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事開始的時候,卿西兮就站在拂塵不遠的地方。她站在人群裏,默默地望著拂塵,心裏是說不出的心情,隻是易容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她現在的模樣普通,隻是宮裏跟出來的一個小宮女,自然沒有人會注意到她。她站在人群裏,貪婪地看著拂塵,貪婪地感受著自由的空氣。她現在不能告訴拂塵,她怕,她怕拂塵會送她迴去,就像八年前他會放開牽她的手一樣,任她在宮裏淪落。她要等,等棺槨進入帝陵正式下葬,到事情再也沒有挽迴的餘地,哪怕他不肯收留她,但她可以像以前一樣賴在他的身邊,隻要能看到他,是的,她的要求真的很簡單,隻要能看到他,能在他的身邊慢慢終老。

    拂塵的臉上依然平靜如初,他的心早就隨著卿西兮的過世消息而死去,如今他隻是在做最後的事情,然後他就準備追隨她而去,既然生不能在一起,那麽就讓他們死後一起吧。

    卿西兮自然不知道拂塵所想,一個人參加著為自己所做的超度法事,她不由得有些想笑。好多年沒有開心地笑過了,而如今她的心是雀躍的,如果不是這個麵具,恐怕她還真沒有辦法掩藏她的笑意。

    法事結束後拂塵離開佛堂,卿西兮毫無知覺地在後麵跟了出來,跟在拂塵的身後,直到拂塵停步,她一頭撞進他的懷裏,才驚慌失措地迴過神來。

    拂塵麵色溫和地看著她問道:“施主跟著貧僧可有事情!”

    卿西兮睜大眼睛,自然不敢說話,怕一說話拂塵就聽出了她的聲音。她用力地擺擺手,同時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後又擺了擺手。拂塵淺淺地微笑,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說道:“不能說話也沒有關係,隻是不要再跟著貧僧,貧僧迴禪室,施主們休息的地方在北方。”邊說拂塵邊為她指了下方向。

    卿西兮連連點頭,忙朝著他所指的方向而去,心裏卻有著淡淡的喜悅,她終於又可以和師兄是這樣的接近了,她又一次感到了生命的意義。

    入夜,拂塵依然在靈堂裏為卿西兮誦經。

    她也躡手躡腳地溜進靈堂。拂塵雙目微合,她不敢打擾,輕手輕腳地走進來,也在蒲團上盤膝而坐,就如初時他們相知的時候。

    拂塵微微睜開眼睛,眼神溫暖而祥和,隻是看著她笑笑,然後依然故我地誦念經文。

    卿西兮在一側癡癡地看著他,進宮後雖然與佛塵碰麵,隻是他永遠都是疏離而清遠,何時如現在這般的情景,難道他們之間隻能以這樣不同的身份才能做近距離的接觸嗎?她不知道拂塵知道她沒有死的話會是何種表情,其實即便知道了也不會影響他向佛的決心吧。她突然又有些氣餒,如今自己雖然已經脫離牢籠,師兄呢,他如何肯與自己浪跡天涯。

    拂塵似乎並不在意她是否在靈堂之內,誦經完畢之後他站起身查看所有燈燭的情況。然後開口說道:“你迴去休息吧,這裏我來守夜就可以了。”

    卿西兮看著拂塵平靜的表情,心裏不由得生出一股哀怨,自己都已經死了,可是拂塵卻無悲也無喜,有條不紊地做著每一件事,難道師兄真的不再顧念以前的情分,真的隻是把她當成與別人無異的眾生了嗎?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哀傷地轉身,淒清地走了出去。

    拂塵自是不知她是何人,也不會了解她的心緒,此刻又已是夜闌人靜,此時此地又隻是剩了他們兩個人,一直埋在心底的悲突然有些鬆動,他用手撫著棺槨,突然感覺喉嚨甘甜,隨後一股鮮血湧了出來,可他依然不覺得疼痛,隻是在衣袖裏拿出素白的手帕,緩慢地擦幹血跡。他真的沒有疼痛的感覺,此時麵上依然帶著一絲淡淡地笑意。卻原來深埋在心裏的情是這樣深重,卻原來一直都是自己在騙自己,卻原來他的生命是因為有她才得以繼續。

    棺槨裏躺著的人此刻與他已經是天人永隔,他才知道這本是他今生無法逾越的劫,他望著素白手帕上的血跡,一滴眼淚無聲無息地掉了下來。

    火起的時候拂塵正在靈堂裏入定。大火起勢迅猛,似乎放火的人的目標就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這裏燒成灰燼。火裏夾雜了硫磺等物質,加之大風,開始就是洶湧之勢。

    拂塵被火溫烤醒,他淡淡地看著眼前偌大的火勢,新月般的明眸裏泛起一絲微笑,老天還是垂憐他的,就這樣吧,讓他陪她一起歸去,他沒有走下蒲團,沒有掙紮逃離,而是又緩緩地閉上眼睛,心底在這一刻竟泛起無盡的欣喜,麵上一絲微笑慢慢地延伸開來。

    “師妹,不怕,師兄來陪你了。”

    靈堂起火是在後半夜的時候,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卿西兮是被外麵的喊叫聲驚醒,茫然無措地起身,問道:“怎麽了?”

    墨珂說道:“聽喊像是起火了!”

    兩個人迅速地穿好衣服奔了出來,加入救火的隊伍。順著方向卿西兮才發現是自己的靈堂起火了,她皺眉,怎麽會這麽巧,偏偏會是停放自己靈柩的佛堂起火呢?

    夜裏寒冷,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的風,寒風瑟瑟,風助火勢,她跟墨珂來到靈堂附近的時候,靈堂已然全部燃燒起來,無法施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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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堂外是帝王禪寺的一眾僧人,此刻都盤膝坐在地上,微合著雙睛,高聲誦讀著經文,為首的正是自己的師傅了緣禪師。

    卿西兮感覺有些奇怪,靈堂被燒,帝王禪寺的和尚們也不用對自己這般恭敬吧。誦經的聲音巨大,聲音裏帶著無限地悲愴。

    她的目光在眾僧裏尋找,卻獨獨沒有師兄的身影,難道這般大火他還能在禪室熟睡不成。

    她心頭突然湧上一股不祥的感覺,她用力搖晃身邊的一個小和尚,問道:“拂塵禪師呢?”

    可是不管他怎麽樣搖晃,小和尚隻管閉目誦經,不予言答。

    心底突然湧起無限的惶恐,她高聲喊道:“拂塵禪師,拂塵禪師!”她的聲音淒厲,身邊的墨珂嚇了一跳,不明白主子此刻是怎麽了,她用力地拉著主子,身邊侍衛見她尋找拂塵禪師,輕聲地說道:“聽說拂塵禪師還在火場裏,沒有出來。”

    一句話讓卿西兮神魂俱滅,“什麽?禪師還在火場?”她想都沒想,轉身向火場奔去,“師兄,師兄,師--兄!”她的聲音淒絕。身形卻被身後地人給抱住。“念什麽經?為什麽不救他,快救他啊,放開我,就便死,我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身後老禪師了緣目光中射出一道精光,他看著眼前大聲唿喊的女子,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麽。走過去,反手一掌,打暈了哭鬧的女人。然後誦經繼續,大家為在火裏喪生的方丈拂塵禪師超度。

    卿西兮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是在拂塵的禪室之中。她的眼睛沒有焦距,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僧人,她不由得笑著喊道:“師兄,師兄,我以為…”

    目光漸漸清晰,卻突然發覺,那不是師兄,不是師兄,而是自己的恩師了緣。她驚懼地起身,問道:“師傅,師兄呢?”

    了緣禪師緩緩睜開眼睛,眼神哀傷地看向她,淡淡地問道:“身體可有好些?”

    見師傅不迴答她的問題,她不由得更是驚慌了起來,急急走到師傅身邊,蹲下身子,一雙墨染的雙睛牢牢地望著師傅的眼睛問道:“師傅,師兄呢?師兄呢?”

    了緣禪師心下悲戚,拂塵一直是他最為器重的愛徒,本以為能為他化去天劫,哪裏知道人力終是有所不逮。

    “拂塵他,他圓寂了。”

    卿西兮一雙眼睛瞬間失去了神采,“為什麽為什麽不救他?為什麽為什麽?”

    了緣說道:“大火起勢兇猛,火裏被添了硫磺,似是放火之人本就打算要在最短的時間裏把那裏焚燒幹淨。”

    卿西兮目光呆滯地說道:“再猛的火勢,師兄也應該可以跑出來的,為什麽他沒有。”

    了緣禪師看著她說道:“從知道你死訊地那天開始,拂塵就已經萌了死誌,這把火在他看來隻是上天為了成全他而來,他如何會離開你的棺槨獨自出來。”

    卿西兮抬秀目看向師傅,聲音有些嘶啞地說道:“師兄萌死誌?為什麽?為什麽?他不是從來都不在意我,他不是已經潛心向佛,與我再無相幹嗎?”

    了緣禪師說道:“傻孩子,你是他此生的情劫,他如何能放得下,如果真能放下他又如何明知是劫還要迴到帝都,隻是因為他要守候在你的身邊。”

    卿西兮眼淚順腮而下,喃喃地說道:“為什麽,為什麽他從來都不說,為什麽為什麽?是我害了他,是我,是我。”她軟軟地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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