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


    困……


    精疲力竭……


    昏昏欲睡……


    青登緩緩睜開眼睛。


    首先映入其眼簾的,是還沒看慣的天花板。


    ——我睡著了嗎……?


    自己是何時睡著的、睡了多久……他一點記憶都沒有。


    受沸騰的情感的影響,睡前的一大段記憶變得格外模糊。


    他唯一記得的事情,就是“積勞成睡”——他是因累極了而睡著的。


    剛一闔上雙目,就直接睡死過去。


    這麽沉、這麽香的覺,他許久未曾體驗過。


    隨著意識的逐漸恢複,他感覺全身的疲倦猛然加重,體重仿佛加多了幾十斤。


    四肢發酸,腦袋發脹……尤其是腰板,產出一陣陣詭異的麻木。


    明明有天賦“鐵腰+6”的加持,卻還是疲憊到這個程度……可想而知,他和天璋院鬧得有多瘋。


    ——於一呢……?


    青登隱約記得,天璋院與他是同時睡著的。


    同樣累到睡著的天璋院,理應躺在他身旁。


    然而,此時此刻,他身旁卻是空空如也。


    他茫然地轉動視線,尋找佳人的身影。


    不大不小的房間內,根本沒有可以藏人的空間,連家具都沒有。


    唯一值得矚目的物事,就隻有角落處的一套濕透的被褥。


    這套被褥不是一般的濕。


    定睛瞧去,隱約可見其下方積了一小灘水漬,打濕了榻榻米。


    青登猛然想起——在入睡之前,他強撐起最後的精神,換了套幹爽的被褥,也就是他現在正睡著的這套被褥。


    天璋院早就預料到這種狀況,所以特地準備了兩套被褥。


    視線掃過房間的每一寸角落,不見天璋院的身影……她應該是外出了。


    青登摸了摸她的被窩,還有些溫熱。


    這說明她才剛離開不久。


    ——現在幾點了?


    青登拿起床頭旁的懷表,打開表蓋——剛過淩晨4點。


    在擁天璋院入懷時,他有特地關注當時的時間,約莫是晚上8點。


    也就是說,已經過去8個小時了。


    夜幕剛降,他與天璋院就急匆匆地辦完簡陋的婚禮,接著便馬不停蹄地直奔被窩。


    因為連晚飯都來不及吃,所以時間格外充裕。


    雖說是8個小時,但其中睡覺的時間,大概隻有3個小時多一點。


    另外5個小時……該怎麽說呢……難以言表的5個小時。


    天璋院僅憑一己之力,硬拖青登5個小時,達成了佐那子、木下舞和總司都未曾達成過的“數字”。


    青登算是理解“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這一句諺語的深意。


    更何況這頭“狼”還是積壓了29年的欲望的“猛狼”。


    睡前的那一幕幕場景固然值得迴味,但現在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


    他當前最在意的事情,自然當屬天璋院的去向。


    他爬出被窩,穿好衣服,拿上從不離身的佩刀,徑直出了房間。


    因為被天璋院“清場”了,所以神社內沒有半點燈火。


    他不了解這間神社的內部構造,因此隻能沿著來時的方向往外走。


    幽深的走廊向前方延伸,仿佛永無盡頭。


    不論走到哪兒,不論走上多久,等候在其前方的就隻有深邃的黑暗。


    不知不覺間,他來到了他與天璋院舉辦婚禮的場所,即神堂。


    這個時候,終於,他的視界內出現了除“黑暗”之外的顏色——


    一抹白色。


    一抹聖潔的白色。


    隻見天璋院披戴齊整,玉立在神堂的正中央,雙手交迭在身前,凝視前方的神龕。


    她所穿的衣裳,正是那件潔白無暇的白無垢。


    隻不過,她刻下沒有戴白棉帽,也沒有穿襪子。


    柔順的三千青絲披散而下,赤著一對白嫩的小腳。


    她真的很珍重這件衣裳,視其為寶物。


    在與青登****之前,她鄭重地脫下衣裳,迭放整齊,不容許有一絲一毫的汙漬粘在上麵。


    ——於一……她這是在做什麽?


    三更半夜的不在被窩裏睡覺,反而跑來僻靜的神堂……如此怪異的行為,令青登既感到困惑,又覺得好奇。


    受好奇心的驅使,他沒有立即上前,而是悄悄地躲進柱子後方,巧妙地藏匿身形,偷偷觀察對方的一舉一動。


    這時,天璋院驀地有了動靜——


    她邁著蹣跚的、似乎受傷了的腳步,深一腳、淺一腳地移身至神龕的正前方。


    啪!


    啪!


    伴隨著兩道清脆的拍掌聲,她閉上眼睛,低著頭,雙手合十——正是向神明許願的標準姿勢。


    “天璋院殿從三位敬順貞靜大姉,誠惶誠恐敬拜稻荷神社之稻荷大明神。”


    她報出自己的完整戒名,畢恭畢敬地向神明做自我介紹。


    接著,她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願望:


    “請禰護佑源宿禰橘青登盛晴。”


    突如其來的點名……而且還是唯有在極正式的場合才會用到的全名,令青登不由一怔。


    這時,他突然想起——就在婚禮剛結束時,天璋院跟他說過:這間神社非常靈驗。


    此外,他還記得那則“小技巧”——在這間神社許願時,隻要開口說出自己的願望,就能大大提高許願的成功率。


    源源不斷傳來的天璋院的話音,將其意識拽迴至現實。


    他屏息凝神,側耳傾聽——


    “稻荷大明神,非常抱歉。”


    “誠如禰今夜所見,我……做了非常不道德的事情。”


    “身為幕府的大禦台所,我違背綱常。”


    “身為出家的尼姑,我破了戒律。”


    “一切隻因我……愛上了一個不應該愛上的人。”


    “我這樣的舉動,真的很自私。”


    “此等出格行徑,將會使幕府的威信遭受莫大的傷害。”


    “而且,也會給他帶來莫大的傷害。”


    “現如今,他已位極人臣,前途無量。”


    “然而,不論他的地位有多高,不論他的力量有多強,也無法抵消‘同大禦台所私通’的罪責。”


    “若讓外界知曉今夜之事,他將背負永世無法抹消的的罵名。”


    “明知如此,可我卻……可我卻……可我卻……”


    她不住地呢喃……


    她的聲線越來越抖……


    因為青登躲在她的後方,所以他隻能瞧見其背影,無法目睹其神情變化。


    “可我卻……沒法再壓抑自己的情感……”


    “我想陪伴在其左右。”


    “不管怎樣,不論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即使天地倒懸,我也不改此誌。”


    “也正因我比任何人都想成為其半身,所以……我害怕了。”


    “而今天下大亂,群雄涿鹿。”


    “薩摩、長州、土佐、肥前、尚未消亡的‘一橋派’……還有那神秘莫測的法誅黨……”


    “群狼環飼,不得安閑……我好害怕。”


    “我怕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此前,我每天都能跟家茂見麵,聽他發牢騷;向盛晴寄信時,總能很快收到迴信。”


    “這安逸的生活,讓我險些忘記世道的艱險。”


    “家茂的重傷令我猛然醒悟——我們都是肉體凡胎,並無打不壞的鋼筋鐵骨,更不比其他人多出幾條命。”


    “我太弱小了……根本沒法跟他的另外3位妻子相提並論。”


    “佐那子小姐、舞小姐和總司小姐都是萬中無一的女中豪傑。”


    “跟她們相比,我除了顯貴的出身之外,毫無可取之處。”


    “每當他要奔赴險境時,我都隻能束手旁觀。”


    “一如不久前,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去迎戰酒吞童子。”


    “一如不久前,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去阻擊水戶藩的三千大軍。”


    “他一次次地擊敗強敵,一次次地活下來。”


    “可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敵寇多如草芥……究竟還要過去多久,究竟還要打上多少惡戰,那四海升平的太平之世才會到來?”


    “我怕他身心交瘁,我怕他積勞成疾,我怕他……英年早逝……”


    “所以,我想抓緊時間,我想趕在他仍有餘暇時,速速與他結合,成為他真正的妻子。”


    “於是,我迫不及待地布置了今日的‘過家家’、今夜的婚禮……”


    “老實說,連我都覺得我這樣的做法很可憐、很卑微。”


    “不過,我不後悔。”


    言至此處,她停了一停。


    然後,她笑了。


    很奇怪,明明她背對著青登,後者看不見其表情,但他就是能感受到:她笑了。


    她彎起兩隻嘴角,笑得很開心,眉宇間跳出喜意。


    “雖然我隻做了他半日的妻子——而且還是扮演的——但我也心滿意足了。”


    “今夜的歡愉,更是令我感佩莫名。”


    “今天是我自嫁入幕府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我已了無遺憾。”


    “我不敢奢求更多。”


    “因此,稻荷大明神,隨便你怎麽處置我。”


    “我違背綱常、破了戒律,做出此等不忠不義、自私自利的行徑,不論遭受多麽可怕的懲罰,都是我活該。”


    “我甘願接受一切神罰。”


    “隻求禰能護佑他……”


    她說完了。


    語畢的同時,她縮緊雙肩,深深地低下頭……姿態好不卑微。


    聲音中顯而易見的顫抖……


    拚命壓抑著某種情緒……


    這時,恰有一束皎潔的月光穿透天花板的縫隙,徑直打在她的身上。


    在月光的照映下,她身上的白無垢反射出柔和的光澤。


    肉眼可見的無數粒子像是被她所吸引一樣,圍繞著她上下旋轉。


    神堂四周越是黑暗,越是襯出這束月光的皎潔,以及身處月光中心的女子的聖潔。


    “……區區半日的夫妻,不值一提。我們會做永遠的夫妻,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我向你保證。”


    忽然間,她的身後傳來堅定的話音。


    她睜開眼睛,眸光複雜難言。


    她鬆開合十的雙手,抬起頭,緩緩地轉過身。


    兩股視線相融於半空。


    月光下,二人遙望著彼此。


    無聲,無畏。


    ……


    ……


    不論世人作何感想,時間的流逝永不停止——這既是時間的公平,也是時間的殘酷。


    太陽升起,揭開夜紗,新的一天到來。


    世人的非議、後世的評價……以上種種,青登完全不在乎。


    他是徹頭徹尾的“務實派”,這些虛名根本傷不到他分毫。


    因此,即使將他與天璋院的婚事公之於眾,他也無所顧憚,連眉毛都不會動一下。


    不過,在天璋院的強烈要求下,他們暫時隱瞞彼此目前的真實關係。


    他們前腳剛趕跑“一橋派”,獨霸幕府,後腳青登就光明正大地迎娶天璋院為妻——這算個什麽事兒?


    世人會如何看待青登?又會如何看待“南紀派”。


    屆時,青登可就真成“東瀛版董卓”了!


    這等於是不打自招,坐實了“一橋派”對青登的抨擊。


    “橘青登淫亂後宮”本就是“一橋派”起兵發難的一大重要借口。


    因此,為大局著想,至少在現階段,絕不可向外透露相關消息。


    為了說服青登,天璋院還特地說道:


    “這種‘隱瞞關係,偷偷相處’的感覺,還蠻不賴的”


    那夜過後,天璋院又變迴了那副古靈精怪、喜愛捉弄青登的模樣。


    出於此故,青登都不知道她這句話是認真的,還是說笑的。


    不過,聯想到她曾經幹出“隔著轎簾,當著佐那子的麵,用兩隻小腳來逗弄青登”的出格舉動,她會有這樣的想法,似乎也不足為奇了。


    如此,二人過上了“雙麵生活”。


    明麵上,她與青登一起演戲,繼續維持“君臣關係”,後者依然稱她為“殿下”,前者依然稱他為“橘大將”。


    可到了私底下……


    還是那句話,“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天璋院似乎要將她二十九來積攢的欲望、寂寞與委屈,統統在青登身上找補迴來。


    總而言之,“迎娶天璋院”是青登近段時間以來的一個插曲。


    此事過後,青登的生活重迴正軌,重新撲進公務之中,把所有精力集中至即將到來的“水戶征伐”!


    短短數日的時間,眨眼即過。


    出兵之日——2月15日——悄然到來!


    ……


    ……


    慶應元年(1865),2月15日——


    江戶,北郊——


    新選組的二番隊、三番隊、四番隊、六番隊、七番隊、十番隊、十一番隊、以及九番隊的一部——總數逾三千的這支威武大軍,安然地整隊列陣。


    青登扶著腰間的毗盧遮那,策牛於陣前。


    天璋院、勝麟太郎等一眾幕府高官,前來送行。


    在“健體+6”、“元陽+7”等天賦的加持下,青登的恢複速度一直很變態。


    經過一個多月的安靜休養,青登身上的傷勢已大為好轉。


    雖未痊愈,但已無傷口開裂的風險,實力大約恢複了五成。


    如此狀態,用於征討國力大減的水戶藩,綽綽有餘!


    他沒有高聲朗誦複雜的討賊檄文,就隻是抖開身上的淺蔥色羽織,高聲呐喊道:


    “出發!征討水戶!”


    其身旁的近藤勇立即高聲道:


    “欸——欸——”


    下一息,三千將士齊聲喊出的“噢噢噢噢——!”,震撼天地!


    三千大軍向北而去,兵鋒直指水戶藩!


    水戶征伐,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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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愉快的輕鬆劇情,到此結束……開始北伐!順便一提,用不了多久,本卷就能圓滿完結,豹豹子已經想好下一卷的卷名了——第6卷《頂上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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