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妃聽了九月的話,不怒反笑。

    笑聲中,全是坦蕩蕩的率性。

    九月被笑得有些不知所措,如果燕妃長得不是這麽像老媽,她的口齒可能會更利一些,但燕妃長得實在像老媽,無論她想說什麽,總要在心底猶豫一瞬,這話到底能不能說,會不會傷人。

    “你在笑什麽?”

    “你比星月那孩子性子好,以前我便說過她,太過處事小心,藏頭藏尾。”燕妃起身,幾步走到九月麵前,以一種居高臨下,卻十分柔和的目光望著九月,“她還在麽?”

    九月怔了一下,隔了一會才嚅嚅出聲,“不在了。”

    燕妃臉上的笑有那麽一瞬,出現了恍惚。

    她似乎沉浸在某種迴憶當中,一會半會沒有走出來。

    “雖然你說,在將她將成工具,但你還是在難過的,對麽?”九月見她臉色不太好,另開了一個話頭,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

    燕妃未語,依然保持著那種姿態,一直到她自己走出來,爽朗一笑,烏雲盡散。

    她直接在九月身側坐下,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眼九月,最後點點頭,直言不諱的說道,“你與她,是真的像,若不是你承認了自己並非她,我大概也會被你蒙在鼓裏。”

    九月的心,跳快了節拍。

    離燕妃近了,不知是錯覺還是直覺,就連燕妃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也像極了記憶裏老媽的味道。

    她眸底浮起抹不解,又懷抱著一個期待,如果老媽當年不是去世了,而是穿來了這個朝代,那麽......

    這個想法一在她腦子中形成,一盆冷水就當頭澆了下來。

    “星月是怎麽死的?”

    “我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死了,在迷霧森林,手中握著密匙。”

    “此事沐陽說過,是他的不對,太過低估了景龍狗賊的防備之心。”

    “星月死了,你會難過麽?”

    燕妃想了想,才開口道,“說不難過,似乎顯得我太過心狠,說難過,她是為了涼國而死,死得其所,無需任何人難過。”

    九月沉默了片刻,對於這種迴答,其實聽了很辛酸。

    也同時讓她更懷念現代的生活,最起碼沒有那麽多的生生死死、打打殺殺。

    “她其實不是我的孩子。”燕妃笑了笑,“當年若不是我將她撿迴來,她應當也會死在那個地方,她多活的這二十多年,最後為了完成任務而死,也算是對我的一種報達。”

    “星月不是你的孩子?”九月怔了一下,“那麽,你是在哪撿到她的?”

    她能穿來這片大陸,很大一部分原因與前世以及寶盒密匙有關,如果前世的身世仍然是個謎,那麽,也就能解釋得通,為什麽她身上會有著那種血脈,以及,她身上的使命,隨著事件的發展,正在一點點露出端倪。

    燕妃抿了下唇,又歎了口氣,“是在那處藏寶地的外麵,那個地方方圓幾百裏都無人煙,我一直不知道,她是如何出現在那處的。”

    “藏寶地?”九月心底咯噔了一下,這樣一來,身世、藏寶地、穿越、密匙寶盒,便都能連成一條線,瞑瞑中,將最後的矛頭指向身世的起點,也就是藏寶地。

    “星月這孩子,我將她撫養長大,她自小便不能練武,我卻不覺得她是廢人,反而,這使得她越發奇特,一直被你拿來當掩護的鬼先生,如此高深莫測的一人,在見到星月後,便對她喜愛有佳,星月什麽都不會,卻偏愛琴藝,你呢?”

    九月幹笑了幾聲,“我什麽都會一點,卻偏不會彈琴。”

    如果是鋼琴,她還能湊和,對於古琴,她是真的沒有什麽天賦。

    “九月,你就成替她成全成全我,替她走完她該走的路。”燕妃的臉色,忽地變得凝重,“雖然知道這很無理,但,我還是想請求你。”

    九月緊抿著嘴,縮在袖袍裏的十指一緊,漸漸攥緊成拳。

    “這是我對你的請求,你我間能心平氣和的說說話,若你不應,為了隴月,我想你也會答應,但這就不再是心平氣和了,而是劍拔弩張。”

    九月對視上燕妃的視線,忽地開口,“你長得跟我媽很像。”

    “媽?”燕妃不解的蹙了下眉,“是你什麽人?”

    “是我母親,你長得與她一模一樣,就連唇角的這顆紅痣,也完全相同。”

    燕妃有些意外,“你與星月生得一致,我卻與你母親生得一致,這還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九月點了點頭,一時間,誰也沒再開口說話,隻相互望著。

    最後,還是九月先開了口,“我想知道,你要我走星月未走完的路,那是條什麽路?”

    “嫁給宮洛風,向東漢王朝借勢。”

    “如果不嫁呢?”

    “隴月恐怕會活不成。”

    “隴月是你親生的吧?”九月仔細盯著燕妃臉上的表情,不放過一個細微之處,她能看到她眸底有抹憂色浮起,卻也能看到她眸光的堅定,是一種哪怕是南牆,也要一頭撞上去的堅定。

    “嗯。”是親生的,為了大計,卻也不得不推出去。

    九月身體一鬆,背靠在椅背上,仰頭盯著屋頂的懸梁,“其實我挺討厭被人威脅的,但現在是你在威脅我,我又覺得我不討厭你。”

    “九月,涼人蟄伏了數十年,等的便是這個時機,若是錯過了,恐怕涼國再無突起之機。”

    燕妃的話很誠懇,也很急切。

    “我想知道,你們隻要涼國,還是想連帶著商羅王朝也一並要了?”

    燕妃不語,隻用晦暗不明的表情盯著九月。

    “其實我知道,容止的野心已經不止止是光複涼國,他要報仇血恨,要將曾欺他子民的罪魁禍首踩在腳下,要讓那罪魁禍首的幫兇,同樣受到處罰。”九月看了眼平靜無波的茶,“這樣一來,涼國複國成功,甚至有可能取代景龍帝成為王朝霸主,但,容止不甘心於這樣,他的恨已尼將他的心蒙蔽,一旦他坐上那個位置,他會大開殺戒,讓所有人跟著遭殃。”

    燕妃繼續不語,隻將頭垂低了幾分,若有所思的想著。

    九月終於端起茶抿了一口,的確難喝,“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未曾見過沐陽,但我不覺得他會是你口中所說之人。”

    九月搖了搖頭,輕笑出聲,“嗬,你未見他,隻憑著他的身份,就要聽從他的安排,犧牲你的女兒?”

    “他是太子,涼國的太子,而我是涼國的臣仆,他指東我便往東之人。”燕妃將頭抬起,眸中的眸色已經不似剛才那麽糾結了,她仿佛想通了什麽,放下了什麽,或者刻意不去管顧什麽。

    縱然南宮飛燕是鼎鼎有名的女將軍,但這種君主製度下的奴性,在她心中的占比,依然很重。

    九月歎了口氣,幽幽道,“鳳妃娘娘一直很掛念你。”

    “她還好麽?”燕妃似乎並不恨鳳妃,聽到九月提起她,唇角的笑反而濃鬱了幾分。

    “她很好,阿夜也很好,隻是,好都是表麵的,是景龍帝有意做給他人看的。”

    “嗯,我大概猜到過,出了那種事,依照她的性子,必定想要以死謝罪,她若非想要看著複國那日的來臨,大概已經去了。”

    “容止對他們的恨意很深,阿夜已經釋放了好意,有心要偕同他讓涼國複國,但容止不願,我猜,除了恨,他大概是不想止步於單單讓涼國複國,所以,他才會一直刻意疏遠阿夜,自顧自的設計著一切。”

    燕妃蹙了下眉,故意錯開這個話題,“沐陽是太子,他想做什麽,我便陪著他做什麽,其它的,你不必多說。”

    “青帝呢?他下位之後,似乎並未被處死,他怎的不在此處?”九月環視了一圈四周,幾乎沒發現,這個地方有另一人生活的氣息。

    “九月,這些事,你無需知道。”

    九月抿了下唇,起身,臉上並沒有因為被拒絕而生出的波瀾,她隻是平靜的看著燕妃,而後用極淡的語氣開口,“你跟新帝要讓我做的,無非是掩去我之前頂替星月的身份,嫁給宮洛風,為你們謀好處,這個點在於宮洛風想娶我,如果我自己跑一趟東漢王朝都城,讓宮洛風收起那份想娶我的心,你們,恐怕也沒辦法將我硬塞去東漢王朝。”

    說完,九月抬腳便朝外走。

    反正一早便打定主意要去一趟東漢王朝,隻是沒想到,尹文正不知從哪裏知道了她抵達金淄的消息,先她一步,逼迫她入了宮。

    隨後便是新帝的假死大戲,也正因為如此,她變迴了從前的寧九月。

    “九月,你想做什麽?”

    九月一邊朝外走,一邊抬起一隻手,背對著燕妃揮了揮,“我想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設計吧。”

    燕妃看著九月離開的背影,那雙藏著許多故事的深眸,漸漸斂成了一條細縫。

    這個女人,便不如她想像中那麽好控製,這種不易控製,又會讓事件的走向變成何樣呢?

    她隱隱的,竟然生出了些許期待。

    九月出了正殿,隻需要散出精神力,立即感應到了西樓幾人的所在。

    她朝那個方向而去,步入偏殿時,小獸的聲音忽地在她腦中響起,“仙姑,隴月公主的氣息,肯定出現在這裏過,本獸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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