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川出門的時候,頗覺得有些難以麵對小景總,然而小景總照舊笑吟吟地出現在他的門外,一身西裝筆挺,說話的聲音很溫和,“吃早飯麽,白川?”


    白川好像做了虧心事一般,那天格外順老板的意,不僅把他給自己拿的水果全部吃光,連平時偷偷放迴去的酸奶也喝了一大盒。``


    在白川看來,自己昨天突然冒出的那種想法是很卑劣的,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性格中有如此自私的一麵。所謂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他從小的認知是,這個世界唯一會無條件對他好的兩個人都已經不在了,而其他人沒有義務要關心他,別人對他有一分好,他就應該迴報十分。


    無法迴應小景總的感覺,讓他覺得既難過、又愧疚。如果可以,他真恨不能把自己的心掏出來,刻上“喜歡小景總”這條要求再重新塞迴去。


    然而他做不到。越是做不到,他就越發心慌,麵對景予恆的時候,也更加的禮貌和小心翼翼。


    相比之下,現在和秦皓相處,反而不會讓白川太坐立難安了。


    當秦老板學會像正常人一樣說話而非頤指氣使後,他其實是個很有意思的聊天夥伴,這一點在他住院期間和白川互通微信的時候已經得到了驗證。和景予恆比起來,秦皓基本上算是個大大咧咧的人,一不在意細節,二也不記仇,如果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他會當麵說出來,而假如對方能用正當理由說服他的話,他現在也學會了承認自己的錯誤。


    這樣的相處會讓白川覺得更輕鬆一些。


    ◎


    盡管私下是焦頭爛額,但《逆水行舟》的拍攝依然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秦老板自費在劇組裏“賴”了近兩個月,終於到了真身上場的時候。


    他的戲份不多,卻都是重頭戲。


    “重頭”是對整部作品來說的,對於秦皓本人,他可能反而覺得比較輕鬆,因為當天的整場戲裏他沒有半句台詞,隻要在青天白日下唱首歌就行了。


    拍攝的那天是個大晴天,山間空氣向來清新,隻是這陣子風沙大,難得有這樣微風拂麵的日子,胡導下了死命令,今天一定要把這一條拍過。


    秦皓對於演戲就是個門外漢,拍過幾部mv的經驗在劇組的內行看來不值一提,因此眾人對他的期待倒也不那麽熱烈。


    開拍之前,胡導將白川拉到身邊耳提麵命,“白川,你和紀思博的關係似乎不錯?”


    這開場白有點沒頭沒腦啊?白川點點頭老實答道,“嗯,紀前輩一直很照顧我。”


    “那你知不知道,紀思博作為雙料影帝,最厲害的地方在哪裏?”


    這難道是什麽考題?白川偏頭想了一會兒,“是……對角色的把握嗎?”


    胡導搖搖頭。


    “隨機應變的臨場反應?”


    胡導再搖頭,並不讓他繼續往下猜,而是直接公布了答案:“是他駕馭對手的能力。”


    看到白川似懂非懂的樣子,胡導笑了一下,“有一些不錯的演員,甚至可以說是演技一流,他們和人對戲時,依然會給人一種‘不好看’的感覺,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因為他們隻有能力駕馭自己的演技,而如果對方演得一塌糊塗,那麽整個畫麵還是會崩掉。最有天賦的那一群演員,比如紀思博,他們是可以控場的。如果你有機會跟他合作一次就會發現,他可以帶著你入戲,讓你在他的表演下催生出他所想要的反應,這種時候,即使對手的演技不那麽好,整段表演也會呈現得‘很好看’,因為觀眾看到的,就是最優秀的那個演員想要讓你們看到的部分。”


    這一下,白川聽懂了,“導演,你是希望我……”


    “對,”胡導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雖然你沒有和那種超一流的演員合作過,但我覺得你有這種控場的潛能,秦皓是個隻會唱歌的人,我希望他其他方麵的演技,能夠由你來激發。”


    懷著有些忐忑的心情,白川開始了這一幕的拍攝。


    導演對他寄予如此厚望,他不敢懈怠,在表演時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而他的努力也沒有白費,秦皓在前半段雖然沒有台詞,但果然照著白川的引導作出了很好的反應。預想中的ng地獄沒有來,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當時誰也沒有想到,在鏡頭裏先忘了反應的,是白川。


    ◎


    那是一首清唱。


    沒有樂隊,沒有伴奏,沒有聽眾,沒有歡唿。


    頭一迴麵對一群糙老爺們唱歌,秦皓的感覺還有些怪怪的,但是第一句歌詞唱完之後,他就忽略了那些多餘的視覺信息。


    是的,在哪兒唱,對誰唱,這些對他來說,都成了多餘的。


    秦皓很喜歡唱歌,毋庸置疑。有不少人認同這樣一句話:當愛好變成工作之後,樂趣就沒有那麽豐富了。然而對於秦皓、或者說對於很多歌手來說,他們很幸運的並沒有這種煩惱。


    秦皓過去壓根就不在乎“粉絲”這種存在,如今雖然在態度方麵改善了很多,然而唱起歌時那種旁若無人的模樣,卻是絲毫沒有改變。


    在那張絕美的臉上,唯有唱歌的時候,既有著目空一切的自信,又有著安然世外的淡定,仿佛從來沒有思考過,自己的歌聲有可能不會被人喜歡這種命題。


    而事實是,沒有。


    沒有人不喜歡,甚至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在一瞬間感慨道,原來沒有了電子的混音,秦皓的聲音可以清澈如斯。


    當然,喜歡歸喜歡,攝影師依舊盯緊了他的鏡頭,導演也沒忘記拿著小喇叭注意情況,唯有離秦皓最近的白川,整個人怔在那裏,忽然不動了。


    從景予恆所站的位置,剛巧可以看到白川的側臉,而映入他眼簾的景象,讓他不自禁地握緊了雙手。


    那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白川。


    在他看來,白川有著許多有趣又迷人的小表情,比如害羞時摸著鼻子微微臉紅的樣子,如此迷惑時瞪大了眼睛一臉無辜的樣子,比如認真時抿緊雙嘴一語不發的樣子。


    那些表情他都很喜歡,它們共同組成了景予恆所熟悉的白川,一個上進、靦腆、偶爾又有些小迷糊的青年。


    然而,現在出現在白川臉上的表情,卻是景予恆從來沒有見過的。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眼中所見,在那段獨唱結束之前,景予恆就起身離開了。


    他知道白川對秦皓的態度,知道他打從心裏不想和這個故人有瓜葛,隻要他一心一意地在和他撇清關係。


    從理智來說,秦皓似乎完全不是自己的對手,他在白川的心裏,已經近乎是個被厭惡的符號了。


    景予恆本來以為,隻要自己有耐心,隻要自己表現得足夠好,即使不是現在,未來的某一天,白川也一定會被他所感動,願意接受他的這份感情。


    直到他看到了那個眼中已全然沒有自覺的白川。


    恐怕連白川自己都不知道,為某樣東西沉迷是這樣的感覺。


    那是一種不自覺的動心,恐怕連那顆心髒的主人都阻止不了。


    ◎


    一曲終了,白川終於迴神。


    有那麽幾秒鍾時間,他陷入了一種茫然的恐慌中,像喝酒斷片的人一樣,完全不記得自己幾分鍾之前做過什麽。然而那之後,他慢慢明白了過來,臉上混合著錯愕和無法置信,愣愣地看看秦皓,又轉頭看看周圍。


    “卡!”胡康毅導演在這時候喊了停。


    白川一頭冷汗,小跑著來到導演身邊,“對不起胡導,我——”


    “等一下!”胡導舉手打斷他,對著攝像師道,“迴放一下剛才的片段。”


    拍攝的片段在狹小的屏幕中播放了起來,胡導看得目不轉睛,白川卻不知所措地別過了頭去。鏡頭裏出現的他,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失神,在那短短的三分鍾裏,他似乎忘記了所有歌聲以外的事。


    自己作為專業演員真的太不稱職了,胡導希望由他來引導秦皓,可別說是引導了,他自己根本聽人唱歌聽得忘記了台詞,以至於後半段的表演和之前導演的要求完全不同。


    沒有人預料得到這場戲的ng會率先出現在白川身上,但仔細想來,卻又不覺意外。畢竟那段清唱真的仿佛有種穿透人心的力量,何況是在這樣空幽的山穀中,何況是在這樣澄澈的青空下,何況那個唱歌的人看白川的眼神是如此專注。


    許多姑娘們把自己代入白川的角色一想,得嘞,換我肯定當場暈厥!


    而胡導最後的決定,似乎是印證了眾人的想法。


    “不用重拍了,就用這一段。”


    “胡導……”白川喊了一聲,卻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麽。


    胡導演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白川啊,這樣演就很好,曹宜斌被歌聲打動的形象躍然紙上,比原來有台詞的時候衝擊力更大。”


    白川默默地閉上了嘴,轉身走到秦皓身邊,秦皓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臉期待地問道:“怎麽樣白小川,你喜歡這首歌嗎?這是我為電視劇新寫的,今天是首唱哦。”


    白川眼瞼一垂,選擇了徹底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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