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原麵對的問題,的確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得多,甚至可以說,眼下的形勢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魏郡的風雨飄搖,東麵是張角的黃巾軍主力,西麵是失守的武定城,北麵張牛角的進攻步步緊逼,三麵夾擊,隨時可能將魏郡這座龐大的盾牌撕裂。


    消息傳來後,張鼎和郭嘉毫不猶豫地與顏良、文醜一起整頓剩餘的兵力,急速後撤,留下董卓駐守曲梁城。梁期城已經無法守住,北麵是張牛角的大軍,東麵是張角的主力大軍,西麵有並州東進的精銳黃巾軍,死守已無意義。孫原在接到報告後,立刻下令魏郡全線後撤,保全鄴城。


    郭嘉站在孫原身邊,看著他將“魏郡太守”印章蓋在那殘破的絹帛上,眼角不禁流露出一絲歎惋。孫原這位魏郡太守,雖然是天子親任,卻依然不能完全掌控局麵,眼下的困境讓人心焦。


    孫原一直不肯擴軍,不肯招募更多的士兵,以至於現在的兵力捉襟見肘,形勢愈發危急。如果不是董卓尚且保有幾分良心,派兵馳援曲梁城,或許剩餘的兵力早已在這裏全軍覆沒。郭嘉年輕氣盛,原本以為憑借城守之戰可以抵擋黃巾軍十倍的敵軍,直到親臨戰場,才發現所謂的“掎角之勢”在浩大軍陣麵前根本不堪一擊。曲梁城在十餘萬黃巾軍的四麵夾攻下,幾乎如同海中一葉,隨時可能被撕裂。


    此刻的郭嘉,終於看到了局勢的全麵性,孫原心中有百姓,始終將保全他們的生命安全置於最重要的位置,這使得他一次又一次地選擇撤退,愛惜士兵的生命不假,但這也讓他在關鍵時刻遲疑不決。守不住武定、曲梁、梁期,黃巾軍就能逼近鄴城,而鄴城此時已是魏郡幾乎一半人口的庇護所,數十萬百姓的生死與否,似乎都寄托在這裏。孫原卻依然不肯擴軍,親自奔赴戰場,帶領殘兵麵對敵人的重重壓力。這些兵力,如不加以補充,很可能會全部葬送在這裏。


    鄴城仍然是唯一的支撐點,然而鄴城內的百姓已接近飽和,數十萬的民眾將這裏擠得幾乎無法唿吸。周圍幾座支撐性的城池,曲梁、梁期,早已岌岌可危。尤其是武定城的失守,更是讓孫原的心情沉重不已。那是西線的防線,一旦失守,黃巾軍的主力便能像利箭一樣直射鄴城。


    “青羽,武定城已經淪陷,張承帶人撤迴鄴城了。”郭嘉的聲音有些沉重,他站在孫原身旁,抬頭望著已經泛黃的天幕,眼裏閃過一絲焦慮。“現在黃巾軍已經四麵逼近,東麵、北麵、西麵,都在打壓著我們的退路。”


    孫原沒有說話,他拿著手中的卷宗,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那塊魏郡太守的印章。印章在破舊的絹帛上留下了一道模糊的印痕,似乎象征著他這份虛浮的權力。過了一會兒,他歎了口氣,緩緩放下手中的卷宗,望向郭嘉:“你認為……我們應該如何是好?”


    郭嘉看了眼孫原,眉頭緊鎖,似乎在為如何迴答這個問題而深思。他隨即看了看身旁的張鼎,眼裏有些複雜的神色。張鼎身著虎賁營的甲胄,盔甲上閃耀著一層暗金色的光澤,刀鞘斜掛在腰間,顯得格外威武。然而,張鼎的神情此刻卻沒有往日的英氣,眼中充滿了壓抑的痛苦與無奈。他抬起頭,看了看孫原,聲音低沉:“公子,若再不擴軍,恐怕連撤退的機會都沒有了。”


    “擴軍?”孫原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他緊了緊衣袖,低聲道,“魏郡太守府已欠了太多的人情,若再招募士兵,勢必會讓這些地方士族有機可乘。甚至,魏郡的權力平衡都將會被打破。”


    郭嘉冷冷一笑,“但如果不擴軍,恐怕連這些人情都守不住了。”


    張鼎則皺起了眉頭,聲音中帶著一種壓抑的怒意:“太守,黃巾軍的進攻已經到了眼前,我們不可能再等下去。若這座城市守不住,所有的付出都將化為泡影。我的虎賁營,能再堅持多久?”


    孫原沉默了一會兒,目光落在張鼎的身上,心中一陣痛惜。他知道,張鼎的話不無道理。虎賁營的士兵已經經曆了長時間的戰鬥,疲憊不堪,陣亡與負傷的將士已經不計其數。而且,張鼎身為武官,看到的比他們更清楚。可是,他依然不願輕易做出決定。


    就在這時,一名信使匆匆跑進了帳中,手裏捧著一份急報。“太守,梁期城已被突破,黃巾軍大軍已占領城池,西路完全失守!”


    孫原猛地站起身,身旁的桌子被撞得發出一聲響動。他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雙手微微顫抖,但他依舊強壓住內心的恐慌,眼神堅定地掃視著所有人。“全線後撤。”他說得很幹脆,仿佛這一切的決定早已做出。他的聲音雖然冷靜,卻帶著一種無可抗拒的權威,“通知各將,速速撤退,守住鄴城。”


    聽到這個命令,郭嘉和張鼎對視了一眼,神情都有些複雜。郭嘉歎了口氣,“太守,退守鄴城不易,您現在下令擴軍,也許能為我們的後撤爭取一點時間。”


    張鼎的目光緊緊鎖定孫原,他的手忍不住緊了緊刀柄,眼中閃過一絲急切:“太守,若再不擴軍,鄴城也未必能守住。我們的兵力已經捉襟見肘,黃巾軍從三麵逼近,何時再等得起?”


    張鼎的想法與郭嘉相似,他眼睜睜看著虎賁營的精銳士兵日夜奔襲,許多人負傷、陣亡。身為武官的他,心中早已痛苦萬分。虎賁營是從南軍、北軍、禁衛等部抽調而來的精銳部隊,士兵們大多熟悉宮中事務,奔波來往,但麵對敵人的強大壓力,士兵的傷亡也越來越嚴重。若孫原能下令擴軍,或許能夠為虎賁營分擔一些壓力,但孫原依舊沒有做出決定。


    孫原心中有著更多的顧慮。起初,為了讓魏郡各部門盡快運轉,他選擇了一些本地士人擔任各曹從事,雖然太學帶來的一批人才不熟悉政務,但他們的上手速度較快。然而現在,魏郡的形勢已經沒有時間再慢慢調整。與此同時,為了與各世家大族保持良好關係,他還賒借了大量糧食用於賑災和軍需,這也使得魏郡太守府背上了沉重的債務。若是這些士人再接觸兵權,勢必會引發更多的爭鬥和不安。


    而孫原自己,明白他手中的軍權本就來自虎賁營,是天子特許、三公同意的特殊權限。自光武皇帝中興以來,這樣的特權是空前的,但也因此使得他不敢輕易做出擴軍的決定。每一步的決策,都關係到魏郡未來的走向,若做得不好,可能會引發更深的權力鬥爭,甚至失去當前的一切。


    孫原沉默了片刻,終於決定了。他低聲說道:“擴軍令暫時不下,等守住鄴城再說。”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每一個決定,都可能會對魏郡的未來產生深遠的影響。擴軍雖然急需,但也意味著對地方士族的妥協,意味著背後權力鬥爭的加劇。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哪怕是即將失去的時光。


    而此刻,張鼎雖然心有不甘,但也隻能硬生生咽下這口氣。他深知,在這場曆史的大風大浪中,孫原所做的每一個決策都背負著千斤重的責任。而他,作為一名武官,能做的隻是盡可能地拚命,保衛這座危如累卵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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