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高檢裏的最後一起案子,宋善域的唇角眉梢都像是凝了一層薄冰。


    他將領口擠正,孤挺的站在辦公室裏,像是獨立沙場的窮途末路的將軍。


    “那起案子已經過了這麽久了,他的家屬怎麽又突然想起來見我了?”宋善域問。


    白融輕微的搖了搖頭,有點自責似的迴應宋善域他確實是不記得了。


    宋善域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便不願意再多話。


    辦公室的氣氛像是從宋善域的唇角眉梢順沿而下冷凍結冰。


    趙杭覺得自己的身體裏像是抽出了無數的枝椏,向著宋善域的方向生長著。


    他想問宋善域高檢的最後一起案子是什麽,但是他卻不敢問,宋善域的態度已經明明白白的放在這裏,這事是他的禁忌。


    想到這裏趙杭將這個人陷在椅子裏,電腦屏幕已經黑了成了待機的狀態。


    有些話,他不說他向來就不問。有些話,他若說他便耐心的聽。


    趙杭細想總覺得這其實是一個挺可怕的默契。


    因為往往隔閡和疏遠都是從這樣的默契開始的。


    他現在雖不知自己究竟是否喜歡這個人,但是就目前來說他還算享受現在兩人相處的狀態,也不打算結束這種狀態。


    手指在鍵盤上跳躍,電腦屏幕亮起,趙杭的麵孔直對著電腦,他打算試一試。


    “高檢的案子……是什麽?”趙杭說。


    宋善域的周遭的冷意因為趙杭的一句話,像是沐了春風的冬日之雪,慢慢融化。


    他以為,他是不會問的。


    往往,人和人的交往之中,一個人憋著不問,一個憋著不說,都以為是替對方打算為對方著想,卻不知,彼此都期待著對方邁那一步。


    就像是暗戀的到了曖昧的人,都等著對方戳破那層窗戶紙。


    戳破了,內心喜悅,皆大歡喜。


    這個時候的宋善域宛如一個獲得了巨大的滿足的孩童。


    他以為趙杭不會在意自己的事的。


    “最後一個案子,我處理的時候沒有盡力。”宋善域從未跟人說過這個案子裏麵的彎彎繞。


    這個案子的內情太複雜太龐大,還牽扯到w市的兩大商業集團的商戰,即便是在市井街頭聽到不知真相的人討論一二他也是快步離開,不願參合。


    “沒有盡力?”趙杭有些詫異的看著宋善域。


    他沒有盡力的案子,是不是就是他下調來到洪檢的原因。


    “恩,我沒有盡力,沒有動用我的關係網幫受害人一把。”宋善域一邊說一邊無奈的笑了笑。


    那笑容盡有著幾分淒涼的意味。


    “那時候,我已經知道你在洪檢,也知道你的性取向並非我所想,便一心隻想離開高檢來尋你。但是我這人雖然脾氣不大好,到底還是有點能力,也做到了高檢副檢察長的位置,輕易的要說走那邊也不願意放。”


    “而我接手的最後一件案子所提起的公訴,跟審判長的判決起了衝突,審判長給出的判決結果跟我提起公訴的理由完全背離。公訴之前,我便知道犯罪嫌疑人的辯護律師和犯罪嫌疑人的家屬已經跟審判長打過招唿了。”宋善域說道這裏,唇角的笑意愈發慘淡,跟月末裏的月色罩在了烏雲裏,淡的不忍看。


    “我當時沒放在心上,也沒有動用我的關係網。那個案子的水太渾,我準備走了也實在不想在渾水裏攪一攪。”宋善域歎了一口氣,說道:“我有我的私心,總覺得一旦用了關係網入了這渾水裏,從高檢脫身便不容易了。”


    “最後的判決結果下來,判決書很是無稽。即便是再無稽的理由也已經沒了轉還的餘地,而我也因此落了把柄在另外一個副檢察長手裏。”


    “那個副檢察長四五十歲的老頭了,而高檢的檢察長也到了快退休的年齡,他盼了這麽多年一心想再往上爬一爬,總覺得我礙了他的道。這把柄抓到他手裏,他借機彈劾我,我離開高檢便容易了許多。”


    趙杭聽了抬頭望了望宋善域舒展的眉頭。


    宋善域像是並不在意自己從高檢的副檢察長下調成為小小的區檢察院辦公室主任的事實,甚至還有點慶幸。


    身在官場,位居高位,不管你想與不想,權利的鬥爭總是風雲莫測的。


    宋善域笑了笑,卻完全不是落寞者的姿態說道:“若不是我一心想走,那老頭子未必能得到他想要的結果。而眾人隻當我以退為近,所以很是忌憚我,怕我一朝東山再起,他們都不好過。”


    “重迴高檢,重新爬到最高檢檢察長的位子我從來沒想過,我隻想到洪檢尋了你,咱們好好的就成。”宋善域的目光柔和的看著趙杭,很是寵溺。


    “但是,最後的那個案子我實在是愧疚,這個案子給別人未必會贏,但是放在我這裏,但凡上了心都不會敗。所以離開高檢之前,我最後見了一麵受害人的家屬,告訴他們日後有事,盡可以開口找我。”


    “所以,他今天就讓白融過來找你了。”趙杭接了話頭,他也明白宋善域的能力。


    不過……


    不過,趙杭半眯著雙眼,說道:“最後的那件案子嚴重麽,受害人的情況怎麽樣?”


    “嚴重?”宋善域像是聽了一個莫大的笑話,他將自己的指骨捏的脆脆的響:“商戰中撿了法律的漏洞,一沒有重傷死亡,二沒有巨大的財產損失。不過是做了一個案子想拖垮對方的公司,把我們這些檢察官審判長玩弄於股掌之中,說起來可悲的反而是我們才對。”


    趙杭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一下宋善域,他隻是一個小小的區檢察官,平日裏打交道的也是偷雞摸狗的小案子,太黑暗的麵他接觸不到也沒參與過。


    “刑法做為維護社會公平與正義的兜底法律,理應哀民生之哀苦民生之苦,可是卻成了商戰的武器還甚至鬧到了高檢,我當時也實在是不想淌這趟渾水。”


    “那……對方的代理律師,是白融嗎?”趙杭將心中的想法問出。


    “不是。”說起白融,宋善域勾著唇角,目光中有幾分欣賞的味道說道:“白融是以專業知識以及嫻熟的技巧來贏得判決的,而那個律師他靠的是交際手段以及關係網。”


    “silver,我跟你一起去吧。”趙杭猶豫了許久才將這句話說話來,他有些害怕宋善域想歪,以為自己是對商戰的好奇才想要去的。


    “我一個人去吧。”宋善域起身呷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說道:“下班了,我送你迴去,給你做了飯咱們一起吃了我再去silver,你放心我隻談事不沾花惹草的。”


    “不是。”趙杭對於事事都能歪到另外一邊的宋善域有點無奈,他撫了撫額說道:“我不是怕這個,我就是想去。”


    “趙杭,我不想把你攪進來。他既然來找我幫忙,就說明他要做的事已經嚴重到非我出馬不可的局麵了。目前這個事究竟發展到了什麽地步,成了什麽局勢我半點不知,貿然的將你卷入,是否能讓你安然脫身,我半點把握都沒有,我冒險無所謂,可是拿你冒險,不行。”


    “哦。”趙杭痞裏痞氣的一笑,笑晃的宋善域的眼微微一眨。


    事實是,趙杭好久都沒有著麽不著調的笑了。


    他的吊兒郎當不務正業的形象又飄了迴來。


    “老宋同誌啊……你這麽說我可更得去了。”趙杭將電腦的圖標點開,從電腦的屏幕前移出小半張臉給宋善域說道:“畢竟現在咱倆是一起的,但凡要是不能脫身做了違l法亂l紀的事,蹲大牢有個伴不是?”


    宋善域聽了這話,心裏打了無數的想要將趙杭說服的腹稿都說不出了,他定定的看著趙杭那雙眼尾微微上揚的桃花眼,想直接衝過去將他抱在懷裏。


    明明是油腔油調的語氣,卻淡淡然中說出了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氣勢和堅決。


    大抵也隻有趙杭才會這樣,大抵也隻有趙杭才會跟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吧。


    宋善域想,內心柔軟的迴了一句:“好,那咱們一起去,下午迴家吃飯的時候,我把那個案子大致的給你說一說,免得你去了聽不懂那些商人的機鋒話。”


    “迴家,去我家還是你家?”趙杭一不小心弄錯了重點。


    “我家。”宋善域說:“我做飯。”


    “好的。”趙杭咧開嘴笑的沒心沒肺的。


    案卷已經弄完了,一閑下來內心總是激動難耐的期待晚飯和晚上要發生的事。


    趙杭覺得自己要是再在椅子上挪來挪去的,宋善域會腦袋一抽改了主意。


    他點開許久不登的此時bbs,準備逛逛帖子打發一下漫漫時光。


    刑法板塊的精品貼沒有什麽新的幹貨,倒是民法的相關問題討論的熱火朝天。


    趙杭皺著眉頭問道:“民法最近有什麽新動向嗎,網上怎麽這麽熱鬧?”


    “誒?”本在青少年犯罪科活動室躲著的宋敏行,半途被付雪拉著去做會議記錄,才迴到辦公室,一聽到這話,順嘴就接到:“最近不是準備重修民法典麽,祖國母親正向社會公眾及學者征求法律意見,趙老師不知道?”


    “我還真沒關注民法的事。”趙杭一邊說一邊將帖子下拉。


    宋敏行將付雪要他幫忙帶過來的案卷放下說道:“趙老師也逛此時bbs啊,話說這個論壇很老了,除了學長跟公訴科的李老師,我頭一次知道還有人逛這個的。”


    “恩。”趙杭不疑有他,說道:“你哥還是我帶著逛的呢。”


    “是嗎,我哥……不……學長高中的時候就逛這個論壇了,從高中到大學就沒停過,原來趙老師認識學長那麽久了啊。”


    “等等……”趙杭挑了挑眉頭,望著宋敏行問道:“你說你哥是什麽時候開始逛的此時b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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