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十七年春,皇宮裏,小路子手腳並用,死死抱住橫長的樹幹,他麵色煞白,眼睛根本不敢下麵,費勁地一點一點朝樹梢上挪去。


    樹下,另外兩個太監緊緊盯著樹上的小路子,萬一上麵的人不小心掉下來,他們就想辦法接住。


    七皇子李旭撿了根樹枝在手上,指著樹上的小路子說:“小路子,你要是能把本殿下的老鷹風箏完好無損的取下來,那功過相抵,你之前的錯本殿下再也不深究。但要是風箏壞了一點,休怪我按照宮規把你送到暴室。你私相授受,少說也要受三十大板,要是不想受罪,就快快把風箏取迴來。”


    五歲的小人說了一長串話,臉上居然還一本正經地,雖然聽聲音還有點稚氣,可宮人們誰敢不把他當一迴事?


    遠處的喬珩穿著青色衣衫,頭上用緞帶梳著小發束,由淑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蓮婉牽著,繞過聞風亭,往李旭所在的太液池邊走來。


    李旭聽見身後有人靠近,一轉身,見是喬珩,臉上立刻揚起笑,扔掉樹枝跑過來:“你怎麽來了,不是說侯爺正拘著你在家讀書嗎?”


    蓮婉福身:“奴婢給殿下請安,今日永定侯夫人帶著小公子進宮給淑妃娘娘請安,娘娘便命奴婢帶著小公子來找您。”


    喬珩已經四歲,不知道為什麽,當年那一咬之後,李旭對喬珩的好感劇增,經常在他父皇麵前提起喬珩,所以乾元帝就下口諭讓喬嶸三不五時帶著兒子進宮。一來二去,永定侯府就和淑妃一係有了聯係,雖然沒有站到淑妃這條船上,但陳熙芸有時候也會帶著喬珩進宮給淑妃請安。


    “七殿下在做什麽?”喬珩問,順便還從口袋裏掏出小桃酥塞到李旭手裏。他早就發現李旭屬貓,隻能順毛摸,又傲嬌的不行,明明對小桃酥很受用,還非要擺出一副“真受不了你,我是給你麵子才吃的”的表情。


    李旭拉起喬珩的袖子,把他往聞風亭拉,順帶對著蓮婉說:“你迴去吧,珩哥兒在本殿下這兒我自會護著他,叫侯夫人不用擔心。”又對樹下的幾個小太監說:“你們看著小路子,他要是拿下了風箏,就把他帶過來。”


    兩個孩子一路小跑衝進了聞風亭,喬珩喘著氣問:“你向來不喜歡風箏,小路子犯了什麽錯惹得你罰他?”


    李旭癟嘴:“這蠢家夥跟延禧宮那裏的一個小宮女私相授受,其實說大了也沒什麽事,那個小宮女聽說處境很不好,小路子心軟,就想照顧照顧同鄉。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他了,沒想到他腦子笨死啦,被三哥的人抓的正著。”


    喬珩學著李旭趴在聞風亭的圍欄上,道:“所以你故意罰他,給他個機會讓他將功贖罪,好有借口免了送他去暴室。”


    李旭扭頭:“我才沒閑心替一個奴才操心,他要是取不下來了風箏,我一樣送他進暴室,兩罪並罰。”


    喬珩哈哈大笑,兩個小子在聞風亭裏你追我趕,鬧得好不歡騰。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小路子才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手裏拿著‘非常得七殿下喜愛的老鷹風箏’。


    “迴殿下。”小路子擦了擦眼淚:“奴才把風箏跟您拿迴來了。”


    李旭皺眉:“你怎麽弄成這樣子了?”


    小路子咽著哭說:“下樹的時候不小心扭了腳,但是奴才沒有傷了風箏,您看,風箏還好好的呢。”


    喬珩知道李旭應該是內疚了,隻見七皇子殿下一把將風箏拿過來,然後說:“你做的不錯,本殿下就免了你之前的罪,既然你是為了本殿下才受的傷,那就迴去好好養幾天,養好了腳再到跟前來當差。”


    小路子其實隻比李旭大了五歲,非要給李旭磕個頭才哭著讓另外一個小太監扶他下去。等人一走,李旭就把老鷹風箏擱開了,鼓囊了一句:“哭什麽哭,很疼嗎?那迴頭叫個禦醫去看看你好了。”然後抬頭問喬珩道:“我聽說你最近被你爹押著讀書呢?”


    “是啊,家裏請了個先生來給我開蒙,我現在正在學《三字經》。”


    李旭坐在石凳上:“請什麽先生啊,不然我去求父皇,讓侯爺把你送到宮裏來,我們一處讀書?”


    喬珩也坐下,連連搖頭:“不好不好,進宮讀書太麻煩了,而且爹爹說禦書房是皇子讀書的地方,我怎麽能來。”


    小夥伴不認同自己的意見,李旭有點不開心,帶著委屈地說:“你就是嫌麻煩不想來看我,反正到了年紀你就得做我的伴讀,到時候也得進宮來陪我,早幾年晚幾年有什麽關係嘛!”


    喬珩心想,這小子還鬧上情緒了,他好想再刺激他一下喔~


    “其實,”喬珩暗笑:“我聽我爹爹說他跟聖上說定了,不送我來做伴讀的。”


    李旭騰一下站起來,驚道:“不可能,父皇明明知道我跟你好,怎麽可能不讓你來做我的伴讀?”


    喬珩就說:“是真的,前幾天我娘還請了外叔公家的表舅來家裏做客,表舅考校了我的功課,說可以收我進書院讀書。”


    李旭有點反應不過來:“你表舅?”


    喬珩點頭:“對呀,就是陳家那個表舅舅啊,他是嵩陽書院的院長誒,你宮裏不是還掛著他的暮春帖嗎?”


    “那,那”李旭接受不了,他雖然排行第七,但其實和前麵六個哥哥年歲差的很大,他大哥已經娶妻生子,最小的六哥也已經十二了,所以說宮裏可以陪他玩的隻有比他小一歲的八弟。可是八弟身體太弱,三不五時就要病一場,李旭也不敢去找他玩,好不容易有一個喬珩可以陪著他,沒想到這人居然不能做自己的伴讀。


    李旭覺得自己受傷了,他好可憐哦,都找不到人陪自己。


    喬珩像個大人一樣摸摸李旭的頭,心裏笑開了花,可是臉上還要很嚴肅地說:“其實沒什麽的,我聽說要啟蒙之後才可以去書院,我把書讀得慢一點,等你到年紀選伴讀了,我再去書院,這樣你就有伴讀陪著你了,再也不用怕沒人陪你玩了呀。”


    李旭感動道:“珩哥兒,你真好,可我還是想你做我的伴讀。”


    喬珩內心嗬嗬:小子你千萬別犯熊,真要是做了你的伴讀,咱們喬家就得貼上淑妃黨的標簽了,你娘這麽受寵,要是還有一個侯府加持,小心你幾個哥哥暗戳戳對你下手啊,兄弟。


    可能是不久後的分離刺激到了李旭,這一天他的拉著喬珩滿皇宮的亂串,帶著喬珩玩他所有的玩具,走的時候還非要把自己的貔貅玉鎮紙送給喬珩,還要陳熙芸保證過兩天再帶喬珩進宮找他,這樣子他才肯放喬珩出宮,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等陳熙芸帶著喬珩從宮裏迴到家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早就等在垂花門口的碧湘一看見陳熙芸步入後院,立刻上來迴稟說:“夫人,今日含芳閣的七姨娘請了大夫,還被診出有兩個多月的身孕,因為夫人不在府裏,老夫人做主開了庫房,賞了七姨娘玉如意一對,珍珠五斛,蜀錦十匹,還同意含芳閣開設小廚房,給七姨娘補身子的補品一律從寧福苑走。老爺下朝後也去了含芳閣。”


    這個碧湘就是當年幫著一起給喬玉芝搓手的丫鬟,她那時候是花園裏的雜掃丫鬟,陳熙芸看她大膽衷心,就把她調到了主院,現在已經是主院裏的二等丫鬟。至於七姨娘,就是那個陳熙芸懷孕時勾搭上喬珩的主院三等丫鬟,名字叫做嬌蘭的。


    喬珩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娘親,發現她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仿佛碧湘說的不過是今天晚膳廚房準備了什麽這樣的小事,他有點好奇,難道麵對著丈夫的小妾懷孕了這樣的大事,他的娘親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而陳熙芸對這樣的事情有感覺嗎?如果是在五年前,在她還沒有懷上珩哥兒的時候,她絕對對這種事情在意的要命,可是現在,嗬嗬,喬嶸願意怎麽折騰都行,其他幾個姨娘有身孕了她也無所謂,反正隻要自己屹立不倒,後院裏的嫡子還是珩哥兒,那什麽都好說。反之,如果有人要觸犯她和珩哥兒的地位,她陳氏女絕對剁了那人的爪子,叫她好看。


    陳熙芸把喬珩交給碧湘,說:“既然七姨娘有了,那我就去含芳閣看看她去,珩哥兒玩了一天也累了,碧湘,你先帶著小公子迴去,再讓梁嬤嬤準備她拿手的雞絲麵,就說我今天想吃那個。”


    正說著呢,從主院方向走來一行人,夜裏燈光不足,等來人走近了,喬珩才看清是喬玉姝和她的丫鬟們。


    不得不說喬玉姝這幾年的變化很大,經過喬玉芝的死之後,喬珩覺得她就好像撇去了身上的浮躁,真真實實的靜下心來,就算身份上從庶女變成了嫡女,可卻沒有半點的得意即張揚,反而真心的把陳熙芸當成母親,也盡心的照顧著喬珩。


    “母親迴來了。”喬玉姝給陳熙芸見禮,柔聲道:“您可算迴來了,女兒下午忙著練字竟忘了晚膳,剛想說去您那兒蹭一口吃的呢,可巧趕著您迴來了,不知道梁嬤嬤的雞絲麵能不能帶上女兒一碗呢?”


    陳熙芸這四年對喬玉姝感官很好,知道這個女兒心思靈巧,以前欠缺的穩重也慢慢的漲了起來,她現在這麽說其實是好意陪著喬珩去主院,好照顧喬珩,陳熙芸再沒有什麽不放心的,把喬珩交給喬玉姝,自己則帶著隨行仆從往含芳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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