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玉媛氣急,如果眼神可以變成利刃,那喬玉姝肯定被她紮成了篩子,矮案上留下的蓮花香托也沒能逃過摧殘,被喬玉媛直接扔向了喬玉姝。


    四姨娘驚唿:“媛姐兒你做什麽!”


    青瓷做的蓮花香托從喬玉姝耳邊擦過,摔在紅檀木桌麵上,摔得粉身碎骨。喬玉媛氣急敗壞地喊道:“是,我是沒你低聲下氣,隻要能巴結上主院,我看你連那狗奴才的鞋都會去舔,可你猜怎麽著,就算你願意做人家腳下的一條狗,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你。改明兒木槿居裏病歪歪的五姨娘一病死,你就看著喬玉芝被抱到主院去吧,你費盡心思不過是丟人顯眼,平白給人家看一出好戲罷了。”


    堂中眾人皆慌了神,繁香、馥彩兩個大丫鬟連忙帶著其他奴仆出去,替母女三人關了門,又警告了院子裏的人不需多嘴。


    四姨娘一個巴掌糊在喬玉媛臉上,暗光中她的臉色透出幾分猙獰:“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蠢貨,這種話能隨便說嘛?要是木槿居真的出了什麽事,就憑你剛才這句話,髒水就要潑到你身上去了。”


    喬玉媛被親姨娘的一巴掌扇沒了底氣,眼淚珠子唰一下就下來了:“我隻是說說罷了,又不是,又不是。”


    喬玉姝歎了口氣,道:“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但母親一日不發話,你我總要勉力一試。如果你還在氣我未告知之罪,那我無話可說。”


    說完喬玉姝推門而去,四姨娘眼神不斷流轉在兩姐妹身上,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自從梁嬤嬤出麵,為喬珩攔下喬家四姐妹後,侯府裏風平浪靜了一段時間,時間過得飛快,二月初二龍抬頭後,木槿居傳出五姨娘要不好的消息。陳熙芸請了大夫日日上門為五姨娘診治,藥湯換了五、六副,當中的虎狼之藥一次比一次下的猛,可五姨娘的身體還是肉眼可見的衰敗下去。


    為了防止過了病氣,五姨娘求到陳熙芸麵前,把喬玉芝暫時送到主院寄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五姨娘是在交代後事,她希望陳熙芸能看在喬玉芝幼年喪母的可憐上,把孩子接到自己名下。


    仿佛是物傷其哀,這一年木槿居的迎春花遲遲未開,五姨娘在喬玉芝被送到主院的半個月後,悄無聲息地死在了半夜。


    得到消息後,喬珩望著趴在桌子上數手指的喬玉芝,不知道她明不明白自己的親娘再也不能來接她迴木槿居了。


    陳熙芸作為主母,安排了五姨娘的後事,五姨娘是外麵抬進來的良妾,有個正經的娘家,雖然爹娘不在了,但是有個哥哥在城東坊市開了間小布莊,本來親兄妹應該關係很近,可惜他哥哥娶的婆娘太潑辣,又愛財,往常沒少摳五姨娘的體己錢去,但自從五姨娘病了,卻大半年沒來過府上了。


    陳熙芸派了下人通知,又準備了五十兩的慰悼銀,五姨娘的哥哥嫂子就消停了,甚至連停靈的時候他們都沒出麵悼記,也是叫人寒心。


    等小辦了一場白事,陳熙芸就下令把木槿居封了,喬玉芝就被她安排在了主院的廂房裏,一應吃用都從主院這兒走。


    後院裏少了個女人,但侯府的日子還要繼續,趕在寒食節前,今年的春衣就要趕製完成,彩錦坊的女師傅們要給各房的主子量體裁衣,今年唯獨四小姐的衣服要做得素雅點,其他各處女眷誰不要做幾身顏色鮮活的衣裳穿。


    喬珩一開始覺得奇怪,喬玉芝死了親姨娘難道不是應該披麻戴孝的嗎,後來才明白過來,在這個時代,家裏的孩子都尊嫡母為母親,從身份上講,孩子,是家裏的主子,而生他們的姨娘,卻是奴才的身份。喬玉芝能夠穿著素雅點盡孝心,就已經是法外容情了。


    這真是個奇怪的時代,一邊推崇男人納妾,一邊又不斷鞏固嫡妻的地位,同時貶低妾室的身份,這可以看作是正室夫人們對男人納妾的抗議,可抗議的惡果卻要同樣身為女人的妾室承擔,明明做下納妾決定的是家裏的男人啊,如此豈不有失偏頗。


    喬珩慢慢的覺得喬玉芝也未必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至少送上來素白色的春衣時,她沒覺得不對,而且時不時她會從主院跑出去,下人們總是能夠在木槿居附近找到她。


    清明節那一天,梁嬤嬤端著青團子、芸豆卷等三、四樣點心進來,陳熙芸拿起一顆青團子在喬珩麵前晃過,然後塞進了自己嘴裏。看見她的珩哥兒想吃又吃不到的樣子,陳熙芸不禁一樂。


    喬珩滿打滿歲才八個月大,平時給他吃的肉糜粥都是把米細細敲碎,加水文火慢煮,當中的肉糜也是打爛的雞肉茸,半點鹽都是不能加的,像是點心這樣不好克化的當然更不能給喬珩吃。喬珩迴想起上一次吃到點心的滋味,竟然還是喬玉芝硬塞給他的芝麻球,當然,那個芝麻球他也隻是舔了一下就吐出來了。


    梁嬤嬤打趣道:“小公子再忍一忍,等長到周歲了,嬤嬤親自給公子做好吃的。”


    陳熙芸吃完青團子,問梁嬤嬤:“四丫頭那裏送去了嗎?”


    “送了。不過”梁嬤嬤一頓:“四小姐不在屋裏,許是又跑出去了。”


    房間裏氣氛一下子變了,陳熙芸把喬珩抱起,用纖柔的手拍拍喬珩的後背,良久道:“也是應該的,叫丫鬟跟著她了沒有?春日裏多發病,你迴頭替我去看看四丫頭,別讓她有事。”


    梁嬤嬤低頭:“是。”


    這邊才說道喬玉芝,即刻就有一個三等小丫鬟匆匆忙忙跑到主院來,這小丫鬟橫衝直撞的,一點禮數都沒有,進來就叫嚷著“救命”和要見夫人,大丫鬟楓兒剛巧碰見門房攔下她,就上前詢問怎麽迴事,誰知那丫鬟看見楓兒就好像看見救命稻草,急道:“姐姐救命,四、四小姐被推進紫慶池了!我不會浮水,周福娘子叫我來主院稟告,得趕緊救四小姐去!”


    楓兒嚇得臉色發白,立刻往康正堂稟告陳熙芸,陳熙芸也被嚇了一跳,怎麽剛還說道四丫頭,四丫頭就出事了呢。


    往紫慶池趕去的路上,那個最開始來稟告的小丫鬟又說什麽“二小姐”,又說什麽“四小姐是被人推的”平白叫陳熙芸眼皮子狂跳,恨不得立刻趕到紫慶池。


    紫慶池是侯府後院南北兩處池子的其中一處,它麵積較小,隻有南麵鶴鄉池的二分之一還不到,但是卻比鶴鄉池深了足足一倍。鶴鄉池位於侯府後院中間地帶,喬嶸的書齋、陳熙芸的主院,喬老夫人的寧福苑都在鶴鄉池的東南麵,四姨娘的易雪閣勉強也能沾到鶴鄉池的邊,除此之外還有個大花園處在鶴鄉池的西北麵,連接著鶴鄉池和紫慶池。紫慶池周圍,就是喬嶸那幾房姨太太的住處,五姨娘生前居住的木槿居也在那附近。


    如果說迴木槿居的喬玉芝在紫慶池出事,一想到那足有一個半人深的池子,還有乍暖還寒時沁著涼的池水,陳熙芸簡直要急瘋了。等她用最快速度趕到出事的地方,就看到管事周福的娘子拚命按著地上動也不動的喬玉芝的胸口,這樣溺了水的人大家都不敢挪動她,唯有叫她先吐出喝下去的水,接下來才好辦。周圍已經有丫鬟拿來了暖爐、幹衣服、薑湯,屋子裏麵也都收拾好了,隻要喬玉芝能夠緩過一口氣來,後麵的事都有人做好準備。


    陳熙芸掃了一眼另一邊已經鋪上大裘衣的喬玉姝,她渾身也*的,正捧著薑湯灌,陳熙芸見她暫時沒事,沒時間判斷她是怎麽迴事,隻想著去看看喬玉芝怎麽樣了。


    不太暖的天氣,周福娘子卻出了一頭的大汗,她一邊按著四小姐的胸口,一邊嘴裏念叨著:“好小姐,您可要撐住了,家裏邊等著您迴來呢,您這輩子多大的福氣成了侯爺府小姐,還沒享夠福閻王爺也不能收了你去。四小姐,您聽見奴婢的話了嗎?您快睜眼看看奴婢......”


    陳熙芸覺得頭有點暈,地上才四歲的小人兒已經臉色紫青了,這個時候根本沒有人敢上前去探一探四小姐的鼻息,所有人隻能寄希望於周福娘子能夠把破布娃娃一樣的四小姐救迴來。


    已經有年紀尚小的丫鬟忍不住抽泣起來,楓兒跟在陳熙芸身後,默默地閉了眼,四小姐剛沒了親娘,難道是五姨娘要來帶走她了嗎,明明,四小姐很聽話很乖巧的,怎麽老天爺就這麽狠心對她呢?


    喬玉姝喝過薑湯之後手腳才開始迴暖,雖然身上的衣服是濕的,但有裘衣擋著風倒還好,關鍵是她記掛著喬玉芝,心裏有意念撐著她不倒下去。她從人群外擠到裏麵,走到喬玉芝身邊去。


    周圍的火爐足足點了四個,可卻還是沒能讓喬玉芝身體暖和起來,喬玉姝忽然蹲下,用雙手使勁搓著喬玉芝的手和胳膊,陳熙芸也立馬照做,還有楓兒和另一個叫碧湘的丫鬟也趕緊開始搓喬玉芝的腿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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