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這件事之後,時間尚早,我有點嘴饞,便逛起街,想買些甜食迴家。

    畢竟若若也學著人的樣子,會在三餐時讓我準備她的一份,這導致家裏糧食減得很快。趁著所謂的神宴,她們赴宴的這段時間,我一個人可以肆無忌憚的吃點好的,不必憂心有人搶食。

    越想越激動,我還順便買了瓶酒,是以前受爸爸影響而喜歡上的小牌子啤酒。

    我在等紅燈時,瞥見旁邊站著的人很是眼熟。花了一點時間,我想起那是和繩繩結緣的,那家陰暗雜貨店老板。隱約記得……是叫馮記雜貨店。老板穿著一身便裝,除了長發外,儒弱的樣子像是隨處可見的小職員。

    “你好。”我輕輕拍拍他肩膀。

    “……嗯?是……哦!真巧。”

    他認出了我,想必是那雜貨鋪生意冷清,幾乎沒什麽陌生麵孔吧。另外,也沒隔太久,隻是兩個月左右而已。

    “要去守鋪子?”我隨口問道。

    “對,該營業了——你也喝那牌子的啤酒啊。”他看了看我手裏拎著的東西,

    “也?”

    雜貨鋪老板頗為懷念地笑笑:“想起以前認識的朋友,他偶爾會請我喝這個,因為很少有人喝……很久沒見過他了,自從他妻子逝世……來往就少了些。”

    “姓文嗎?”我藏起驚訝,詢問道。

    “是,嗯?你認識?”

    世界就是這麽小,就算是一座幾百萬人往來的大城市,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依然充滿偶然。雜貨鋪老板說了一遍那人的名字——那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一個人。挖遍全中國,也再找不出一個叫這名字,並熱衷於酒的人了。

    “他是個很糟糕的賭徒吧。”我哀戚地笑笑,隨口評價。

    但卻在這一位友人的嘴中,得出了意外的答案。

    “怎麽可能!”老板厲聲否定,透出強烈的不滿反駁我,“他是個可悲的人,但絕不是糟糕的賭徒,那隻是假象!他……希望你不要妄加評論,因為他真的很可悲,但絕不是個可憐的人!更不是什麽糟糕的賭徒!”

    我不由地幹笑了出來,原來有人肯維護我爸爸的名譽,我還是會感到開心嗎?我怕這個話題再深入,我就會更難受,於是便問了其他的問題。

    “那老板你呢,在這種時代還賣那些沒人要的雜貨,怎麽可能做得下去呢?”

    “……偶爾也會有人來買的,那些知道貨物價值的人還沒死光,隻要這樣,我就會開店……說來可笑,我很喜歡民俗和傳統文化,特別是現代建設之前,民族氣息濃鬱的雲南民俗文化,從飲食到服裝,再到日常用品,和節日習俗,這些都很有意思……但迴過神來,沒想到它們消逝的這麽快……”

    信號燈在談話間,已兩度變為綠色,周遭的人早已過了馬路,但信號燈又變迴了紅色,我們仍駐足在原地,並未度過這條寬敞的讓人害怕的馬路。老板抱著手,僵著臉嚴肅的說了下去——

    “等到上一輩的老人都逝世,十五年左右吧,這些時代的遺留物就會消失殆盡……用‘遺產’之名僅被賦予紀念意義而留下……在那之前,我隻是在以自己唯一能做到的方式,盡力守著自己喜歡的事物。”

    “消逝的文化多的是,也不會停下消逝的腳步。”

    老板大概認為我是說不通的年輕人,想對我批評一番,但又咽了迴去,臉上浮出感慨的無奈。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繩子,什麽都沒說。

    紅綠燈由紅再度轉為綠色,老板躊躇了幾步,向我點頭致意,揮揮手道別後便往前走去了。

    而我沒有再買什麽,也沒過馬路,折返踏上了迴家的路。

    迴到家,若若不知道在和繩繩談什麽,見到我來就停了。

    “歡迎迴家,文安安安安安安安。”

    繩繩跑到玄關口,向我揮揮小手。這還真是我聽過自己名字變的最長的一次,但我很感激繩繩歡迎我迴到自己家,也就不和她計較為何名字變長的這件事了。

    我放下東西,聽見若若一點不客氣,直奔主題說:“我們入夜就走。”

    “夠匆忙的啊……”我很驚訝,沒想到今天就要和繩繩暫別了。

    “因為有一班大半夜出發的飛機,能目睹不同的天空。”

    真夠浪漫的,弄的我也想坐在飛機翅膀上,無遮無攔地眺望世界了。要不要拿剛買的點心當供品,請這尊萬能的神明發發慈悲呢?還是算了。

    換下鞋子,我盤腿坐到沙發上。取下飾品,玩了一會兒翻花繩,遲遲練不好麻雀的外形,我還真是笨手笨腳,這樣還怎麽編接下來的嘛……不過轉念一想,我還有很長的人生,兩個月練到這個地步已經很厲害了吧——大概。

    “勸迴來了嗎?”繩繩擔憂地問我,“把你哥哥……”

    “勸迴來了。”

    繩繩點點頭,便沒有再關心。出於好奇,我向坐在我身邊的繩繩詢問了在意的那件事情。

    “你們那個神的宴會是什麽樣的呢?很宏大嗎?”

    “大家聚在一起聊天啦……具體一點的話,就是席神會幫大家準備好座位,酒神會準備好酒水,舞神們會跳舞助興,鼓神們會擂鼓這樣子……然後大家就聊聊聊,再等到錄神把大家的名字和劣化度記一下,就可以散場了。”

    “席神和舞神們早都已經找地方睡覺去了。”若若不知在哪裏的淡淡聲音傳來,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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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原來如此。”失落的繩繩嘟著嘴。

    也就是說,那些神明,已經很難存在於世了吧,若非如此也不會進入長眠。

    若若從我的房間裏走出來,一邊走一邊摸著麵具上的貓胡須,接過話茬。

    “最盛的時代,共有數十萬神明齊聚,場麵宏如銀河落地,不僅歌舞鼓樂,連我……也在那時作了許多詩篇……到了今日,就僅能聚上數千吧。昔日光耀闊土的老友們,也大抵沒了那份光輝……”

    “這個時代沒誕生過新的什麽神嗎?”我問了個幼稚的問題。

    “沒有,現代之後就沒有過了,你或許會覺得手機、電腦之類的東西興盛,但很遺憾這和我們國度的文化沒什麽關係。雖說興盛流行的東西不少,但沒有內涵和深度是不行的。總而言之,無論理由是什麽,反正最近半尊新神也沒有誕生過。”

    也就是說,對於那些神明而言,即是所謂的大勢已去的衰敗末期了吧。

    這還真不是什麽輕鬆的話題,後悔提到這個了,說不定會讓她們心情變壞。

    “文安安,最近是不是瘦了點?感覺沒什麽精神……”繩繩忽然問。

    “可能是最近沒吃好飯。”

    我悄悄瞄了一眼搶我食的若若,可她沒有受我的挑釁迴嘴,而是若有所思的沉默著。此時的我,單純的認為,若若是沉浸在過往興盛時代的記憶之中。

    就這樣,小小的暫別來臨了。

    晚飯過後,八點半,也入了夜。到了暫別之時,我送將要遠行的她們到了樓下。

    “文安安,迴家去吧,別著涼感冒了,你才穿這麽一點,迴去一定要多加一件衣服,對了對了,我不在的時候記得好好吃飯別睡懶覺少玩電腦睡前關好門窗別踢被子……還有還有,別成天賴在家裏,每天要出去多走走,曬曬太陽——”

    感覺說下去沒完沒了,我立馬敷衍應了幾聲,感覺小繩繩還真像哪裏來的老媽子一樣。

    “那,文安安,我去幾天就迴來……”她忽然想到什麽,於是又說,“對了對了,迴來了我們就去旅遊吧!我會向大家打聽然後記下哪裏好玩的!”

    “帶我一個吧。”若若笑著說。

    “文安說要趕走若若呢。”

    “嗬嗬嗬,試試看啊。”

    我十分尷尬,隻好別過頭去,但確實感到了一絲期待——旅行很期待,但帶她還是算了吧。

    “那,二位走好。”我擺擺手,反正也擁抱不到繩繩,這樣就夠了。

    “嗯,文安安安再見。”

    “走了。”

    她們倆說完之後,便走進了夜幕之中,如同所有踏上遠行的人一樣,漸行漸遠的背影,讓送行的人心中泛起一絲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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