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僵持一個月之久,不隻是陵洵焦慮,他手下的幾員將軍也都火急火燎,憋屈得嘴上起大泡。


    “少將軍,這般圍困下去也不是辦法!那洛陽城中糧草充足,兵法有言,十倍軍力方可圍一城,我們遠道而攻,幾十萬大軍在此耽擱,每日不知要耗費多少糧食,而且這樣空等下去,隻怕時間久了會軍心渙散。”


    “是啊,再拖上個十天半月,恐怕到時害怕交戰的就不是他們了。”


    “所以我們幾個方才合計了一下,不如放棄洛陽,改走華陽道,取蓉城,先斷了他們的糧道再說!”


    陵洵一言不發地聽著手下將軍熱火朝天地議論,卻隻垂眸看著桌案上的沙盤。


    蓉城肯定不行,既然是洛陽的糧倉,穆九必定不會輕視,那裏的守備恐怕比洛陽還要牢不可破。陵洵帳中的幾員將軍都不是吃幹飯的,尤其是劉爍,那可是當年跟在鎮南將軍身邊的老一號人物,因而很快猜到陵洵的憂慮。


    “將軍可是擔心蓉城難攻?”


    陵洵深吸一口氣,目光不離沙盤,“我既然能看出來,幾位將軍自然也不難看出,為何還要提出改道華陽?”


    “少將軍,我們就知道你會擔心這個,因而在來找你商議之前,便已經派探子去查看過,那蓉城內守軍不足一萬,隻有十幾個陣法師守城,華陽道兩邊雖有軍力駐守,但隻要給我一千精銳騎兵,用不了兩個時辰,就能將路給你清幹淨!”


    陵洵聽得皺眉,“確定?蓉城守軍不足一萬?”


    這怎麽可能……那可是糧倉!


    劉爍道:“少將軍,貪狼雖然已入主中原,但是貪狼兵馬數量畢竟在那裏擺著,分攤到各地駐守,實則兵力已嚴重不足,隻靠故弄玄虛迷惑我們,越是重要的軍事要塞,守備反而並不充足,而一些看似稀鬆平常的關隘,卻布置了重兵,往往讓我們措手不及,吃個暗虧。既然貪狼王玩慣了這一手,安知不會在蓉城布置迷霧?也許他就是篤定我們看蓉城是糧倉重鎮,不敢輕易攻打,所以才抽掉了兵力。”


    陵洵知道劉爍說得很有道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覺得有哪裏不穩妥,心裏總是沒著沒落。


    “把堪輿圖拿來再給我看看。”


    親衛兵立刻將洛陽一帶的堪輿圖送過來,陵洵略瞟了一眼,卻擺手道:“不是這個,要九州堪輿圖。”


    帳中諸位將軍不明白這個節骨眼,陵洵看九州堪輿圖做什麽,見少將軍如此遊移不定,心中更是感歎,還是年少不經事,這種關鍵時刻,少了點久經沙場的果斷和孤勇。


    親衛換了九州堪輿圖來,陵洵將其展開,又細細看了一遍,如今大夏的半壁版圖,以荊州為中心,東邊有袁氏鎮守,局勢已相對穩定,自衡蕪之戰以後,大夏軍向北接連收複了豫州和徐州兩州。而荊州以西是益州,從陳冰謀反後,便由諸多陣法師頭領割據分治,因勢力分散均勻,沒有一方獨大,是以名義上歸順朝廷。而最南邊的交州,不過是蛇鼠橫行的荒蕪之地,向來不被重視。


    陵洵看著堪輿圖上標注的大夏與貪狼的勢力範圍,這些其實早已爛熟於他心中,可是今日看著,陵洵卻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被自己忽視了。


    “再等三日,若是依然沒有轉機,再商議攻打蓉城之事。”終於,陵洵做出了最後決定。


    幾個將軍均是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想要再說什麽,卻被陵洵下了逐客令,隻能捶胸頓足地離去,若不是礙於老將軍的麵子,立誓輔佐少將軍,恐怕此時都要違抗將令,不管不顧帶兵衝出去了。


    是夜,陵洵於軍帳中和衣而睡,腦子裏卻不停浮現出白天看的九州堪輿圖,時而穿插`進穆九那張溫柔淺笑的臉,幾乎要魔障了一般,到最後九州堪輿圖徹底被穆九打敗,完全占據了陵洵的大腦。


    “你個混蛋!”陵洵氣得大罵一聲,恨不得將手伸進腦袋裏掏一掏,將那人殘留的音容掏挖幹淨。這覺是睡不下去了,他索性點燈起床,又將案上的九州堪輿圖抖開,想找出這上麵讓他內心惶惶不安的東西。


    就著搖曳幽暗的燭火,在暗影中舞動婆娑的輿圖好像與白天看別有不同,為了看起來方便醒目,繪圖的士兵特地將貪狼與大夏的駐軍情況以不同顏色的筆墨標記,代表貪狼的以黑墨寫就,而大夏的則是用紅色朱砂標記。因而那圖上便錯綜複雜地黑紅相交,宛如兩軍相對。


    陵洵起初隻是百無聊賴中漫無目的地看,然而一瞥之間,身體驀地僵硬了,他唿吸變得急促,忙將燭火拿得近了一些,再仔細向圖上看去,腦子裏轟的一聲。


    “來人……”他的聲音居然變得沙啞,叫了一聲,卻沒有人聽見,隻能稍微穩定了心神,提高音量又喊了一遍。


    守在外麵的衛兵忙進來,見陵洵的臉色嚇得一驚,“將軍有何吩咐?”


    “吩咐下去,立刻整頓三軍,拔營撤退,不得有誤!”


    行軍期間,尤其是圍城這幾日,三軍上下就沒有一個能睡安穩的,劉爍等人自是一聽到音信便衝進陵洵的大帳。


    “少將軍,怎麽好端端的,要撤退?”


    陵洵搖頭,“沒有時間解釋,三日之內,大軍必須趕至襄陽口!”


    劉爍一聽臉色變了,“襄陽口?那不是,那不是要過漢江了……”


    “就是要從漢江乘船迴荊州。”


    迴荊州?少將軍是睡了一晚睡傻了麽?他們花了近兩個月時間,好不容易才將貪狼軍逼退到洛陽以北,眼看形勢一片大好,怎麽能說撤退就撤退?那豈不是要前功盡棄?!


    饒是一直對陵洵言聽計從的劉爍也不禁擰起眉頭,“少將軍,隻怕這樣草率撤兵,迴去無法向聖上交代吧?又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兄弟?”


    陵洵卻是冷下臉來,“這裏誰才是大將軍?你們想違抗軍令?”


    幾個將軍不吭聲了,不過看那神情,自然是不服的。


    陵洵又道;“諸位放心,這次撤退的後果由我獨自承擔,若是迴荊州後,發現軍令有失,我自願以項上人頭謝罪三軍!”


    眾將領見陵洵態度堅決,知道沒有其他選擇,隻好憤憤地領命而去,當夜便組織大軍拔營,於天亮前徹底離開洛陽地界。


    晨曦微露中,陵洵在隊伍中勒馬迴望洛陽城,咬牙切齒道:“好你個穆懷風,玩的一手圍魏救趙,這筆賬我們來日再算!”


    大夏軍撤退,解了洛陽城之圍,不僅是夏軍中,就連貪狼那邊也沒幾個人明白這陵少將軍為何會撤軍,並且會放棄幾個月以來艱難打下的城池,將所有軍隊盡數撤迴襄陽城,於漢江乘船南下,好像火燒屁股般,沒日沒夜往荊州老巢趕。


    直到三天後,益州叛亂的消息傳遍九州,一個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陣法師首領,不知道怎麽突然長了能耐,竟然在陵洵北伐這段時間,不聲不響地統一了益州各郡,並一舉率軍出蜀,以陣法師隊伍做先鋒,一日之間奪下數十城池,兵臨衡蕪城下,揚言要救出皇帝,“清君側,誅佞臣”。


    陵洵收到這消息的時候,大軍剛好抵達襄陽,衡蕪城卻已經岌岌可危。那些之前對陵洵出言不遜的將軍此刻全都慚愧得抬不起頭來,心知若不是陵洵及時下令撤軍,別說他們無法攻克洛陽,就是荊州恐怕也保不住。


    若是皇上有失,臨時陪都也叫人端了,他們還有何顏麵自稱大夏之軍?


    可是誰又能想到,益州那些不成氣候的陣法師竟會突然搞出這麽大動靜?


    從荊州趕來的情報官稟報過軍情,陵洵又追問:“那一統益州的陣法師是何人?”


    情報官道:“就是之前的廣漢郡守,秦飛。”


    秦飛?這個人陵洵有點印象,當初率軍去益州清查稅務戶籍時,還見過這個叫秦飛的,如果隻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非“草包”二字不能概括,陵洵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在接風宴上,秦郡守酒醉後抖著三指膘的肥肚子,與舞姬合舞的精妙場景。


    莫非這人是個扮豬吃老虎的狠角色?


    也不像啊……


    陵洵實在不願意相信是自己看走眼。


    正百思不得其解時,他又聽那情報官道:“迴稟少將軍,聽說自三個月之前,秦飛招納了一個謀士,聽聞名號扶搖先生,不知此次益州生變,是不是和這位扶搖先生有關。”


    扶搖?


    這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陵洵隱約覺得這人來曆不簡單,便交代劉爍,率領三軍盡全力返還荊州,他自己卻是以陣術輔助,先一步趕迴了衡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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