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休整空間有很多人,全是藍方的,燭九沒有情緒的視線掠過墨懷樽、楚弋、風止意和滄孑。


    她看著他們的目光像看陌生人,最終定格在聞朝夕身上。


    墨懷樽等人莫名對這個眼神感到恐懼。


    聞朝夕平靜站在中間空地,挺拔修長的身形如碧劍,麵容沉雋,眸中似有刀光劍影。


    她站在那,眾人便被她強大的氣勢完全震懾。


    空氣隱隱有劍氣嗡鳴。


    聞朝夕打量這位惡名昭著的邪修,迴道:“那你想見誰?到這兒來又是為什麽?”


    她劍已出鞘。


    燭九眉宇微壓,靈識探了一圈,“樓夜雨怎麽不來?”


    這種態度對聞朝夕來說是赤裸裸的輕蔑,一個化神期,什麽通天的戰力敢在她麵前囂張?


    她冷笑:“擊敗我,她自然會來。”


    星君提示燭九說:“你忘了?她以前在獵魔工會還捅了你一劍呢,老疼了,趕緊捅迴去啊。”


    也是哈。


    燭九對這無謂的戰鬥有了點興趣,“行,到時候用你威脅樓夜雨也不錯。”


    圍觀眾人凝神屏息,觀看燭九被審判處死的時刻。


    太好了,跟邪修一個競技場一點安全感都沒有,她雖然上一關幫助了她們,但這人喜怒無常讓人摸不著頭腦,根本不知道她什麽意思。


    風止意和滄孑麵色木然,心中沒有任何喜色。


    她死了,仇報了,糾纏結束了,然後呢,在這個對他們來說什麽都沒有的世界,存活變得何其悲戚寂寥。


    無論怎麽走,都注定通向生不如死。


    墨懷樽發現,他竟然一點也不想讓燭九死去,那樣的設想讓他的心都仿佛被洞穿挖空。


    他在心底怔怔地問出一個問題:為什麽曇花,偏偏、恰好是燭九呢。


    楚弋想,假如燭九死了,那他就單方麵宣布與她的恩怨一筆勾銷,他會看在兩人情意上,冒天下大不違,初一十五按時給她燒紙上香。


    若有來生,希望她做個好人,再相遇時,一定不許再騙他,不,騙也沒關係,反正無論什麽身份,他總被她無條件吸引。


    然而轉念一想,魂修最知,人沒有來生。


    楚弋發散的思緒頓時僵滯,痛苦開始翻出水麵。


    ……


    按照眾人預想,局麵應該是燭九被聞朝夕三下五除二拿下,然後即刻斬首示眾。


    聞朝夕什麽人呐,九曲朔州三座高不可攀的大山之一,燭九拿什麽鬥?


    但事情的發展一遇燭九往往會變的離譜。


    二十招之後,燭九的熒光棒已經洞穿聞朝夕小腹。


    整個過程快的像閃電。


    所有人:“!!??”


    連聞朝夕都在愣神,甚至都沒察覺到疼。


    燭九歪起頭笑問:“疼嗎?”


    聞朝夕忽覺這句話該死的熟悉。


    她腦中還沒精準捕捉到那股熟悉來自何處,燭九泛著淡金色光芒的手已經報複式扼住了她的下巴——


    跟她以前對某人做的一樣。


    燭九將嵌入肉中的熒光棒轉了一圈,說:“這樣更疼。”


    聞朝夕瞳孔地震,燭九是甄有錢??


    她張了張嘴正要說話,燭九手上用力,讓她一個字都沒吐出來。


    整個連貫動作特別兇殘。


    燭九瞥了眼某處,從競技場外看仿佛就是看了一眼競技場外的人,唇邊掛著疏冷且狂獰的笑。


    “樓夜雨,你再不來,她就要死在我手上了呢。”


    此時的競技場外正因兩件事動亂,


    一件是邪修岑哥揭開封魔印,欲殺聞人瑟絕。


    另一件是燭九不知是什麽妖魔,竟然二十招內擊敗了聞朝夕。


    尤其後一件事的衝擊性更是大的沒邊。


    見過越級挑戰的,沒見過越天塹挑戰的。


    眾人神情恍惚,有一種自己活在話本子中當路人甲隻會震驚的既視感。


    “是不是有什麽不太對,你掐我一下,這裏是現實世界嗎?我不會也掉鏡像山裏了吧?”


    有梅開二度兩次置身現場的妖族露出平靜的死感,“沒做夢,夢裏也沒這麽誇張,接受現實吧,說不定咱等會就被火燒死了。”


    “……”


    但眾人很快意識到一件事,這個燭九很不對勁,她肯定不是正常修士!


    “確實不是啊,之前劫炎尊主不是說了,她是一個叫燭九的靈魂奪舍的,這麽詭異的事情,她能正常嗎?”


    邊上人雖然在議論紛紛,但救人要緊,樓夜雨等高層第一時間就麵色沉重地商量對策。


    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誰進去都得橫著。


    打不過。


    “……”


    如果高個子都沒辦法,那才是真天塌了。


    事情有點脫韁,有大佬玩家,他們把握不住了。


    這可咋辦?


    餘西山憤怒心痛地看著遭受折辱的聞人瑟絕,“救人!先救人!”


    這是自然的。


    樓夜雨麵色烏沉地盯著燭九鉗製的聞朝夕,眼中閃過痛意。


    “陣營戰結界中止,我進去。”


    如此一來,洛斐競技場就會變為自由區域,也就是洛斐戰場,不再由器靈控製傳送。


    蓬萊仙島皺緊眉:“她能輕易擊敗聞朝夕,你一個人進去也無用。”


    競技場說不定還有希望能限製住她。


    樓夜雨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她是衝我來的,我可以把她引入戰場深處,你們趁機把其餘人救出來。”


    “魔淵口沒有一絲靈氣,一定能大大限製她,屆時我們聯合出手還有幾分可能。”


    眾人沉思。


    “再猶豫,說不定她就會像上一次滄瀾境那樣強行破界而出。”“樓夜雨”道。


    眾人鄭重頷首,看著她的眼神滿是敬重,齊齊拱了拱手。


    “劫炎尊主大義。”


    “樓夜雨”沉靜淡笑:“畢竟是本尊的地方,舍我其誰呢?隻是其餘就要勞煩諸位費心了,夜雨在此敬謝。”


    結界終止,風舟渡上的影像全部消失,分隔開的三個競技場呈現眼前,關卡也全部消失。


    競技場變成了洛斐戰場最初的模樣,有些荒蕪和頹敗。


    燭九察覺到周圍變化,也是在這一刻,她擴散開的神識捕捉到聞人瑟絕遭受的折辱。


    岑哥碎了他的丹田和手骨,心中恨意未平正要挖他的血瞳。


    而在他們身後,吃完所有心髒的裂魔悄然站在他們身後,尖亮的鐮鉗高高揚起。


    血液和聞人瑟絕混合在一起,看不見一塊好肉。


    燭九的視線凝固了,散漫的神色陡然沉重,恐怖的殺機第一次從她身上迸發。


    近在咫尺的聞朝夕覺得自己會死。


    此時的聞人瑟絕心裏在想什麽呢?


    他看著岑哥怨恨的眼,刺下的手指,想起進入競技場的時候燭九說會保護他,不知道還算不算數。


    當然不算,她是中端戰力組的人,怎麽過得來……沒人能救他。


    況且,她又憑什麽救他。


    聞人瑟絕閉上眼,像待宰的羔羊,無力地等待劇烈的疼痛降臨,心中不可避免地染上恐懼,跟任何一個麵臨絕境的凡夫俗子一樣。


    難怪……那些人祈求的麵孔那般卑微。


    此刻的他忽然慶幸,曾經的自己雖然蒙蔽雙眼高高在上,但終究恪守占星師的職責,救了那麽多即將沉淪地獄的人。


    地獄、死亡、痛苦,是如此恐怖的存在。


    遺憾的是,沒有這雙血瞳,他就再也無法認出燭九了……


    同時也將失去這副出色的樣貌,燭九喜歡這張臉,他知道。


    所以,她會對他徹底失去興趣的吧。


    聞人瑟絕的心髒也跟著肉體的傷勢抽痛起來,恐慌像無底洞一樣吞噬他。


    “不要……不要……”他忽然開始別開臉掙紮。


    但渾身的傷勢讓他的動作幅度並沒有預想中那麽大,求饒的舉動卻深深取悅了岑哥。


    “哈哈哈,你們這種人也有今天?像條死狗一樣在我腳下求生,哈哈哈……呃!”


    舒爽得意的嘲笑聲如雷貫耳,預想中的痛苦卻並沒到來。


    聞人瑟絕疑惑地睜開眼,目光倏然呆滯。


    一隻金芒四溢的龐大巨手以遮天蔽日之勢抓住岑哥和裂魔,任由掙紮,輕鬆的像抓住兩隻玩具。


    “邪修,哼。”天上傳來的空曠聲音冷淡又熟悉。


    “你的道侶和孩子,還在泉下等著吃你的肉呢。”


    燭九認得這個人,在鏡像山上發現的那些邪修,其中一個就是他。


    燭九印象十分深刻。


    因為這個人在故裏手下做事,之所以被操控,蓋因他在第一名樓好賭成性。


    某一次輸的過多還不起,被逼到絕境時遇到了故裏,誘騙典押了道侶和孩子,令她們死於非命。


    不僅如此,他自己還要給故裏賣命。


    放平日裏故裏根本看不上他,但低階修士也有自己的用處,陣營戰不就派上用場了。


    低階修士手段少,故裏還特意給了他一隻魔,讓他拉大優勢,原本紅方是大順風,這人隨便劃劃水就能完成任務。


    現在這副模樣,怕是在聞人瑟絕手裏摔的不輕。


    出去也會被故裏折磨清算,橫豎都是死,他心裏戾氣上來便揭開了封魔印,打算臨死前報複聞人瑟絕。


    他自知殺不了他,因為聞人瑟絕身上肯定有大乘修士的靈念,一旦遇到生死危機必定會觸發,所以他隻能百般折磨,讓他生不如死。


    燭九配合著鏡像中的幻境,看一眼現場就將事情始末猜的七七八八。


    巨手骨骼收緊,一人一魔驚恐地嚎叫,眼看著自己的身體像玩具一樣被擠壓的變形扭曲,最後在極致的痛苦中漸漸湮滅,一抔黃土都不如。


    聞人瑟絕怔神地看著,天有二色,唯金光璀璨恍若岩漿,順著血瞳流進心髒。


    他冰冷痛苦的身軀陡然有了滾燙的溫度,所有的疼痛似乎都不翼而飛。


    “燭九、燭九,你來啦。”


    遭受那麽多的折磨都沒哭泣哽咽的聞人瑟絕,眼角潸然落下一滴炙熱的清淚。


    他已經完全忘卻了燭九的過去和未來,星象的威嚴和兇惡如土崩瓦解的牆漆,盡數剝落。


    所有的心神都在此刻,僅在此刻。


    她無疑是他的救世主,是他心心念念的星辰,是他怦然心動的女子。


    殺掉岑哥和裂魔的金色巨手沒有沾染任何汙穢,金色流光氤氳向他覆來,像神明伸展的慈悲。


    輕輕抓住他。


    “別害怕。”燭九略顯威嚴的聲音,夾雜一絲溫和。


    聞人瑟絕渺小一隻躺在燭九手心中,五指收緊,他下意識閉上眼,不是出於害怕,而是……安全感。


    他緊繃許久的心神,終於在這一刻鬆懈。


    少年輕微的聲音像悉風穿過燭九指縫,明豔真摯。


    “燭九,我喜歡你。”


    燭九合攏的手一頓,隻有聞人瑟絕能聽見她的輕笑聲。


    “嗯,我知道。”


    ……


    放在外人眼中,就是燭九把聞人瑟絕搶走了。


    飛速趕到卻沒趕上的餘西山跳了膝蓋那麽高也沒抓到金手,他驚懼地紅眼給命。


    “燭九,放了他,命都給你!”


    燭九:“……”


    她不喜歡有婦之夫,也不喜歡超過十八歲的。


    她沒理會,但聞人瑟絕有氣無力的聲音傳到餘西山耳中,還夾雜著奇怪的喜悅。


    “爹,你走吧,她要我,不要你。”


    餘西山:“???”


    你他爹的有病吧?


    哦不對,他就是爹。


    你他大爺的有病吧?


    燭九袖裏藏嬌之後,“樓夜雨”的聲音從遠處飄搖響起,像冷雨絲打濕耳蝸。


    “燭九,不是找我麽?”


    燭九倏然望去。


    那個方向……


    魔氣濃鬱近乎實質化,應該是洛斐戰場深處,也就是魔淵所在地。


    她沒有立刻追去,反而蹙起眉,眼中沉思。


    星君見她猶豫,道:“怎麽了?有什麽不對?”


    “你不覺得奇怪嗎?”燭九喃喃道:“為什麽已經鬧到這個局麵,魔主還是沒有出現,也沒有任何蹤跡。”


    她的神識在人群中來迴探詢,但凡有一絲異狀都逃不過她的感知。


    但,什麽都沒有。


    星君也摸不著頭腦,費解道:“按理來說,陣營戰的勝負相當於毀掉了魔主打開魔淵的計劃。”


    它應該會憤怒失態才對,就像那個岑哥一樣。


    就這麽能藏能忍?不僅過鏡像山時毫無破綻,連三百年努力付之東流都麵不改色。


    “難道……現在假扮成樓夜雨的夢忽晚真的是魔主?那她現在是要親自去開啟魔淵?”星君推測著,這麽一說就有些急迫。


    “現在要不要趕緊阻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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