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冬他們翹首以盼,還好沒有等太久,李複林他們上山早,天不亮就出門了。迴來的時候也才剛剛到中午。這會兒雨不怎麽大,風卻越刮越緊,雨絲恨不得都橫著飛,往門前一站就被淋了一身。


    好在雨不大,衣裳隻是潮,沒有濕。


    李複林大步進了院子,薑樊終於鬆了一大口氣,趕緊迎上去。


    胡真人撐著把傘跟在後頭。曉冬看了一眼——這把傘相當別致。最別致在哪兒呢?這傘在太小,撐開了傘麵隻有個巴掌大,胡真人頭大身子圓,這把小傘按理說應該連他的腦袋都遮不住的,事實卻正相反,這把傘小歸小,遮風擋雨卻沒得說,胡真人撐著這麽一把小傘從外頭進來,身上衣裳依舊幹爽。


    莫辰跟在胡真人後頭,曉冬一看到他頓時眼前一亮。莫辰沒有什麽明顯的表情,但是經過曉冬身邊的時候,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曉冬的頭發不大聽話,不大容易梳整齊。平時要是別人把他頭發揉亂了他肯定不樂意,但是現在被大師兄揉搓了,他隻會傻笑。


    幸好這會兒除了莫辰,別人也沒有誰去注意曉冬臉上的表情。


    趁著旁人沒注意,莫辰對曉冬做了個口型。


    他說的是,別擔心。


    曉冬朝他點了下頭。


    不擔心才怪。


    不過看著大師兄平平安安的,他心裏踏實多了,老老實實跟在師兄們後頭。


    後半天他們收拾了下東西,就準備上山了。其實也沒有什麽好收拾的,各人除了帶上各自的配劍之外就沒什麽別的東西了。不過等他們從屋裏出來的時候,胡真人發現他們象商量好了一樣,都換了上了一模一樣的道袍,就是迴流山弟子們日常穿的,白底藍邊。雖然衣裳新舊成色不大一樣,可一眼看上去分別不大,十分齊整。


    這情形讓胡真人心生感慨。


    要讓旁人來看,迴流山可以說是末流中的末流——不,簡直是不入流。宗門裏除了李複林,就再沒有一個前輩高手了,門人弟子本來就少,算上那些沒有正式出師的,現在也就隻有十來個人了,宗門既沒有多少門人,也沒權勢沒財力,簡直是一窮二白。可是這些弟子們知道能夠迴到師門,臉上露出的都是期待欣喜的神情。


    這種神情,他可有很久很久沒有在天機山的弟子們臉上看見過了。印象最深的就是前不久他遣散弟子們的時候,他們臉上忐忑不安的神情。


    除了對前路的未知和擔憂,他們的臉上還透出一種如釋重負。


    對天機山他們一點兒留戀都沒有,能從那個亂局中脫身,對他們來說值得慶幸。雖然離開天機山之後的日子多半會象無根浮萍一樣,免不了顛簸流離吃苦頭,可是比起在天機山隨時隨地都會喪命來說已經強多了。


    他們的臉上可不會再因為天機山而流露出這樣的神情來。


    胡真人再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清楚,天機山在他的許多弟子心裏,其實已經死了。縱然山門矗立在那裏,可那又有什麽用呢?


    它大概也曾經象迴流山這樣,有過這樣簡簡單單、欣欣向榮的時候。也許每個門派在剛創立時都是這樣。隨著時光流逝,門派聲望日隆,也會一日比一日龐大臃腫,最終還是走向消亡,這世上萬事萬物都有終結的一日,曾經有多少顯赫一時的宗派最終都消逝在了漫漫時光中,天機山也不會例外。


    胡真人心事重重,當然比不得迴流山一幫人歸心似箭,再加上寧鈺腳程不及其他人快,他們師徒倆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後頭。


    “師父在擔心師兄他們嗎?”


    胡真人點了點頭。


    他的半山堂雖然隻是天機山的一處分堂,但是算在他門下的弟子可比迴流山所有人加起來都多。他的親傳弟子有三個,原本應該有四個的,但是大徒弟早年就已經過世。記名弟子可就多了,胡真人這人比較愛才惜才,看到有天賦又沒有上進門路的天機山弟子,時常會點撥提攜一二,有時候他講道,會有不少外門弟子來聽講,一來二去,記名弟子就多了起來。


    他是問心無怕,從來沒有想過借以謀取什麽,可是其他人卻不這樣想。在旁人看來,他廣招門徒就是培植黨羽,就是包藏禍心。


    “師父不用太擔心,我這就捎信給師兄他們,讓他們趕到迴流山來。看樣子,他們今天收了信兒,明天一準能趕到。”


    胡真人點了點頭。


    看著寧鈺的麵容,胡真人心裏一陣酸苦。寧鈺是他最看好的弟子,天賦出眾,悟性絕佳,奈何先天不足,哪怕胡真人給他尋了不少補養身體的藥材藥方,也隻能勉強維持現在這樣。寧鈺性情溫和,與人為善,有旁人向他求助,他能幫的都不會推辭。可就這麽一個根本妨礙不到別人的人,還是遭人嫉恨。要是這次沒有發現他中毒的事,隻怕寧鈺活不過兩年了。


    在隊列前頭,曉冬緊緊跟著莫辰。


    “大師兄,咱們這就迴山了?”


    他還覺得很不真實。


    “嗯。”莫辰一直在留心,發現曉冬上山、行走都步伐輕盈如履平地,並沒有費力的表現,這才放下心事:“隻是有些日子沒住了,怕是得好生收拾打掃一番。”


    現在山上沒有幫傭雜役,他們要安頓下來隻能靠自己動手了。


    這對曉冬來說不算什麽,隻要能迴家,別說收拾這麽一迴,就是天天打掃他也不覺得辛苦。


    不過因為提起這件事兒,曉冬倒想起另一件事來。


    “對了,大師兄,邵師兄說他今天在鎮上打聽了一下,齊嬸好象不住鎮上了。”


    莫辰有些意外:“她不住這兒了?去哪兒了?”


    “不知道,鎮上的人說咱們走了之後她一個人住著很少出門,除了出門買點柴米油鹽之類的,不怎麽和人往來,同一條巷子裏的人家都不熟悉她,也說不清楚她是哪天走的。”


    “不是出什麽事了吧?”


    “應該沒有,說屋裏收拾的很齊整,隨身的衣裳之類的帶走了。”


    “沒有聽說齊嬸還有什麽親近的人,她這是去哪裏?”


    莫辰他們幾個幼時都曾經受過齊嬸照料,對她的下落也頗為關切。


    “這個不難,迴頭讓寧師兄幫咱們占一卦看看吧。”


    其實她去了哪兒不要緊,隻要她過得安好無恙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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