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憲也沒在意。畢竟竇以力珠玉在前,已經奪去他大半注意力。過了一會兒,他問,“你們都會武嗎?”


    竇以力仍舊是響亮地第一個迴答,“會!我從五歲起就開始習武。刀和劍都學過。”


    竇一曉沒說會不會,轉著眼珠子道,“如果侯爺願意教導,那我會學的很快。”


    竇武仍舊言簡意賅,“會。”


    於是竇憲打開了門,帶著他們去了府裏的演武場。指著一排的兵器道,“會什麽,自己拿著,練給我看。”


    竇以力第一個答應著是,挑了一柄劍,舞起劍法來。那一招一式雖然稚嫩,但已能看出底子不錯。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稍後,竇一曉挑了把槍,走到竇憲麵前,笑吟吟地說,“如果侯爺不嫌棄,那我想先請教侯爺槍法。”


    竇憲覺得這孩子很有意思,也不推辭,從他手裏接過了槍,隨手舞了幾下。


    竇一曉在旁仔細地看著。過了一會兒,居然有樣學樣地舞了一套槍法。雖然力氣沒有用對,但從動作上來說,沒有一絲錯漏。


    最後輪到了竇武。他選了一柄弓。


    竇憲看著,有些好笑。弓是所有武器裏最好上手的,卻也是最難把握力道的,尤其是對竇武這種不到十歲的小孩子而言。他道,“那個你挽不開的,換一個兵器吧。”


    竇武倔強地說,“不,我可以。”紮開了馬步,對著箭靶彎開滿弓。“嗖”的一聲,箭矢正中紅心。


    竇憲不由地震動。想不到這個最沉默的孩子,居然是三人裏武藝最好的。


    竇一曉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流露出讚賞之色,忽然對著竇武道,“你把自己的手包裹的這麽嚴實做什麽?”


    竇憲不由地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竇武不知何故,左手上竟然用布包裹著。他奇怪地問,“你這是做什麽?”


    竇武放下弓,渾身一震,沒有說話。


    竇憲一向最討厭別人這樣,但見那孩子低著頭,很可憐的樣子,無論如何也生不起氣來,和聲說,“是生了凍瘡吧?這有什麽關係?把布解開吧,待會兒跟著順叔去抹點藥。”


    孩子沒辦法,隻好慢慢地解開了布。


    他的左手小指旁邊,居然有個窟窿。像是一截被砍斷的小枝椏。


    竇憲不由地大為驚詫,問,“這是......”


    竇武不顧竇順的眼色,抬起頭說了真話,“生下來手指沒長好,所以這樣。”


    竇一曉聽了,幸災樂禍的,不明白世界上怎麽會有人這麽傻。不過也好,免得和自己爭了。


    而竇順眼見著竇憲一直不說話,在心中猜測他是生了氣,在旁惴惴地解釋,“我是看他武藝實在好,人也踏實,所以選了帶過來。侯爺別生氣......”


    “我沒有生氣。”竇憲歎了口氣,走到竇武身邊去摸了摸他的頭,“可憐的孩子。”


    最終被留下來的人是竇武。


    竇順知道了,十分驚訝,“我還以為您會留下竇以力,他是個很出色的孩子。”


    “的確出色。所以哪怕沒有侯府這個基石,他將來也會做成一番事業。”


    竇順又說,“那竇一曉也很機靈。”


    竇憲皺眉道,“的確機靈。但他小小年紀已經如此會察言觀色,拜高踩低。說實在的,我不喜歡這樣的人。”


    竇憲默默無言,許久才說,“我實在沒有想到,您決定留下來的會是竇武。當初我去扶風老家的時候,選了他,其實並不是看中他,甚至我沒有抱希望。隻是覺得他可憐、可惜,想著帶他來京城見一見世麵罷了。”


    “阿順,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選他...明明我更喜歡竇以力。”竇憲這樣說著,眼前浮現出那男孩子低著頭沉默的樣子,無端的讓他覺得心頭酸楚,想把他留在身邊教養。


    主仆兩人正說著話,忽然門上傳來幾聲輕叩。竇順隨口問,“誰啊?”


    “是我,竇武。”


    竇順吃了一驚,忙去開了門,帶了他進來,“怎麽啦?”


    竇武來到竇憲麵前,拜倒,開門見山地說,“我有一件事,想同侯爺說。”


    竇憲和聲道,“好,你講。”


    竇武道,“我是我爹收養的,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竇憲聽他說話這樣直統統的,忍不住笑了一聲。看著他問,“可是這和我有什麽關係呢?”


    竇武咬著嘴唇說,“我是我爹收養的,自然也不是你們竇家的人了。所以侯爺如果要挑嗣子繼承侯府,選我,不合適。”


    “你大晚上的過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個嗎?”


    竇武說是,“總要先說清楚,不能騙你。”


    竇憲見他神情嚴肅,笑了起來,“小大人似的。”把孩子拉到近前,看著他的眼睛道,“傻孩子,我挑嗣子是看人才,不是血統。”


    竇武還要再說。竇順忽然叫道,“侯爺,你瞧,他是不是長的和你有點像?”


    竇憲怔了一下,隨即仔細地打量起麵前的孩子。果然呢,兩人的鼻子、嘴巴很像,說是如出一轍也不為過,都有一種倔強的弧度。


    竇順笑著對竇武道,“你這孩子,還說自己不是竇家人,我瞧著,你比誰都長的像。”又半開玩笑地對竇憲說,“這孩子不會是侯爺早些年偷偷地生的吧?”


    竇憲嗤笑,“別亂說。”心裏看待竇武卻又親近了幾分。對著他道,“你呢,就在府裏頭安安生生地住下來。等我空了,就教你讀書練武,好不好?”


    竇武意動,卻又問,“那我以後是不是要叫你爹?”他抬起頭倔強地說,“我能繼續叫你侯爺嗎?我自己有爹。”


    竇順在旁聽的直皺眉,“你這孩子...”


    但竇憲已經一口答應了下來,“你要想這樣,也可以。等到你真正認可我的那天,再叫一聲爹不遲。”


    竇武默默地點頭,“那我走了,侯爺早點睡。”


    竇憲拍了他的肩一下,“好。”


    竇武關上門離開,竇順有些猶豫地說,“這孩子瞧著不聲不響的,倒很有個性。會不會...將來養不熟?”


    竇憲搖了搖頭,“我看他很心實呢。”又問,“對了,阿武那孩子的手,是怎麽迴事?”


    竇順歎了口氣,“也不知他是不是娘胎裏沒長好,一生下來左手就有六個指頭。聽說腳上也是。當年竇宗公子抱了他迴來,扶風當地的人都被嚇倒了,管他叫六指怪。竇宗公子聽不下去,等他稍微大了點,親自帶了他去醫館,截斷了多餘的指頭。”


    竇憲悚然震動,“多一個指頭又怎麽樣?竇宗也真是殘忍,那麽小的孩子就帶去醫館動了刀子。”


    竇順道,“竇宗公子也是怕孩子被人嘲笑,所以才做了這個決定的。聽說自那之後,膽敢再有人叫竇武六指怪,竇宗公子一概打的對方狗血淋頭。又說什麽,‘從前他的手沒長好,你們嘴巴壞,說也就說了。現在你們還說,那就是瞎了,讓爺爺我打你一頓,給你治治。’”


    竇憲覺得好笑,“他倒是對這養子很好呢,隻是說話間真像個地痞。”


    竇順聳肩,“扶風老家的那些旁支,這些年都不出仕。說是貴族,其實早已被同化成鄉間人啦。說話做事,都是鄉下富家翁的樣子。”說著,抱怨起竇宗來,“說起那宗公子,哎,做事真是少有的絕。我去扶風的那幾天,本沒注意到他的。可他聽說我去了,一天三趟地找我。什麽大閘蟹啊、鮑魚,拚了命地給我塞,我又不是沒吃過。還慫恿著我跟他去賭、去嫖,嘿,真是絕啦。”


    竇憲聽的哈哈大笑起來,“他也真是有意思。”撞了竇順一下,“別說你不吃這套,指不定在扶風的時候,跟著人家下了幾次海呢。”


    竇順義正言辭地說沒有,“我阿順可是正經人。什麽東西都沒拿他的,也沒跟他出去亂玩。就是,就是一起喝了幾次酒......”


    竇憲指著他笑,“還說沒有。我可不信你是簡單地去喝了酒。”


    “不信算了。”竇順氣鼓鼓地說。


    “信信信。”竇憲拍了他肩膀一下,收了玩笑的神態,道,“哎,你說,阿武那孩子和竇宗這樣處著,倒沒學上他的習氣啊?”


    竇順隨口道,“他又不是竇宗公子的親兒子,不像也沒什麽嘛。”


    竇憲起了好奇之心,“那你問過嗎,竇武到底是打哪兒來的?”


    “問過宗公子一次。說是竇武的父母本是一戶鄉下農家,養他到四五歲上,實在家裏窮,孩子又多。沒辦法,隻好去賣了。聽說城裏宗公子錢最多,就去找了他。正好他見了,覺得可憐,就買迴家當兒子了。”


    竇憲感慨地說,“竇宗的良心倒好。可他這麽著,家裏的夫人也答應啊。”


    竇順頓了一下,“他夫人去世了,這些年也沒有續娶。就這麽帶著竇武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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