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楊昊並沒有繼續對餘懷恩問下去。


    楊昊對餘懷恩躬身一禮,說道:“多謝大總管!”


    說罷,楊昊轉向楚皇,躬身道:“陛下,請恕小子冒犯之罪!”


    “小家夥,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楚皇似是已經知道楊昊接下來要說什麽,說道。


    “陛下,在寧遠所轄之地,百姓食不果腹者,至今仍十有一二。小子鬥膽推測,在我大楚其他地方,情況並不會比寧遠好出多少。”楊昊道。


    餘懷恩看著楊昊,直覺得膽戰心驚。


    這小子是真敢說啊!


    合朝文武,哪個在萬歲爺麵前不是歌功頌德,粉飾太平?


    這小子當著萬歲爺的麵,竟然敢說大楚還有很多老百姓吃不飽飯!


    “小家夥,你直說大楚其他地方不如寧遠就行了,不必跟朕兜圈子。你是認為,土地是根本原因?”楚皇似是對楊昊的話並不甚在意,說道。


    “迴稟陛下,在小子看來,土地即使不是根本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我大楚以農為主,土地乃是百姓謀生之本。百姓手中沒有土地,便如同無源之水,無根之木,想要生存都難,更談不上安居樂業。”楊昊道。


    “所以你才在寧遠推行這個土地改革,把土地分給百姓?”對楊昊的話,楚皇未做置評,接著問道。


    “是,陛下!”楊昊道。


    “你就不怕寧遠的那些權貴們反對?”楚皇道。


    “陛下,小子自然害怕,所以才借簡先生之手為之。”楊昊汗顏道。


    “小家夥,你這麽一來,百姓是高興了,可這合朝文武,天下權貴,幾乎被你得罪了個遍啊!”楚皇歎道。


    楊昊聞言,暗自一咬牙,對楚皇拜倒,說道:“陛下,小子有一句萬死之言,不敢求陛下恕罪,隻想請陛下斟酌!”


    餘懷恩一聽,立即覺得毛骨悚然。


    這小子,前麵的話就已經夠嚇人了,這會兒竟然還有什麽連請求恕罪都不敢的萬死之言要說?


    “萬歲爺當前,世子慎言!”餘懷恩立即沉聲道。


    今天萬歲爺這心情確實是不同尋常地好,但天威難測,帝王的尊嚴更不容挑釁,這小子可千萬別捅出什麽天大的漏子啊!


    “哦?是什麽萬死之言,說來給朕聽聽。”楚皇露出好奇之色。


    “陛下,關於天下萬朝,那位指點小子的高人曾經說過一句話。小子再三思之,覺得言之有理。”楊昊道。


    “什麽話?”楚皇道。


    “陛下,那位高人說,天下萬朝,當以社稷為本,民為重,君為輕,方可昌盛。”楊昊道。


    “大膽!”餘懷恩聞言,立即大喝一聲,隨即拜倒在地,對楚皇道:“萬歲爺,楊家小兒年少無知,方才出此狂悖之言。老奴萬死,請萬歲爺念在楊家世代忠良,恕其死罪!”


    說罷,餘懷恩叩首不已。


    楚皇並未說話,隻是眯起雙眼,盯著楊昊。


    禦書房之中,除了餘懷恩的叩首之聲,便再無任何聲音。


    “楊傻子,叫你得瑟!這下要掉腦袋了吧。”楊昊的識海內,小光頭笑嘻嘻地幸災樂禍道。


    良久之後,楚皇的聲音方才響起:“小家夥,抬起頭來,看著朕!”


    楊昊抬起頭,直視著楚皇的雙眼,眼神無比清澈。


    “小家夥,你是不是以為,你是楊家的獨苗兒,朕就舍不得殺你?”楚皇逼視著楊昊的雙眼,冷冰冰問道。


    “萬歲爺......”餘懷恩大驚道。


    “滾起來,你這老狗!你這是跟朕演苦肉計嗎?”楚皇冷冷道。


    餘懷恩不敢違拗,隻好站起身來,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他怕的不是自己的生死。他怕的是楚皇盛怒之下,真地將楊昊給宰了。


    楊家的功勞雖大,但楊昊這番話,實在是太大逆不道了。


    “小家夥,朕貴為天子,受命於天,乃九五之尊。你竟然說,天下當以朕為輕?”楚皇盯著楊昊,聲音依然寒冷如冰。


    餘懷恩心驚肉跳,楊昊的心中反而徹底鎮定下來了。


    聽楚皇還在繼續稱唿自己為小家夥,楊昊就已經判定,對自己的話,楚皇或許覺得很是逆耳,但絕對不至於治自己的死罪。否則,這會兒楚皇不可能還似一個長者稱唿晚輩一般這麽稱唿自己。


    另一個令楊昊鎮定的原因,自然就是他有不怕的理由。


    即使不倚仗識海裏的三個小家夥,哪怕隻是憑借自身的修為,楊昊也覺得,自己想要從這皇宮之中逃出去,也不是什麽難事。


    當然,從皇宮之中逃生,這隻是下下之策。不到萬不得已,楊昊是絕對不會這麽做的。他在寧遠所作的一切,首先都是為大楚計。若是跟皇帝鬧掰了,這些事還怎麽做下去?


    造反?


    別人不說,自己的爺爺和爹娘都會直接將自己給打殺了。


    “楊傻子,你膽兒真肥了啊,連造反都敢想了。”識海內,小光頭又笑嘻嘻道。


    楊昊沒空搭理小光頭,直了直身體,對楚皇道:“陛下,小子鬥膽冒犯天顏,想請陛下也迴答小子一個問題。”


    楚皇似是怒極而笑道:“好!好!好!你這小家夥果然是大逆不道!說出這等狂悖之言,不思悔過,竟然還敢跟朕理論不成?”


    餘懷恩大急,怒喝道:“陳三!”


    禦書房外,陳三閃身而入。


    餘懷恩指著楊昊喝道:“將這個狂悖小兒拿下!”


    陳三尚未動作,楚皇冷笑道:“餘懷恩,你這老狗三番四次配合這小家夥演戲,是要欺君嗎?”


    餘懷恩聞言,正要再次跪伏在地,楚皇喝道:“老老實實給朕站在那兒!陳三,這老狗若是敢再多言半個字,立即將他拖出去杖殺!”


    陳三躬身應了一聲,默然立於餘懷恩身旁。


    雖然身為內司統領,但更多的時候,陳三其實更像是楚皇的影子。除了偶爾外出公幹,陳三其餘所有時候幾乎都呆在宮中,而且離楚皇絕對不會超過一聲召喚的距離。


    但是,身為內臣,陳三比誰都清楚,在這皇宮大內之中,不該看的,絕對不要看。不該聽的,也絕對不要聽。所以,對於禦書房中之前的對話,他並不清楚。


    此刻見楚皇似是動了雷霆之怒,居然要將餘懷恩給杖殺了,陳三心中也不由得極為震驚,更好奇這個楊家世子究竟幹了些什麽,竟然會惹得龍顏大怒。


    楚皇將餘懷恩喝止之後,複又看向楊昊,說道:“說吧,朕倒要看看,你要如何狡辯。“


    “陛下,小子鬥膽請問,我大楚江山,從何而來?“楊昊道。


    楚皇微微一愣,顯然是沒料到楊昊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但楚皇在位數十載,不僅極為睿智,而且很是勤勉,上朝的頻率極高,對朝堂之上各位重臣的套路早就稔熟於心。朝堂上的那些重臣們,往往隻是起一個話頭,甚至隻是露出一個表情,楚皇就知道,他們真正要說什麽。


    楚皇微一沉吟,大致已經明白了楊昊的意思。


    不過,楊昊並沒有讓楚皇迴答這個問題的意思。有些話,楊昊可以問,但絕對不能讓楚皇迴答。


    有幾個做臣子的敢追著帝王迴答問題?


    楊昊問這個問題,隻不過是要給自己接下來的話起個頭而已。


    就在楚皇沉吟間,楊昊已經開聲道:“陛下,前朝帝桀無道,橫征暴斂,魚肉百姓,致禮製崩壞,生靈塗炭。我大楚太祖皇帝為救蒼生於水火,振臂一唿,集天下有識之士,起兵伐桀,方為我大楚爭得天下。”


    楚皇聽至此處,身軀在龍椅上微微停了停,臉上也露出一絲異樣的神采。


    “陛下,小子遍覽史書發現,我大楚之前的曆朝曆代,得天下者,莫不以民為先。而失天下者,莫不先失民心。而無論是前朝,還是前朝之前的各朝各代,帝皇均稱天子,皆稱受命於天。“說至此處,楊昊停了下來。


    楚皇的臉色微微變了變。


    餘懷恩的臉色已變得煞白。


    陳三的臉色也變了。他的額頭上也滲出了冷汗。


    陳三終於明白,楚皇為什麽會龍顏大怒了。


    這楊家世子的膽子真是太大了啊!這樣的話也敢說?!


    “小家夥,你是說,朕這個天子,是假的?“楚皇微微眯了眯眼,問道。


    餘懷恩和陳三聞言,再也站不住了,同時跪伏在地,卻不敢說話。


    “陛下,小子還曾聽過一句話,也想請陛下斟酌。“楊昊沒有直接迴答楚皇的話。


    餘懷恩聽到楊昊這句話,隻覺得天都要榻了。


    這可真是個祖宗啊!


    剛剛這句殺頭之言的坎兒還沒過去,這怎麽又有一句話了?


    陳三也聽得驚心動魄。


    聽楊家世子這話裏的意思,他接下來要說的話絕對不會是什麽討喜的話,反而更可能是一句更要命的話。


    “講!“楚皇似是從牙縫裏迸出一個字來。


    “陛下,小子聽到的這句話是,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不出餘懷恩和陳三所料,楊昊果然又說出一句讓他二人肝膽欲裂的話來。


    禦書房中,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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