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後, 沈溫寧跟沈墨安說了聲, 便帶著自己的宮女迴寢殿。

    天色已黑, 空中明月皎皎。沈溫寧忽然來了興致, 揮退了宮女, 獨自散步於漫漫月色當中,倒是別有一番情懷。

    她抬起頭, 看向那一輪皎月, 見月色如雪光瑩亮,卻又無雪光的淩冽奪目, 多了些柔和。她明明看得是月, 卻又不自覺想起那個人來。

    那個占據了她內心數年的人。

    那個在她最黑暗的歲月中充當光明的人。

    那個給與她無數溫暖讓她有勇氣度過苦難的人。

    那個……她愛卻不得的人。

    她迴過神來,卻是淡淡一笑。麵上帶著笑, 心中卻是漫起涼意。

    也許是今夜月色正好, 也許是今日的風格外的涼, 又或許是今日格外的令人覺得孤獨, 沈溫寧竟開始不自覺的想起一些前些日子她不願去想的東西。

    想起那夜霜白如雪,想起清冷傲然的人,想起如冰霜般嗓音字字句句地道,明弦對公主隻有兄妹之誼, 何來喜歡可言……

    想到此處, 沈溫寧的唇邊悄悄蕩開一抹淒苦的笑意, 在月色下越發顯得悲涼。

    你口口聲聲對我隻有兄妹之誼, 口口聲聲何來非分之想, 我卻心心念念地喜歡了你那麽多年啊。

    我傻傻地將一片真心捧在你的麵前, 你卻棄之如敝履。

    你知道嗎,那天我真真切切地聽見了,我的心在哭。

    哭我多年的愛戀,哭我可憐的天真,哭我將一個無心人當做良人。

    想來是你本無心,我卻歡喜地將你當做良人。

    可是啊,這世間到底是傻姑娘多啊。

    郎本無心,本非良人。

    沈溫寧拚命拚命忍住眼中的淚水,在月光下眼瞳晶瑩,閃著微光。

    你如今棄我,便再非我的良人。

    她不信他會移情別戀愛上一個空有容貌的女子,那絕不是他的性子。相處多年,她對他的了解還是超過旁人的。

    念及此處,沈溫寧諷刺一笑,是啊,她還是那麽了解他。

    知道他不過是將那女子當做擋箭牌,不過是為了讓她死心。那女子是假,厭她棄她之心卻是真,不過是想讓她死心罷了。

    不過是,死心罷了。

    但凡心中有她幾分,又怎麽如此。

    但凡心中有她,又怎麽舍得傷她?

    她母親早逝,幼時皆由林嬤嬤一手撫養。她仍然記得,那時候小小的她躺在林嬤嬤懷裏,林嬤嬤輕柔地摸著她的頭,帶著幾分寵愛和溫柔,聲音裏充滿了對未來的向往。她說:“將來我的阿寧長大了,定然是個出眾的女子,像你母親對你的期望一樣,宜室宜家。然後呀,阿寧一定會嫁到一個寵你疼你的好夫君,再生幾個活潑可愛的孩子,過著羨煞旁人的日子。那嬤嬤當真是快活的便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嬤嬤的聲音裏全是對沈溫寧的未來美好的期待,隻可惜她還沒來得及看沈溫寧長大,便在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中撒手而去。

    沈溫寧抬頭看向天空,林嬤嬤溫柔慈愛的臉似是在眼睛閃過。

    嬤嬤你看見了嗎,阿寧的確遇見了一個愛之如命的男子,隻是可惜,是阿寧愛他如命,他卻對阿寧視若不見。嬤嬤放心吧,阿寧一定會好好愛護自己,不讓你跟娘親擔心的。

    她的笑容堅強卻又苦澀,明弦,既然你如此想,那我……如你所願。

    從今以後,我沈溫寧,對你明弦再無半分惦念。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再不相幹。

    從此,一刀兩斷,再無情意纏綿。

    從此,我沈溫寧,再無……心悅之人。

    她閉上眼,眼淚自臉龐滾落下來。

    這一幕,美麗卻又悲涼,令人唏噓不已。

    忽的,似是有腳步聲靠近。沈溫寧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珠,意識到自己此刻眼眶紅紅的模樣不適合出現在人前。她身子一閃,躲進一旁的假山旁。假山的陰影剛好將她遮住,她卻能看見外麵的情景。

    這腳步聲極輕,卻似是有好幾個人的。沈溫寧有些好奇,這腳步聲一聽便不是巡查的禦林軍,也不像是太監的沉重的腳步,卻又是好幾個?莫不是?刺客?!

    沈溫寧一時間被這個猜測嚇得大氣不敢喘,隻得控製身子不敢動,將唿吸放的緩慢細弱。她雖是沉穩大方的性子,卻也是第一次遇到這般事情。

    她從假山的縫隙往外看,卻突然僵住了身子。隻見一群黑衣人抱著一個巨大的布袋。那布袋裏裝的,明顯就是一個人。那布袋裝了那人大半個身子,手指卻還留在外麵。有血慢慢沿著手邊劃落,那手指微微一動,昭示著這手的主人還活著。

    被裝著的那個人,她認識。不僅認識,而且很熟悉。更是她片刻前還在想著的那個人。

    那個人,是明弦。明弦的小指上帶著一個玉戒。這個玉戒並不華麗,甚至不太出眾,隻是自從她見到明弦的第一麵起,便從未見過他摘掉這個戒指。這戒指,他從不離身。

    看清楚那個戒指的時候她驚訝得險些忍不住叫出聲來,但她一瞬間便反應過來捂住自己的嘴。

    她朝那幾個抱著布袋的黑衣人看去。那幾人劍上帶血,身上也有好幾處傷口,顯然是經過了一場激戰。

    再一看,那個黑衣人的衣衫上繡的紋飾,竟是用金線在衣袍邊繡上了彼岸花。

    沈溫寧這下更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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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聞中宣明帝有一支暗衛,神出鬼沒,行蹤成謎,其力量卻是不可小覷。傳聞中這支暗衛,以衣袍上的暗金彼岸花作為身份的象征。

    父皇的暗衛,抓了明弦,還是在夜裏不驚動人的時候。

    這此間的深意,隻怕……

    等那幾個暗衛走遠了,過了好一會,沈溫寧才慢慢的走了出來。

    沈溫寧忍不住有些微顫,心裏一邊冰涼,怎麽辦?到底怎麽辦?她怎麽才能救他……

    她在心中暗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隻有先冷靜下來,才能想出最好的辦法救他。

    隻是指尖還是忍不住輕顫,心裏冰涼如水。

    傳言,父皇的暗衛極少出動,但凡出現必是舉國震驚的大事。自宣明帝登基二十餘年,隻出動過三次暗衛,無一不是舉國震驚。暗衛本事非凡,等閑不會出動。

    如今父皇卻出動暗衛,隻為了抓一個明弦。

    這其中,不知道有什麽來曆。

    沈溫寧忍不住想立刻去找宣明帝探探底,走了幾步卻忍不住停了下來。

    此時已近亥時,父皇定是在母後宮裏,夜深如此,怕是已經歇下來。若是她此刻求見父皇,定是會驚動母後及宮裏的人。

    父皇既是選擇出動暗衛於夜深人靜時抓人,定是不願宣揚出去。

    沈溫寧手指緊縮,此時她一定冷靜,她一定要……救他……

    忽的又笑了出來,方才半個時辰前,她還對月起誓,要將此人忘得一幹二淨。誰想到半個多時辰後,她又處心積慮地想救他。

    沈溫寧的唇邊扯出一抹苦笑。明弦啊明弦,你無情,我沈溫寧卻不能無義。我救你一次,就當是報答你當年的照顧之恩吧。

    我救你一次,便是恩怨兩清了。

    沈溫寧輕輕抬手拭去了眼角的一滴淚,轉身朝自己的寢宮走去。

    待明日一早,她便去求見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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