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府的途中,林盡染便在思考今日文英殿上楚帝與韋儼所談,有些奇怪,但又有些說不上來。若是拿到眾臣麵前說起,三四百金確實算是大事,也可以說是貪腐的大案,倘若是今日在文英殿這般隻有君臣二人之間交談,幾百金也不過如此。


    但林盡染哪裏能想到,呈於楚帝的賬本還在龍案上,楚帝丟給韋儼的卻是王翮手中的賬本,至於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已是酉時,長安城中正是熱鬧的時候。


    林盡染也不過是才剛剛踏進府門,劉管家便匆匆迎道,“公子,這突厥人來了,在正廳裏已候了一個時辰。”


    林盡染聽聞輕輕一笑,未曾想這突厥人隻一日便來登府,想必也是來探聽自己想提些什麽條件,“未曾怠慢吧?”


    “茶水點心都送過去了。老奴已與他們說過,公子不知何時迴府,讓他們莫要再等。但是他們執意要留下來,老奴便隨他們去了。”劉管家恭敬的說道。


    林盡染輕輕點頭,便沿著曲廊去了正廳。


    這正廳裏的突厥人,聽著些來了人的動靜,便未再閑聊,猜測應是林盡染迴來了,於是起身以候。


    才剛踏進正廳,林盡染便看到哥舒思力、唿魯努爾及譯語人正站著,倒是未見黎邡與王平,應是被這幾個突厥人留在了鴻臚寺,未讓他們跟來。


    “幾位,久等了。”林盡染卻也不能失了禮儀,拱手行了一禮,“莫要拘束,坐下說話吧。”


    譯語人率先替哥舒思力說道,“兄弟客氣了,看來兄弟是頗受楚國皇帝重視,我們在林府等了一個時辰才把兄弟等迴來。”


    林盡染輕笑,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幾個突厥人正在陰陽怪氣說自己迴來的晚,讓他們好等。於是便做了個請的動作,待幾個突厥人坐定後,略有些抱歉的說道,“勿怪勿怪。染之大婚之日將近,俗事纏身,這才怠慢了幾位。不知幾位找林某有何事?”


    譯語人說道,“我家大人也聽說了兄弟要成婚的大喜事,拿來了一些禮物作為賀禮,希望兄弟你能收下。”


    “賀禮?”林盡染進來的時候還沒注意,此時說起賀禮倒是看到桌上放著一個小木箱。


    隻見譯語人適時地將小木箱打開,裏麵躺著一些金餅,還有些珠寶玉器。


    “我家大人說,必須得讓兄弟看到我們的誠意。這裏是五百金,以及一些珍珠玉器。我家大人原本想將攬月樓的元瑤姑娘贖走送予兄弟,但是有人合夥與我們競價,我家大人也是有心無力,慶幸元瑤姑娘也不願跟他們走。我家大人聽聞兄弟與元瑤姑娘熟識,由兄弟親自拿著贖金去贖走元瑤姑娘,又或者是兄弟你自己留下再做處置都行,這就當做是我們獻給兄弟的賀禮了。”譯語人也是不容易,堪堪才將這麽長的一段說完。


    林盡染卻是沒有接話,接過劉管家剛剛遞上來的茶,細細品了一口,才道了一句,“若是賀禮,那林某便收下了。幾位還有何事?”說著便示意劉管家可以將小木箱合上,放到一旁去了。


    見林盡染將木箱中的金玉珠寶收下了,哥舒思力這時讓譯語人追著說道,“既然兄弟收下了我們的賀禮,我們便想知道,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帶王子迴去。”


    “幾位,若是用這麽重的賀禮就為了問一句什麽時候能把王子帶迴去,林某這賀禮收的可有點不踏實啊?”說著林盡染有些奸詐的笑道,“既如此,幾位問到了,染之也可以透露給各位。”林盡染手指比了個‘1’。


    “一個月?”譯語人問道,見林盡染搖了搖頭,又緊跟著問了一句,“一年?”林盡染又搖了搖頭,“兄弟,你先告訴我多久吧,我可以翻譯給我家大人知道。”


    “一直!”林盡染笑著說道,“不過,這最後也得看陛下的意思,若是陛下覺得王子玩累了,便會答應讓他迴去。不過這個時間,染之可說不好,也許一年,也許十年,又或許是一旬?”


    哥舒思力聽到譯語人的翻譯,當即便拍案而起,直接指著林盡染的鼻子怒罵,譯語人有些尷尬的說道,“兄弟,你這樣不好。我家大人已經送了你賀禮,表示了誠意,你應該勸說你們的皇帝放我們的王子迴去。”


    林盡染挑了挑眉,邀著哥舒思力趕緊坐下,接著說道,“幾位送染之的賀禮,若是想讓染之說些好話,那染之是可以收下,但倘若是讓染之就此未得陛下授意便放王子迴去,金玉珠寶染之可分毫未取,你們盡可以再帶迴去,我們公事公辦即可。”


    哥舒思力聽來恨得牙癢癢,卻又不得不裝出討好的樣子,說道,“當然隻是送給兄弟的賀禮,也是希望兄弟能順帶幫我們說些好話,隻是此時我們並不知道楚國皇帝是什麽意思,需要我們做些什麽,還請兄弟能告訴我們。”


    林盡染這時候便要直言他的條件,緩緩說道,“染之這邊提出幾個條件,幾位且先聽聽,若是無法決斷,也可以與你們的突厥可汗商議一番。”


    “兄弟,你說。”


    “這第一條,便是突厥與我楚國自今日起,十年內偃武休兵,互不相犯。”


    譯語人翻譯給了哥舒思力和唿魯努爾,二人互相溝通了一番,林盡染暗歎有些可惜,若是王平和黎邡有一人在此就好,還能聽清楚他們說的是什麽。


    得了哥舒思力的意,譯語人便開口說道,“休戰自然是最好的,我們目前就是與楚國處在休戰期。至於十年,敢問兄弟能保證這十年裏就不會進犯突厥嗎?”


    林盡染笑了笑,淡淡的說道,“我說的互不相犯,也包括你突厥方也不能放任遊牧子民侵犯我楚國邊境小鎮,當然我楚國亦是如此。”


    “這我們沒有辦法約束我們的子民。所以這一條我們不能保證做到。”


    “那是你們的事,你們口耳相傳此事也好,還是說你們的可汗願意發布詔令也好,隻要互不侵犯,我們兩方都有十年的太平。”林盡染還是略微有些強勢的說道。


    哥舒思力沉默良久,讓譯語人譯道,“這一條我們不敢保證,我需要與我們的可汗確認這條能否確實能實施下去。兄弟,你且說下一個條件吧。”哥舒思力也是考量,畢竟目前楚國還是占了上風,有李代遠這位老將軍在,這期間根本侵犯不了楚國。這十年的太平,也是給突厥人自己緩了一口氣,這個條件自己會去想方設法也要讓都畢可汗同意。


    林盡染笑了笑,“這第二條也不算難,突厥最有名的便是良駒,我楚國願以十貫一匹的價格購之,且你方每年需賣於我楚國不少於千匹之數,若有馬駒不合格,你方還得再選良馬送來。”


    “不能!”哥舒思力高聲說道,這句倒是氣憤的用楚國官話說出來的,倒是出乎林盡染的意料,事實證明,逼急了,還是能會的嘛。


    譯語人替哥舒思力說道,“兄弟這個條件我們無法答應。首先馬匹價格太低,我們的中等馬駒在楚國若是出售,也能賣到十八貫。若是要良馬上等馬,最少也要二十五貫。你用十貫就想買走,那是絕不可能的。況且,千匹數量太多,若是要休戰十年,我們不是要少萬匹良駒,這是絕無可能的。”


    “莫急。”林盡染聽著哥舒思力已經是急了,稍頓了頓,緩了緩語速說道,“染之原本是打算是讓你方每年送千匹良駒來,可沒打算出銀子買。若要是李老將軍的話,恐怕就是每年率軍去搶這千匹良駒,那才是真正的不劃算。兩位仔細想想,這已經算是很不錯的買賣了,我這可是也拿了千金出來,來換的馬駒。”


    哥舒思力與唿魯努爾聞言便沉默了,這一條貌似有些屈辱,但是起碼能有金子迴口袋,少是少了些,但也好過是白白給出去,不過還是得要再砍砍價。


    “兄弟,你說說你的第三個條件吧。”


    “這第三個條件嘛,對你們就是大好處了。”


    “好處?”哥舒思力等人可不會如此覺得,林盡染說的那些條件,說難也不難,但卻委實有些惡心。偏偏是那種感覺是為了雙方好,但是自己又有些吃虧的感覺。


    “當然是好處。”林盡染又呷了口茶,又重新端正了一下,腰身挺直,從容的說道,“這第三條便是在楚國邊境固北鎮設一座貿易坊,你方可讓子民來此販賣牛馬羊等牲畜亦或者是其他可交易的貨物,也可讓子民來購買我楚國境內之物,如衣物、被褥、美酒、糧食等等,雙方子民皆可在此自由貿易。如此,你方子民便不會因過冬少衣缺食便來搶掠我楚國百姓的物資,這樣看來,你方是不是得了大好處了?”


    哥舒思力乍一聽,這也沒什麽太大問題,貌似確實是為了突厥著想,才成了這麽一個貿易坊,但總覺得哪裏有些問題,便讓譯語人開口問道,“兄弟這麽做的目的,我沒有明白,這貌似對你們來說好處也隻有跟我們這邊多做了些買賣。”


    林盡染淡淡一笑,“這麽做自然都是為了我們雙方考慮,若是固北鎮這樣一個貿易坊做成了,你方是否也在自己的領土開設同樣的貿易坊,供兩國百姓自由貿易往來。為示公平,將來兩座貿易坊內,楚國與你方皆不派兵駐紮,讓兩國百姓在此安居樂業。”


    哥舒思力這麽一聽,兩方之間有來有迴,楚國先表明了自己的誠意,自己這方理應也要表達一下誠意才對,這應該就是楚國說的禮尚往來的意思。


    這便是林盡染想出的懷柔手段,這也不僅僅是為了間接弱化了突厥的戰力,同時也是為了實現李時安的願景,留下李代遠在京中安度晚年。十年之後即使真有戰事,屆時不用李代遠掛旗,次子李榮基便能將弱化了的突厥給消滅了。


    哥舒思力一行與林盡染又聊了一會兒,便以此事需盡快與突厥可汗商議為由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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