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想開口質問:“你——”


    “止。”


    天道隻是虛虛一籠。


    天命的靈體就仿佛被千萬根無比尖銳的絲線係住,它們纏繞著捆上了天命那本不該有實的靈體,一點一點的係緊,一點一點的將天命牢牢掌控住。


    天命大喊:“天道!!你住手——”


    靈魂的疼痛,便是四聖也難以忍受。


    天道說:“收。”


    瞬間,天命化作一縷遊光。


    尚未說出口的那些怒罵惡意全都堵在了它的喉間。


    天道的動作沒有一絲凝滯。


    它將遊光收好,沒有任何的猶豫,便向著上界去了。


    天命驚恐不已,可已經被徹底捏住了的它失去了大聲言語的能力。


    天命隻能不住的說著:“天道、天道,你不能……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沒有做錯、她本來就不該活!!”


    話到這兒了,天命的語氣更加怨毒:


    “我沒錯、我沒錯我沒錯,我就是沒錯!”


    “她隻是一介女子,那些會發生的事……她本就活不下去,我隻不過是將她的死做出最大的用處!”


    天道默了一會,才說:“你看出來了的,對吧。”


    天命刹那安靜。


    天道說:“你知道阮蔚本該成聖的,對吧。”


    長久的沉默之後。


    天命的聲音細如蚊蠅,有些苦澀,還有些忿恨:“我執掌的是命啊。”


    “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它像是放棄了一切一般尖利的嘶吼著:


    “成聖者必要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每一方芥子世界有過多少將要成聖之人,又有多少人終究成聖。阮蔚她本就該死!我隻是用她的死,再鋪一條後路罷了,這又有什麽錯?!”


    “好,那便不談她。”


    天道又說:“我再問你,阮蔚其他的同門又是為何。他們難道也該死嗎。”


    又是一陣熟悉的沉默。


    天命仿佛被徹底扼住了喉嚨。


    好半晌,它才擠出話來:“……不過凡俗而已,死便死了。”


    “一個孤兒,兩個棄嬰,還有一個野種。”天命冷笑道:“他們最多便是成仙,根本不可能成聖,一切為了救世,這又有何不可?”


    天道歎了口氣。


    天道說:“救世不是這樣救的。”


    它沒有再對已經陷入了瘋魔之中的天命說些什麽,再說多也沒有任何意義。


    天命已該棄了。


    思慮至此,天道罕見的覺得有些惋惜,它不知道自己惋惜的是誰。


    究竟是過去那個懵懂無知的、口中說著我一定會好好做的天命,還是現在這個滿口我無錯的、滿眼隻有它自己的天命。


    但這一切。


    還是不該由天道審判,它該將天命帶去上界。


    上界懲罰的手段實在是少之又少,要不就是下放,要不就是關著,再不然就是苦役勞刑。


    再多的——


    就隻能等苦主自行上門討要了。


    天命在修真界犯下的錯是因為它擁有了過多的權柄,它理應為自己所擁有的權柄贖罪;而在苦主蓬萊仙宗那邊,就指著阮蔚自己打上來門了。


    天道一直遵循的法則就是,失去了什麽,就會得到什麽。


    它已經徹底放棄天命了。


    於是。


    作孽作了這樣久的、始終籠罩在修真界上方的陰影——天命,它就這麽毫無辦法的被迫放棄了自己的棋局。


    而修真界也終於迎來了真正意義上的自主。


    生死有命。


    一切隻看百姓蒼生的決斷。


    -


    這一場雷劈了兩日才徹底停歇。


    雷聲轟隆散去的時候,天終於變得晴了。


    蠻荒很少有這樣清澈的天,這兒的天空從來都是帶著滾滾黃沙的、霧蒙蒙的、叫人一點也看不清方向。


    此時,這一場雷,仿佛徹底劈開了修真界殘酷的寒冬,向春的風雪終於開始撤離這片土地。


    這是否昭示著什麽呢。


    阮蔚不知道,她也分不出多餘的心思來關注這些了。


    阮蔚隻比傅弈要更早一些劈完。


    她落下時,原本還算得上是潔白的肌膚都被劈成了焦黑的混色,身上避雷專用的裙裝也破破爛爛,很有幾分可憐的模樣。


    但阮蔚的精神還算不錯。


    雷劫散去,她終於晉升元嬰,在十大宗這一輩嫡傳中,也隻是落後了望溪行一些。


    單從年紀上來說。


    阮蔚稱得上是修真界少年淩雲第一人。


    這很值得高興。


    但更讓阮蔚高興的是——她收到了天罰暗藏在雷劫中的話。


    天罰說:“天命敗局,此方芥子,隻看諸位。”


    阮蔚當時還在挨劈,在聽到這話的瞬間,她握劍的手都忍不住顫抖,幾乎是死命克製,這才沒有叫出聲來。


    終於、終於啊。


    修真界終於有一次能選擇的權利了。


    阮蔚從來都不覺得得到四聖的幫助是什麽好的事情,她也不會像天命那樣寄希望於虛無縹緲的上界。


    對於上界來說,像修真界這樣的小小芥子世界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修真界絕不是特殊的,也不是獨一無二的。


    它不存在不可替代性。


    所以,憑什麽呢,上界憑什麽要為了這樣一個並不突出的世界而大動幹戈。


    阮蔚一直都堅信,極致的利益才是催動人行動的核心。修真界不屬於極致的利益,那麽上界就不可能會付出百分百的努力來救助修真界。


    那樣的救援隻是施舍。


    阮蔚不覺得這樣的修真界需要施舍。


    他人不救,自救就好。


    人本就應該自立自強自信自行,一切都外力因素都無法真正決定人本身的上升和墮落,能夠真正影響自身行動力的隻有自己的內驅力。


    修真界會完蛋嗎。


    若是讓第一世的阮蔚來迴答,她大概率會冷笑著反問,那不然呢。


    可現在的迴答者是曆經了千萬世的阮蔚。


    她想,不會。


    在見過從望家泥潭中破繭重生的望溪行、年幼時便施展逢春術救治散修的薑榕榕、岑臨息自幾月前開始實行關於萬劍宗的改革、甚至是經年累月負責鎮守邊境的伏龍寺與合歡宗……


    代表著朝陽初升的少年正在長成,身為中流砥柱的中青年們並未被權力腐蝕,坐鎮後方的老祖們尚守於人間。


    這樣的修真界,憑什麽不能擁有未來呢。


    或許在更早的時候——


    在拜入蓬萊仙宗,在看過宗門譜係,在知道蓬萊仙宗諸代弟子九成是為救世而亡時。


    阮蔚就已經確定了。


    蓬萊仙宗在,則修真界未亡。


    因為。


    蓬萊,願以此身,祭萬世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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