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正月十五,黃鳳就迴來了,穆駿和吳祈寧開車去接的。同樣大包小包的廣西特產,難為黃爺是怎麽背迴來的。


    黃鳳從火車上衝下來就呲了:“這哪兒是過年啊,我整個兒一物流。你們漢族人也是,一喝了臘八粥就糊塗了,逮住什麽買什麽,過了清明才能明白過來,再上墳頭兒哭有個屁用啊。”


    迴去的路上吳祈寧開車,她迴嘴:“吃的時候怎麽有你呢?”


    黃鳳哎喲喲地喊:“奶奶,您看路看路!”


    那年過年氣氛特別好,正月十五穆駿定了桌請大家吃飯。他們甚至一起出去看了花燈。吳祈寧拉著金姨的手,黃鳳拽著穆駿。人潮湧動,燈火分明。


    大家一起吃個零食,看滿天焰火。


    那一刻,穆駿想:人其實是很孤獨的動物,所以才這麽需要家人陪伴吧……


    燈火明媚間,穆駿不期然看見吳祈寧遠遠對著媽祖廟方向,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


    她今天穿了猩猩紅色的鬥篷,烏黑長髮更襯得人麵若桃花,這樣含羞帶怯的眼神,大概她在許一個屬於少女的願吧。


    穆駿想了想,還是把臉別開了。


    雖然隱約想到了什麽,可是這事兒和他並沒有關係。


    開春的時候吳祈寧手植在盛境前院的一棵小小桃花樹萌發新苞,開枝吐艷,在牆角安安靜靜地綻放了一枝粉紅色。


    “桃花朵朵開啊。”民警柱子同誌很懂行地說:“這是屋裏要有喜事兒了。哎哎哎,小寧,你會不會今年結婚啊?”


    吳祈寧忽然臉紅了,她“啐”了一聲“柱子哥,你就會胡說八道。”說完扭頭就走。


    黃鳳清了清嗓子,看穆駿。


    穆駿的臉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


    黃鳳嘆口氣,涼涼地:“這就沒意思了……”


    開春復工,就有事端。


    江湖上風聲傳起:劉楊工廠交貨驗收不合格,申川全麵退貨,拒不付款。


    而此時,申川已經開始全麵撤離中國大陸的業務,主體工廠搬遷到越南,人去樓空的即視感。


    吳祈寧聽著就覺得恐怖,這簡直就是劉楊的滅頂之災!


    劉楊麵臨的問題是沒有能力做大批整改,迴頭看當初合同,質量標準寫的非常含混不清。很多可以兩方麵理解的話,比如說:符合行業技術標準。


    一般做潔淨室,大家心照不宣這個是gb國標。可是申川一下子把行業標準提到nasa等級。


    打得劉楊有口難言。


    總而言之,說出大天來,申川也不收貨,更別提付款。


    即便劉楊起訴申川,經過法院冗長的立案、調查再加上法院也不懂潔淨室標準問題,國內又缺少獨立的技術專家,法院怎麽判決更是生死難料。退一萬步說,就算法院判了劉楊公司勝訴,等執行下來也不知道猴年馬月了。


    何況申川撤退在即,你就是起訴都有可能找不到人。


    而劉楊公司的危險已經是迫在眉睫,所有業務都壓在這一筆大單上,幾個月沒有進項兒,他的資本有限,現在供應商個個堵在門口要帳,還有工人罷工討薪,劉楊一時焦頭爛額。


    那天,盛年接了個電話,想一想,閑閑地踱步到業務室,問吳祈寧:“有戲,看不看?”


    吳祈寧用膝蓋想也知道,以盛年的脾氣是絕對不會叫她看戲這麽簡單的,老闆傳召,不可不去。


    直到此時,盛年的沃爾沃才第一次開進了劉楊的工廠……


    劉楊的工廠此刻熱鬧非凡,門口足有二十多個彪形大漢堵著廠房嚷嚷:“還錢!”各個兇神惡煞。


    院子也站滿了人,仔細瞧瞧頗有幾個熟人,為首一個正是他們的供應商之一,做濾棉的李老闆。


    盛年和李總深深地互相看了一眼,兩人相視一笑。


    吳祈寧深深地吸了口氣:酒無好酒,戲無好戲!


    再見劉楊已經不是當日的意氣風發,頭髮鳥窩一樣的亂蓬蓬,兩眼深陷,皮膚蒼白。


    吳祈寧緩緩的低下頭,她本性不打落水狗,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自己是有一點愧對劉楊的。


    可盛年不管,昂首闊步地走過去:“劉總,好久不見啊。”


    劉楊有一點惱羞成怒:“盛總,您這是來看我笑話?”


    盛年也不見外,拉一把椅子自顧自挨著劉楊坐下:“劉總,哪兒的話?你就是愛多想,我也沒那麽閑。”拍一拍劉楊的肩膀:“兄弟,我是來救你的!”


    此言一出,不但劉楊,吳祈寧都心頭一跳:心說盛年你要幹嘛?


    盛年親昵地摟著劉楊的肩膀:“做生意麽,有賠有賺,很正常的。你做業務這麽多年,也見過好多世麵了。”四周打量一下劉楊的一畝三分地兒,心裏更加有底:地是租的,不值錢。設備全新還值個仨瓜倆棗,原料也還有一些。


    他問:“劉楊,小馬兒呢?”


    畢竟多年的老上級,盛年氣場又壓人,劉楊垂下頭,不知不覺說了實話:“她……迴家去了,說是要找個新工作,跟老公重歸於好……”


    盛年狠狠地啐一口:“賤娘們!”


    吳祈寧覺得不公,有點兒那啥地抬起頭看盛年,讓盛年一記眼風剜過去,吳祈寧頃刻不敢說話了。


    盛年又問:“她投了多少錢?”


    劉楊說:“總有二十多萬吧……”


    盛年點點頭,再開口就是和顏悅色,男人之間的推心置腹:“小劉,你看,不如這樣,你呢總是我多年的下級。這一迴的事兒我都聽說了。你說你我沒過節,你放著好好的班兒不上出來自己混。還不都是那個賤娘們挑唆的?小馬就是看不慣辦公室裏多個娘們兒,可好,她一口醋,把你害慘了!”


    吳祈寧深吸一口氣,覺得盛年同著自己說這些,絕不是一個意思。


    劉楊抬起頭,看著盛年,喏喏稱是。


    吳祈寧心裏冷笑,沒擔當就是沒擔當。盛年擺明了睜眼說瞎話,你還就坡下驢了!


    盛年接著說:“你看你,眼看生意是做不下去了。我看不如這樣,你這堆設備,還有產成品,做個價格給我,我接手。咱們老交情,你呢,拿了錢跑路算了,什麽工人工資,供應商欠款,統統不理!換個城市重新生活,如何?”


    劉楊仿佛溺水的人看到一線光明,張大了嘴看著盛年。


    盛年說:“你還不知道我?我可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這是看不過眼要幫你一把。”


    劉楊顫巍巍地問盛年:“盛總,你出個價吧……”


    盛年微微一笑,伸出兩個手指頭。


    盛年手指修長白淨,陽光下血色艷艷十分好看。可是就是這兩根追魂奪命的手指,吳祈寧先自抽了口涼氣,這簡直就是禿鷲啄屍,擺明了是搶!


    劉楊下巴幾乎驚掉:“盛總!你也太狠了吧。不說原料設備,就倉庫裏那些成品,這兩成也不到啊。”


    盛年“嘿”了一聲:“是啊,產成品一大堆,你去賣賣看!申川跑了,你賣給誰?裝垃圾的收一車還要你處理費。我這可是好心好意幫你收拾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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