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韻轉頭看去, 這一看, 便被攝住了心神。

    她那顆秀美的頭顱再沒迴轉, 隻越過烏壓壓的人頭並那衣香麗影,看向被眾人圍著、眾星拱月的男人。

    男人穿著熨燙整齊的白襯衫和西裝褲,腳上是一雙擦得錚亮的皮鞋, 看上去很年輕, 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他很高,有一雙筆直細長的腿,寬肩窄腰, 腰背筆直, 身材秀挺如竹, 脖頸白皙如玉。再往上,是他無一處不精致的五官,是他立體分明的麵部輪廓, 眉清目秀、如詩如畫。

    他留著一頭三七分的短發,並沒有像時下的權貴子弟富家子弟那樣打摩絲,自然而蓬鬆, 顯得幹淨清爽, 神情間禮貌而疏離, 氣質清冷,令人明知他不好接近, 卻仍然對他趨之若鶩。

    旁人和他說話, 他隻略略頷首, 又或是簡短地迴一兩句, 東道主知他不耐煩,把上前來客套的客人敷衍迴去,男人的目光正巧掃到陸之韻,對上了她的視線。

    陸之韻心頭一悸,旋即劇烈地跳動起來,卻隻是將唇角微微牽起一絲細微的弧度,矜持地略略頷首,便收迴目光。

    這時候,趙香君笑著衝男人招了招手,迴頭在陸之韻耳邊低聲道:“這就是我要給你介紹的朋友,莊南生。”

    通過原身的記憶,陸之韻是知道莊南生的。

    在香城,不僅僅有四大才女、四大美女,第一名媛,還有四大世家、第一絕色。

    按如今家族勢力來排,四大世家是莊趙陸齊。

    莊是莊南生家。

    趙是趙香蘭家。

    陸是陸之韻家。

    第一絕色,是莊南生。

    能被稱為第一絕色,莊南生確然很美,美得雌雄莫辨。他的美,剪了短發,便是男子的美,若蓄長發,說他是男子,他便是俊美至極的男子,說他是女子,便是清冷至極的美人。在四大家族中,總有長輩說後代一代不如一代,祖宗的基業都不知該傳給誰。

    隻有莊南生是個例外。他除了美,還素有謀略,行事殺伐決斷,如今不過二十六歲的年紀,便已得族中長輩信任,成為莊家的當家人,管理偌大一個家族。

    沒有人敢輕視他,沒有人肯成為他的敵人,也沒人敢拿他的容貌調侃他,有的隻是膜拜,稱他是“天下竟有如此神仙般的人物”。

    在前世,莊家舉家移民海外,事業也轉移至海外,在香城的勢力完全撤出,吳吒才能在香城這個小地界出名。

    舉凡人,便沒有完美的。莊南生看似完美,卻有一處令莊家人不滿的地方——他有潔癖,精神潔癖、身體潔癖皆有。

    他曾在家中父母長輩欲為他訂婚時說,婚姻之事,須得有情。倘或不是他中意的女子,他寧願終身不娶,若讓非他中意的人近了身,他是萬萬不能接受的,總覺得別人占了他的便宜。而他是一個優秀的生意人,從不肯令人占他的便宜。

    偏他的論調如此怪異,香城的名媛閨秀們反倒越發對他趨之若鶩,有些好男風的世家子弟亦在他跟前伏低做小——萬一就被看上了呢?

    然而。

    在原身的記憶中,畢竟沒人能成功令莊南生中意,直到他移民海外,還是單身。

    這就是陸之韻在這個世界的攻略目標,在她為原身製定的複仇虐渣計劃中,他亦是重要的一環。

    今夜,她不僅僅是為趙香君而來,也為莊南生而來。

    莊南生走了過來,陸之韻和趙香君一同起身,給他讓座。

    看得出,趙香君和莊南生熟識,待莊南生坐下後,陸之韻本想坐在最邊上,令趙香君坐在中間的,卻被她輕輕一推,摁在沙發中間的位置坐了。

    他們雖沒挨著,卻靠得很近,距離不過一尺,陸之韻能聞到他身上淡而清冽的香氣。他微微笑著,看上去並不如傳言中那樣兇神惡煞,也不像是會吸血的資本家,卻極有氣勢,令陸之韻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他隻往那兒一坐,旁的人便合該跪在他腳下唱征服。

    也許,用四個字可以勉強形容一二——天生貴氣。

    趙香君先和莊南生寒暄了兩句,才向陸之韻介紹道:“你剛迴來不久,前段時間請你你也不來,還沒見過,這位是莊南生。”

    說完,她又向莊南生介紹陸之韻,稱她有幾多才華,擅舞能畫。

    陸之韻笑稱“謬讚”,向莊南生伸出手:“幸會。”

    這時候,趙香君後知後覺地想起,莊南生不喜與人觸碰,因此,但凡是見他的人,亦或是合作對象,都很自覺地行拱手禮,並不會伸出注定會被拒絕的手。她因母親和莊南生的母親是手帕交,同莊南生自幼熟識,都沒和他握過手。

    她太知道莊南生的性格——他決定的事,從不更改。他不想和人握手,旁人便是伸斷手他也不會理會。

    眼下,見莊南生靜淡的目光落在陸之韻手上,趙香君為避免即將出現的尷尬,悄悄地在陸之韻腰側掐了一把,正要伸手將陸之韻的手抓迴來時,莊南生已探出那細膩白皙、指骨修長的手同陸之韻輕輕一握,時間長度恰到好處——長一秒便是唐突佳人,短一秒便是怠慢無禮。

    他的嗓音清越,如玉石相擊,卻又帶著獨特的清貴之氣:“幸會。”

    趙香君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片刻,又定定地看了莊南生一眼,見他神色不改,仿佛適才並沒發生什麽大不了的事,便笑了聲,知道她今日的目的有幾分達成了——

    介紹陸之韻和莊南生認識,是因為她聽聞陸之韻近段時間幾乎不出席宴會,整日都和她那表哥吳吒廝混在一起,怕她接觸的人少了,便上了年輕、貧窮、英俊但肯上進的男人的當。

    但凡是名門閨秀,見慣了世家子弟在風月場打混的勁兒,總是對這樣的男人沒有抵抗力。然而,大多數這樣的男人一旦成功,立馬便從有誌青年變成了混蛋。

    她的主張是,倘若令陸之韻見了莊南生這樣既有貌又有才還潔身自好的男人,也就把那什麽表哥看得平常了。

    倘或他們能看對眼,那便解決了兩位好友的人生大事,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如趙香君所願,陸之韻確然對莊南生的印象很好,亦為他的容貌、氣度、風華所折。便是她自負美貌,在莊南生的風采之下,亦是自愧弗如,忍不住心內暗暗讚歎一聲“香城第一絕色果真不是浪得虛名”。

    而吳吒那“希臘雕塑般俊美”的麵孔,在她看了莊南生之後,便也從難得一見的帥哥變成了鄉野村夫。

    他們三人聊近日的時局,探討香城是否會淪陷在外族的堅船利炮之下、如今租借香城的外國話事者是否能有強硬的手腕令香城免受淪陷之苦。

    大多是趙香君在高談闊論,陸之韻在聽,莊南生默不作聲,隻在他有不同意見時簡明扼要地說一兩句……

    沒多一會兒,趙香君飲盡一杯葡萄酒,笑道:“你們都是鋸嘴的悶葫蘆,半天放不出一個屁來。我且不和你們說了,由得你們在這裏沉默是金。”

    放下酒杯,她便搭上一位男士的手,姿態輕盈地滑進了舞池,成了那衣香麗影中最亮麗的一道。

    雖然說莊南生是陸之韻的目標,但來之前,她是有決斷的——她就來看看。倘若她對傳言中的莊南生有感覺,就照計劃走,她攻略他,把他變成自己的男朋友。倘若她對他沒感覺,那為原身的複仇的效果便要打個折扣。

    眼下。

    她要攻略莊南生。

    平白無故的,又不好搭訕。

    她翻了翻自己的手包,又合上,想起趙香君的手包裏應該有煙,便拿過來打開,從煙盒中抽出一支,嫻熟地夾在指間,問莊南生:“有火嗎?”

    莊南生迴頭,那雙本是天生多情、生在他身上卻清冷至極的桃花眼對上陸之韻的視線,顯得極不好接近,聲線亦淡:“沒有,我不抽煙。”

    就在陸之韻以為自己碰了個釘子時,莊南生已拿過趙香君的手提包,從裏麵掏出一隻打火機,唇角微微翹,淡淡笑,令人在他麵前不敢造次的氣勢猶在,目光卻清澈,看誰都是平等的,無輕鄙,無嘲諷。

    陸之韻臉上一熱,便飛了兩片紅霞。她倒也鎮定,將那香煙含在嫣紅的唇瓣間,秀美的頭顱湊過去,隻聽“哢擦”兩聲,打火機便躥出明亮的火焰,莊南生迎了上來。

    不過點支煙,他們卻靠得極近,頭與頭之間,僅十公分距離,不至於太過唐突,卻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和體/香。

    陸之韻吸一口氣,香煙被點燃,紅色的火星因她的吸氣而閃爍著,白色的、縹緲的煙一縷縷散開,像是織成了一張網,網住了她和他,連莊南生素來不喜的香煙味中,仿佛都帶有一絲令人著迷的味道。

    陸之韻笑了一聲,將那香煙掐熄在煙灰缸裏,轉頭對莊南生說:“我不喜它,隻不知為何,人人都愛抽。”

    於是,香煙中便沒了令人著迷的氣息,那味道一如既往地令莊南生覺得可厭起來。

    他們對視一眼,心照不宣——他早看穿了她的把戲,她知道。

    空氣中,似有了情愫的味道。

    留聲機中,音樂聲流瀉,音符旋轉在每一個舞步中,是外文歌。

    莊南生淡笑著:“我也不喜歡。”

    他們靜默地坐了一瞬,陸之韻的目光從舞池中逡巡而過,又看一眼莊南生,‘嗤’的一聲兒笑了,問他:“跳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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