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塵接道旨意的時候,身體還沒有完全的康複。

    他的笑容依然溫潤祥和,一雙新月般溫暖清亮的眼眸裏帶著一如初時的溫暖。似乎他聽到的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消息,似乎卿西兮這個人本就與他毫無牽連。

    沒有眼淚,沒有心痛,拂塵隻覺得他在聽到卿西兮的噩耗的那一刻他的心與身體都在瞬間死去。死去的東西又怎麽還會有感覺,而自己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

    徐州之別就已經耗盡了他的全部心力,如今他又哪裏還有力氣去悲傷呢?

    靈柩來的時候已是黃昏,卿西兮堅持要死後靈柩入寺,說是希望能在死後聞聽佛法,蘇紫墨除了不能允她靈柩返鄉,其他一律都準了。隻是不能單憑一紙遺書就免了她的罪責,所以身份還是尷尬的。

    帝王禪寺已經騰出了房屋停放靈柩。崔潭一路護送靈柩進寺此刻已然筋疲力盡。

    入夜,禪寺一片安寧。

    日間的誦經聲已然漸漸隱沒進夜色之中。

    崔潭已經返迴宮裏去交旨,帶來的侍衛們也都已歇息。

    墨珂在靈堂裏,一雙大眼眼睜睜地瞪視著棺槨,手不自覺地撫摸著衣袖中江柳青配置好的喚醒藥液,心裏盤算著什麽時候能把主子和夢貴妃偷出來。如果這裏隻剩下空棺是不是會被別人發覺,也不知道江柳青配的藥到底藥效如何,主子她們到底會什麽時候醒來,亦或就此長眠。想到這她自己努力的呸了幾下,主子一定不會有事的。不管怎樣,她們終是過了第一關,已經順利來到宮外,隻是後麵的事情更加困難。

    拂塵進來的時候墨珂正蜷縮在靈柩旁。

    靈堂裏燭光閃耀,寺廟的肅穆似乎在訴說著生命的莊嚴。

    拂塵的臉上依然平靜無波,淡然地看著墨珂說道:“你也累了一天了,迴去休息吧,貧僧來守夜,順便為娘娘誦經。”

    墨珂哪敢離開靈堂,萬一半夜主子醒了怎麽辦,雖說這種可能性小之又小,但她總是不放心。說道:“沒關係,奴婢不累。”

    佛塵的目光祥和慈悲,看著她說道:“時間還長,你這樣熬下去恐怕撐不到法事做完身體就不行了,還是去休息吧。”

    說完不再理會墨珂,自顧自地在靈柩前盤坐,雙目微閉似乎瞬間就已進入化境。

    墨珂留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看到拂塵已然入定,隻好先默默地退了出來。

    靈堂裏就隻剩下了拂塵一人。他雙目輕合,心情卻是出奇的平靜。他想起最後一次見她,她那樣地迴眸一笑,清淩淩地說道:“禪師,如若有一天我也不在了希望禪師能為我親自超度。”他不知道那竟然是他們的最後一麵,而自己所能為她做的真的隻有超度。如果,如果當初知道是這樣的結局,他還會任由她入宮嗎?如果當初,可是當初卻已經迴不去了。

    她進宮後的日子對他而言度日如年,他的心一直在承受著萬蟻啃咬之痛。他一直不知道這段業障要如何化解,卻原來結局早就寫進了命運,而他終是躲不過這場情劫。

    了緣禪師站在佛堂之外,看著拂塵長長歎了一口氣,他知道拂塵已萌死誌,怕是法事做完就會跟著卿西兮一同西去了。

    他早就看出了這段孽緣,卻終是靠己力無法與天抗衡,他這許多年來所做的依然不能改變他們的命運,老禪師不由得濕潤了眼眶。

    拂塵不需要做什麽,隻要靜靜地坐在她的身邊,雖然她此刻已經沒有了唿吸,沒有了能量,可他的心卻無比的安寧,從此不必再心痛,從此不必在想念,從此不必在膽戰心驚,從此就可以永遠在一起,拂塵的臉上泛起一絲淺淺的笑意。注定沒有結果的情緣,誰說如此不是最好的結局呢,佛法精深,卻終是化不開他心裏的結,隻能待到來世再來重修了。

    他睜開眼睛,站起身,慢慢巡視了燈燭。然後他站在那裏,幽幽地注視著棺槨,心裏默默念著:“不怕,師兄稍後就會來陪你了。”

    隨後他轉身走出佛堂,平靜地走迴自己的禪室。他此刻還不能追隨她而去,他還要為她做完法事,送她歸去。

    夜色深沉,佛堂裏靜悄悄,燭光燈影,憑空添了些許空寂,雖知裏麵沒有死人也讓墨珂不由得膽戰心驚。

    她在外麵的陰影裏候了良久,她知道今晚是最好的機會。

    同來的侍衛都已熟睡,法事還沒有開始,因為卿妃的失寵自然宮裏也無人在此守夜,如果過了今晚怕是麻煩就會增多了。

    她又溜進靈堂,按照她們事先計劃好的開始行動。

    掖庭宮

    深夜,宮落雪依然久久站在窗前,打開的窗子,冷風唿唿地灌進來,她卻絲毫不覺寒冷。

    她的眼睛閃著一抹奇異的光芒,身後是銀屏,此刻低著頭站在她的身後,冷風灌進來凍得銀屏瑟瑟發抖,卻不敢勸主子關了窗子。

    宮落雪問道:“靈柩已經到了嗎?”

    銀屏迴道:“到了,崔公公已經迴來交旨了。起棺的時候,聽說太皇太後派金彩攔截,想請賈太醫再驗一次。”

    宮落雪皺眉說道:“太皇太後懷疑什麽?”

    “奴婢白天去祥和宮裏遇見金彩,她說太皇太後是怕卿妃娘娘詐死!”銀屏說:“金彩說太皇太後心裏總是不安生,所以讓她帶了賈太醫去看看,哪裏知道崔潭不知道哪來的一股邪風,說什麽也不讓開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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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落雪說道:“崔潭全權負責此事,沒有皇上的旨意當然不能讓開棺,皇上此刻已經覺得內疚,如果在出了這樣的事情,怕是皇上一定會扒了他的皮。”

    銀屏繼續說道:“太皇太後太多心了吧,卿妃娘娘升天,已經有宮裏的太醫們驗過了,想來也不會假的。卿妃娘娘雖然死在冷宮,但皇上終是念著她的好,允許入了帝陵。”

    宮落雪突然迴轉身,眼神惡狠狠地盯著她說道:“你知道什麽?她憑什麽要入帝陵,不過是個被打入冷宮的妃子,有什麽資格入帝陵?”

    銀屏嚇了一跳,忙垂下頭說道:“主子所說甚是。隻是如今皇上允了,想是過完超度之期就要著手此事了,主子有什麽辦法嗎?”

    宮落雪的目光中突然閃過一絲冰冷地笑意,說道:“當然,她害死了宮萍,即便是死了本宮也不會放過她。”

    是夜同一時刻,墨珂避開眾人的耳目,用盡力氣推開棺槨的蓋子。夜黑風高,寒風瑟瑟,佛堂之中並沒有火爐,空氣冷硬地讓墨珂都有些木然了。低頭向棺槨中望去,發現主子這會正睜著一雙大而漆黑的眸子看著她,在這氛圍裏詭異的很,讓她雖有心裏準備卻著實駭了一跳。

    說道:“主子,這江管事配的什麽藥,怎麽這麽早就醒過來了,醫術欠佳,快出來!”

    卿西兮在裏麵凍得說話都已經不正常,模糊著說道:“我身體都要凍僵了,如何能動。”

    墨珂伸手觸摸了下卿西兮,發現身體已經涼透,急道:“這可如何是好,再在這裏待下去,怕是沒死也會被凍死了。”

    她爬進棺槨裏,把主子扶起來,從後麵抱住卿西兮,用自己的體溫快速的溫暖幾乎快凍僵的身體。心跳加速地厲害,雖然知道這會應該沒有人會過來,卻終將不能安心。好在卿西兮恢複得還蠻快的,她換上墨珂帶來的宮女的服裝,兩人翻出棺槨。

    墨珂道:“這夢貴妃怎麽辦?”

    夾層下麵,夢貴妃也已然醒了過來,她睜著一雙純淨的眸子,竟然也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墨珂啐道:“江柳青這配的是什麽藥,不是說她的要晚一天醒來嗎?”

    卿西兮大冷天的也直出冷汗,這要是夢貴妃鬧將起來如何是好。兩人合力把夢貴妃也扶出棺槨。用力合上蓋子,釘棺是在禪寺裏,相信這些和尚沒有開棺的膽量了。

    “她怎麽辦?”墨珂小聲問道。

    卿西兮說道:“她無妨,她容顏已毀,怕是不會被人認出了,再說這裏的人又有那個識得她是夢貴妃的,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一個瘋女子,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的,你先找地方把她藏起來,如果她跑出來你也隻需裝成可憐她把她收留就好了。”

    墨珂點頭,說道:“我們快走吧!”

    卿西兮說道:“不忙。”說著從懷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易容物品,她發現拜在師傅門下學得這些小玩意,竟然也有派上大用場的時候。等三人走出去的時候已經沒有人再能識出她就是卿西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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