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特吃過午餐, 和朋友們呆了一會,由於箭毒木他們家晚上還有一場家宴, 雖然箭毒木本人邀請伊薇特也去,但被她婉言謝絕了。

    今天外出尋找靈感也不能說沒有收獲, 結合街上所見到的情形, 從《利維坦》中讀到的內容讓她仿佛捕捉到一絲啟迪。

    一個國家對某樣事物的看法並非一致的, 所以從國家層麵看,經常發現它會做出一些前後矛盾的事, 比如後世某大國,一方麵到處攻擊恐怖主義, 一邊自己又資助恐怖主義, 那就是這個國家裏不同利益的集團各自暗中較勁的結果。同樣, 一個人心中也會對某種東西的產生喜歡、厭惡與畏懼等等多種情緒,揣測如果付諸實施後將帶來什麽後果,有時希望能做,有時又害怕嚐試,所以人也會顯得朝三暮四,意誌在天平上搖擺的過程,有時候叫做動搖,有時候叫做斟酌。

    恍然間, 伊薇特有個奇妙的想法, 也許她自身就是一個小小的王國, 內心深處居住著無數的想法, 代表著無數的自我, 而她每一次行動,實際上都是這些各自不同的想法互相斟酌和妥協得出的結論。

    大家都把自己的意誌服從於少數人的判斷,形成了國家和政體,而無數念頭推舉出一個代表,統一於這個唯一人格,那個人格就是我。

    這樣想著,她有些輕微暈眩,是因為太久沒有入睡了嗎?

    甩了甩迷糊的腦袋,正準備上車時,伊薇特發現車夫像是換了一個人,她再次看了一眼,好像車輛就是原來她乘坐的那輛,沒有搞錯。

    “我的朋友臨時有些事被他老婆叫迴去了,在離開之前,他讓我代替他送您迴去。”坐在車夫位的一個留著一撮硬硬的棕色短須的男人搶先迴答了她的疑慮,他身材看上去頗具力量,握住韁繩的手肌肉輪廓分明,凸著一根根硬筋,看樣子它平時受到的鍛煉很充分,像是後世某紅色大國早期宣傳畫上的人物。

    伊薇特此時陷入某種恍惚中,她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變成了某種美食家,仿佛聞到對對方汗腺裏分泌出的、他身體內部體|液的氣息,那是一種特殊的風味。

    屬於煤塵和鋼鐵的混合釀製的強烈辛辣嗆口風味。

    “你……以前是不是在工廠做過事?”她不由自主問。

    “是幹過一段時間,外地來倫敦謀生的人,誰又不是呢?”新來的車夫咧嘴笑了笑,然後他莫名壓低了帽子。

    ……

    在某個不可言說的居所裏,一位穿著白袍的醫生模樣的中年人正在向一個紅頭發的男子說著什麽。

    “萊德貝特,既然你已經悔改了,那麽我現在要進行下一個階段的教導,那就是引領你逐漸走向那一位,也就是賦予我們無上喜樂、榮耀與恩典的救主,你必須通過沉思與靜默,在安寧中真正認識到那位光明中的不朽者,讓她拾起並寬恕你的靈魂。”

    “我明白,我會嚐試那麽做的。”萊德貝特別別扭扭地說。

    原本死也不打算屈服的意誌已經像是快幹涸的水漬一樣模糊不清,一旦動搖了最初的那一步,接下來仿佛順理成章似的漸漸水到渠成,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為什麽當初要那麽愚蠢地反抗,他應該再聰明一些,表麵上答應這些瘋子,這樣也不必平白受那麽多苦難。

    是的,我隻是先順著他迴答罷了,對瘋子說話隻能這樣,否則他們會做出一些無法估量的蠢事,最終倒黴的還是自己。

    他這麽自我安慰。

    “你的態度是友善的,但有一點我必須告誡你。”食屍鬼醫生讚許地點點頭,“以前你在說那些瘋話的時候,總是提到一個‘慈父’和另一個叫做埃德溫的人,似乎把他們當做救主,這是錯的。正如一個人不能騎兩匹馬,也不能拉兩張弓,身為一個仆人,你不能侍奉兩個主人,否則尊敬了一個,就會怠慢另一個。你現在是嶄新的,受到萬有之主的恩賜,得以進入她神聖的居所,俗世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以前你崇拜的不過是一道虛偽的幻影,現在已經逃脫愚昧的鎖鏈,為何還要受往日幻影的影響,讓純潔的內心屈從那些比你低微卻自以為優越的人?盡管你在我們中顯得有些愚鈍,但萬有之主既然選擇了救贖你,說明你一定具有某種程度的智慧,將你和其他沉睡的芸芸眾生相區別。”

    這次,萊德貝特沒有再立刻迴答。

    慈父……埃德溫堂兄……

    自己已經多久沒有想到過他們?

    往日之事如同一片幹枯的落葉從眼前掠過,那時候他還是個孩子,他原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忘記,埃德溫堂兄拉著他在暗無天日的黑森林中奔跑,四麵八方仿佛都是追捕他們的狗吠聲,即使距離運動的心髒和肺快要支撐不住,雙腿也不敢稍作停留,否則那些殺死過無數逃奴的烈性猛犬就會撲上來把他們撕成一攤碎肉。

    “萊德貝特?你終究還是疏忽了,沒有遵從我的教導,保持心靈的潔淨。沒人會在華麗的禮服上縫一塊舊布,否則這件禮服將會被玷汙,為了不讓你繼續在錯誤的道路上迷失,我……”醫生一臉失望地站起來,習慣性地揉了揉右手指骨的關節,那是他在進行“手術”前的下意識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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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萊德貝特迴過神,以為自己即將遭受另一輪不幸時,卻見食屍鬼醫生雙眼翻白,搖搖晃晃倒在在身前的桌上,大張的嘴從喉嚨深處發出“嗬嗬”的嘶啞聲,然後不動了。

    他驚魂稍定,心中想著,難道這個瘋子醫生終於理智崩潰?如果這樣,那可算是惡有惡報了。

    正當他考慮著下一步應該怎麽做時,卻見食屍鬼醫生又若無其事地直起身——說是若無其事好像又不太對,他滿臉寫著難以置信,圓睜的眼睛淌落下一行淚水。

    “你……你在搞什麽把戲?”難道他是在測試自己的服從度?還好剛才沒有趁機發泄不滿……

    “主人察覺到了……她能感知我真誠的愛,我是純潔清白的……就在剛剛一瞬間,我能感到,我與她的意念合一,那種無上的喜樂……敬愛吾主,她竟然為我這樣微不足道的人降下如此慷慨的賞賜!”

    “你在說什麽?”萊德貝特總覺得現在醫生的表情就像是宗教壁畫上目睹聖子升天的門徒一樣虔誠。

    “萊德貝特,你知道嗎?啊……現在的你怎麽可能明白,那一瞬間我是那麽完美、不可言喻的卓越!!!隻有一!隻有一是存在的!萬有是一!她是完整的,她在我們當中,我們也在她裏麵,我們通過她成為一個單一的、沒有分裂、沒有嫉妒和仇恨的友愛的靈。為此,我們必須按照主人的意願將自己塑造,在她的永恆的光明裏,通過我們的思想聯合……從現在,直到永遠。”

    ……

    伊薇特並不明白,她剛剛體會到從前麵車夫身上傳來的“風味”感從何而來,它來的毫無征兆,去的也同樣迅速,仿佛隻是瞬間的錯覺。

    她暫時停止思考《利維坦》中的內容,覺得暈乎乎的頭腦似乎好了些,恢複清醒的她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從來沒告訴過車夫目的地在哪。

    從前一個車夫那聽說的?好像也不對,畢竟前一個車夫也是她考慮自家馬兒太過勞累,半路換乘的出租馬車,那現在他究竟要帶著自己去哪呢?

    馬車突然劇烈一抖,伊薇特察覺到自己現在在一個偏僻的巷子,這裏的地麵凹凸不平,年久失修,而且似乎前不久才發生過傳染病,每家每戶門上都被用石灰畫了標記,也許生病的人都被遷走或者死去了吧,整個巷子一片寂靜,看不到任何人煙。

    這時,車輪停下來了。

    “下車吧,先生,你的目的地到了。”車夫拿著一把短刀,低矮的帽簷下閃爍著仇恨的目光。

    隻是個普通人?如果是超凡者並且知道自己身份的話,應該不會廢話直接發動攻擊才對。

    “我們之前見過?”接下來伊薇特隻能猜測,自己也許遇到劫匪了,但劫匪為什麽要這麽仇視自己。

    “我想從來沒有,至少在今天之前。也許您應該慶幸沒做什麽事讓我記住,否則就遠不像今天這樣,您隻需交出身上所有財物,然後老實被揍一頓就可以離開了。”

    “還真是強盜啊……”伊薇特有些稀奇地感歎,此時倫敦很多失地農民被迫進城,治安確實不太好,以至於議會開幕期間,議員在晚上商討完國事後,會有一個固定程序,由議長安排同路的人結伴而行,免得路上遇到綁架或者遭遇別的危險。

    但不管怎麽說,她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打劫。

    “強盜?你們確實一直是這麽宣稱的,把人民被稱為強盜。但你們自己呢?你和我的區別不過如此,窮人為了填滿自己的肚子去搶富人的錢包,而富人為了填滿自己的錢包搜刮窮人的肚子。”黑胡子的劫匪憤怒地說。

    他原本是一名工人互助會的首領,當然這種領頭羊不免私下總是接受和談論一些政治話題,比如要如何聯名請願確保工人福利、威脅工廠監工要舉報他虐待工人什麽的,長此以往,工廠主們都知道這是一個刺頭,於是開除了他並向自己的同行分享了這個隱患,他就再也得不到工作,總算靠夥伴們的接濟和偶爾做一些零工養家,後來又因為組織集會被當地資本家找了個借口關進監獄,呆了一年多才因為女王登基大赦被釋放出來。

    因為缺少父親的收入,他的孩子瘦弱不堪,之前因為撿櫻桃的事被別的孩子揍,哭著跑迴了家。他在一旁看著怒火中燒,畢竟任誰看到骨肉淪落到像野狗一樣乞食,內心也一定不好受,立刻決定教訓一下之前在窗戶邊看到的狗貴族。

    餐廳被包下了,門口隻有幾輛車,其中兩輛都是私家馬車,他不可能混上去,於是靠著往日名頭勸說和威脅了那輛出租馬車的車夫,讓他把車借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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