不得安寧。她們加諸於她身上的,她肯定一樣都不會少的還給她們。

    這次迴宮怕是她要麵對的環境會更加險惡,她的身邊隻有墨珂和嶽管兩個可以信得過的人,竹韻還在內司府,倒是冷宮的江柳青可以調到自己的身邊來,江柳青在宮裏待得年份長,看問題很獨到,有她在身邊她的心裏會多一些踏實,想來華貴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會是偶然,她們這樣也算是聯手吧。

    生性本恬淡的窈窕女子此刻心中卻隻剩下仇恨與孤淒,既然不想讓她好好活下去,那就破釜沉舟吧,然後她就可以追隨師兄而去,想到這裏的時候她的唇角不由泛起一絲淺淺的笑意,這下無論如何師兄也不可能再把她推開了吧。

    她撫著小腹,對這個孩子她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情緒,是愛多一些還是恨多一些?這個孩子是那個元兇的,而那個元兇正是逼她與師兄走上絕路的罪魁禍首,她的目光又變得有些悲涼,心緒的起伏讓她自己都很難控製。她衣袖中的雙手緊緊地握成拳,然後目光突然柔和起來,麵上也顯露出一種清淡疏冷又楚楚可憐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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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迴到宮裏當然要先去跟皇上謝恩。

    勤政殿,蘇紫墨正在處理奏章,崔潭走進來迴道:“主子,卿嬪娘娘迴宮了,此刻正在門外候著見駕呢。”

    蘇紫墨的手輕輕抖了一下,他此刻已經從知道卿西兮還活著地狂喜中平靜了下來,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麵對她,如果不是自己把她打入冷宮又如何有後續這些事情的發生。

    見他沉思,崔潭不由得有些著急。跟著主子這麽多年主子對卿娘娘的心意他早看得心知肚明,怕不隻是他,這明眼人都 能看得八九不離十,隻有主子自己不明白,看著真是讓人著急。

    他咳了一聲,硬著頭皮說道:“主子,卿娘娘如今活過來了,可是這身子骨越發的孱弱了,看著一陣風似乎就能把娘娘吹跑一樣,這肚子裏還有主子的骨血呢,怕是在外麵跪時間長了會不太好吧。”

    蘇紫墨抬頭,皺著眉說:“都這般了怎麽還跪著?”

    崔潭道:“卿娘娘是來謝恩的。”邊說邊在心裏嘀咕道:“不跪著難道還坐著嗎?不管怎樣卿娘娘如今雖然已經被封了嬪,但畢竟上一次事情還沒說清,來見駕當然是在外麵跪著了。”

    蘇紫墨長長歎了口氣,說道:“讓她進來吧。”

    勤政殿的門悄然打開,卿西兮從外麵緩緩走了進來。

    蘇紫墨抬眸看向她,心竟然也在那一刻輕輕地顫了起來。

    崔潭轉身出去,把勤政殿的門悄悄地關了起來,自己站在門外,他知道此刻皇上一定不喜歡被別人打擾。

    卿西兮並未迴宮梳洗,而是直接就來見駕。身上穿著尋常的粗布衣裳,人也更加的清瘦,蒼白的小臉上一雙墨染的雙睛尤為突出,那雙曾經滿盛著迷蒙,夢想與美好的眸子此刻蓄滿了淚水,眼神裏是說不出的哀怨與清冷。身子的確是像崔潭所說,更加的弱不禁風起來。

    蘇紫墨的心沒由來的一疼。卿西兮行禮,蘇紫墨繞過龍案,走到她麵前扶起她,突然一把把她摟進懷裏,直到此刻蘇紫墨才感覺自己那懸著的一顆心平穩了下來。

    卿西兮的身子更加瘦弱了。

    在冷宮折騰了這許久,又因拂塵的去世悲傷過度,她此刻越發的羸弱與輕飄,就像一縷幽幽的魂魄,在蘇紫墨的懷裏嚶嚶而泣,讓蘇紫墨的心一片淒然。

    蘇紫墨攬緊她,說道:“是朕讓你受苦了!”

    卿西兮靠在他的懷裏,心裏卻再也沒有溫暖,當初她師兄的無情與蘇紫墨的數次相救也曾讓她想就這樣與他終老,可是他卻終不能給她一份她想要的,如果當初他肯相信她,如何還會衍生出這許多的事情。

    她抽抽涕涕地說道:“皇上肯相信臣妾是清白的了嗎?”

    蘇紫墨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用手輕輕拍了拍卿西兮的後背,說道:“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卿西兮的目光幽幽地帶著一點自嘲,蘇紫墨的心理始終對自己有個心結,他如何要去推翻他的親眼所見,不如就這樣逃避掉吧,可是卿西兮卻不能讓他在心裏始終有著這個心結,有這個心結在他就永遠也不可能會信任自己,看來她進宮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先解開這個心結了,不然自己懷著孩子,更容易讓他想起蘭妃。

    想到這,卿西兮倒也並沒有強求。

    蘇紫墨也轉移了話題,畢竟她還活著,而且還有了身孕。卿西兮八年不能有喜,太醫也都看過隻是說身體羸弱,氣寒,不易坐胎,如今卿嬪有喜已經是大喜事了,以前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他不想再提,誰讓他終是不能放下她。

    “如今你有了身孕,自己要多注意休息,有什麽需要的也要跟朕說,朕自會想辦法滿足你。”蘇紫墨說道。

    兩個人之間誰都不再去提蘭妃發生的那件事,似乎準備讓它變成塵封的往事。

    卿西兮在蘇紫墨的懷裏抬起頭,一雙淚眼婆娑迷離,說道:“臣妾在冷宮,多虧有江管事照顧,皇上沒有為難她吧?”

    蘇紫墨恍惚記得有這麽個人,當時差點讓他砍了,是墨珂為她求了情,說道:“沒有,朕沒有為難她。”

    卿西兮說道:“如今臣妾身邊竹韻被押已久,怕是不能再迴臣妾身邊伺候,臣妾身邊如今順手的就隻有墨珂一個,這會子臣妾有喜了,怕是墨珂就會更忙了。”

    蘇紫墨聽卿西兮的意思已然明白她是想要江柳青過去,當下一口答應說道:“你那裏要是缺人手了,你看上誰就先用著,迴頭報給皇後過目一下。”

    卿西兮說道:“怕是皇後會舍不得放人呢。”

    蘇紫墨道:“不會,有朕給你做主。”

    卿西兮幽幽地點了點頭,淚水卻又不自主地落了下來。蘇紫墨心裏也是心疼,差一點就真的人天永隔了,“先迴宮休息吧晚上朕過去看你。”

    卿西兮清淩淩地點頭,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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