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送走兩位來使,那涼州使節自是趾高氣揚,即便恨得清平山眾匪牙癢癢,也要好聲好氣一路相送,再看那漢中使節,雖然也是被客客氣氣地送出,卻是一副失魂落魄如喪考妣的狼狽樣。


    “西北狼貪婪無厭,鍾離將軍今日見死不救,就不怕日後兔死狐悲,重蹈漢中之覆轍?”漢中使節臨別前對鍾離山最後哀歎,以期待他能迴心轉意。


    鍾離山心中雖然知道放任涼州被陳冰攻占對自己的種種不利,卻也不能在使節麵前道出苦衷,隻能不痛不癢地說一聲心有餘而力不足。


    漢中使節苦笑著搖頭,漢中今日之禍,本就與他人無關,蓋因當地官僚昏聵,軍務廢弛,就算他們這些為數不多的忠直老臣竭力維係,也無法挽城垣於傾頹。思及此,使節眸色微沉,忽然就想開了。


    也罷!漢中之主換了誰當不成?他們這些不願與奸佞小人同流合汙的世家清流,何苦為了一個昏主奔走,倒不如聯合起來,幹脆投誠於陳冰,裏應外合迎涼州軍入城,倒也免了漢中百姓飽受戰火之苦。


    漢中使節這樣一想,精神倒是振奮不少,正要騎馬離去,卻忽聽身後有人叫道:“使君留步!”他迴頭,見一眉目如畫的俊美男子追來,麵露不耐之色,為了顧全禮數,還是了勒緊馬韁,又下了馬來。


    其實早在來清平山之前,他就對這錦繡樓的風無歌有所耳聞,原本以為隻是一介販夫商賈,頗為不屑,卻從好友那裏聽到一些有關他的傳聞,得知他竟曾公然與奸宦秦超叫板,頓時肅然起敬。說穿了,這次來清平山求援,為的也是清平山的幾位陣法師,而據他所掌握的情報,這些陣法師中最為有分量的就是聞名天下的思辰先生。


    思辰先生才名遠播,前一段時間又傳出陣法師身份,天下英傑誰不想求他輔佐?可是偏偏這思辰先生所選擇追隨之人,是這位末流商賈的繡莊老板。


    使節以為,這位風公子必定是卓絕不凡,才能得到思辰先生這樣的人才,來時還充滿了期待,並且堅信,以此人之才,必定明白漢中之事的利弊,會答應出兵相助。然而到了清平山見到真人,使節不免大失所望,因為他並沒見風無歌有什麽過人之處,當然,除了長得好看。


    長得是真好看,那皮子白的,眼睛水的,好看得簡直不像個男人,再聯係有關思辰先生的龍陽傳聞,使節心中自覺了悟,對這姓風的就沒有了興趣,估摸著思辰先生選擇清平山落腳,想必也是衝著山主鍾離山,因此來求援時也隻想辦法遊說鍾離山,並沒有再與風無歌深交。


    算算在清平山待的這幾天,兩人總共也沒說上幾句話,怎麽這會兒他會特地跑來相送?


    漢中使節心中一番計較,麵上卻還算恭謹,對陵洵施禮道:“不知風公子何故喚住在下。”


    陵洵緊趕慢趕,好在趕在人離開前追了來,“使君留步,我有幾句話要說!”


    “公子且說,在下必定洗耳恭聽。”


    鍾離山站在一旁,不解陵洵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卻也沒有插嘴,隻和那漢中來使一樣,等他後文。


    陵洵笑了笑,顯露出為難之色,“其實作為一個外人,也不知道這些話當說不當說。”


    不當說你還追來幹什麽?惺惺之態!


    漢中使節心中暗自腹誹,麵上卻裝出耐心。


    陵洵假裝看不出漢中使節神情中的輕蔑,語氣誠懇道:“我記得使君曾說過,陳冰犯漢中,是為了所謂的君王陣?”


    “沒錯,可是這純屬無稽之談!想必那姓陳的也隻是為了師出有名,弄了這麽一個狗屁理由。”使節一說起這個就憤懣不已,連粗話都忍不住說出來。


    陵洵搖頭道:“並非如此,據我所知,陳冰以君王陣為由,並非隻是空空口號,當初他縱兵入京,為禍兩江,的的確確是為了找尋一樣名為‘君王陣’的東西。”


    使節微詫,漢中深處盆地之中,四麵山巒為倚仗,卻也是屏障,許多消息都不如外麵靈通,他隻知道陳冰謀逆,縱西北軍南下中原,卻不知道也和所謂的“君王陣”有關。


    “近來時常聽見與‘君王陣’有關的消息,然而這到底是何物,至今未有人能說得明白,卻讓那陳冰瘋魔了一般尋找。漢中素有天府之稱,鍾靈毓秀,人傑輩出。我擔心陳冰攻入漢中之後,為了逼迫你們交出‘君王陣’,必定要倒行逆施威逼利誘,掘地三尺也要將此子虛烏有之物找出。”陵洵說到此處,麵露憂慮,眉宇間隱現痛惜之色,“可歎漢中數百年積澱,即將付諸水火,漢中多少飽學德馨之士,即將受兵痞磋磨折辱。”


    使節聽陵洵一番話,頓時冷汗如雨下,虧他方才還動了投誠的心思,殊不知就算將陳冰奉為新主,即將等待他們的也是不知何等悲慘的命運。素聞陳冰殘酷偏執,若是他當真認定了那什麽君王陣的東西在漢中,還能有他們的好日子過?尤其是他們這些紮根於漢中數代的世家舊吏,還不得被陳冰扒皮碎骨地強求線索?


    可是他們又上哪裏知道君王陣在何處?


    “既然風公子已經知道我漢中大難臨頭,又怎能忍心袖手旁觀?還望公子勸勸鍾離將軍,救一救我漢中吧!”使節說著又要淚如雨下地拜下去。


    “涼州兵強馬壯,可比刀俎,漢中與清平山皆為魚肉,我們自保都是問題,又怎能為漢中出力?我鍾離大哥的確是愛莫能助。”陵洵將使節扶起,卻話鋒一轉,從袖中取出一物,“不過我倒是有樣東西送給使君,興許對漢中之事有些助益。”


    漢中使節疑惑地接過陵洵遞給他的東西,隻見那是一卷布帛寫就的圖紙,展開一看,竟駭然失色。


    “這……這竟是城防布兵圖!”


    “此圖為思辰先生所繪,是根據漢中地形設計的排兵陣法,隻要依據此圖指示布防,雖不能說令漢中變為鐵桶,好歹也能拖上一拖涼州兵,讓他們不得輕易攻破城池,若運用得當,可保漢中一年之內無虞。一年以後事態如何尚不可知,然而對漢中來說,總歸是一次轉機。”


    “公子大恩……若此圖能保住漢中,思辰先生無異於漢中百姓再造父母!”漢中使節激動得熱淚盈眶,抬頭四處看了看,不見那位行事內斂的思辰先生,隻好對著清平山山寨的方向拜了三拜,又對陵洵連連作揖行禮。


    “正如使君所言,漢中與清平山是山水相依的關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非我們有不得已的苦衷,必定要傾全力相助。可是如今我們也被人轄製,也隻能盡所能幫點小忙。隻有一樣,還望使君謹記,萬不可叫涼州的人知道此圖是清平山相贈。”


    陵洵言辭懇切,那使君怎能不依?他對陵洵再不敢有半分輕視,滿口感激涕零地帶著城防布兵圖離去。陵洵看著他走遠,殷殷之情從臉上褪去,輕勾起唇角。


    也可憐那漢中使節,被算計了尤不自知,隻歡欣鼓舞地捧著那寶貝圖紙快馬加鞭趕迴漢中。


    “風兄弟,那城防布兵圖給他當真無礙?既是出自穆先生之手,那裏麵一定是隱含了陣術,陳冰手下陣法師那麽多,不可能認不出來。”


    “認出來也沒有辦法。”陵洵揉了揉眉心,轉頭對鍾離山道,“州牧昏聵,漢中上下離心離德,若是放任漢中不管,估計不出幾日,下麵的人就會反叛,主動放陳冰進城。到時候陳冰不費吹灰之力奪得漢中,就會一鼓作氣拔了清平山,我們根本沒有招架之力。但是若漢中變成一塊硬骨頭,陳冰啃得艱難,就算真的攻下漢中,也必定要脫一層皮,到時候就算他再來犯清平山,我們做好萬全準備,仗著地勢險峻,也能與他一戰。這也是我和穆先生商量了一晚的結果,時間過於緊急,沒來得及和你說就先斬後奏,大哥你別怨怪我才好。”


    經穆九提點,陵洵如今特別注意與鍾離山之間的關係,盡量不再觸及他底線,打定主意,以後有關清平山決策之事,必定要事先經他準許。


    鍾離山看陵洵眼底發青,顯然是一夜未睡,不由心中有愧,拍了拍陵洵肩膀道:“是你比我想得周全,自從小真走,這山寨多虧了你操勞,你先去休息,過幾日我們兄弟兩個好好喝一場,讓我向你賠罪。”


    “大哥這是說得什麽話,倒是你,昨夜可是把山裏的弟兄們嚇壞了,現在怎麽樣?阮三爺可有給你看過了?”


    “無妨,隻是普通的頭疼病罷了,阮三說我是心情抑鬱,又長時間酗酒導致,調養一段時間就好。”


    “當真?”陵洵想到穆九昨晚和自己說鍾離山這頭疼病來得蹊蹺,卻是放不下心。


    “當真沒事!你就別瞎操心了!”鍾離山不屑地揮了揮手,說罷神色忽然嚴肅起來,眼中現出冷意,“倒是那個放毒蛇的人,一定要抓出來!否則留個涼州的釘子在山中,後患無窮!”


    經鍾離甘中毒之事,鍾離山受了刺激,漸漸從陵姝之死的陰霾中走出,恢複了往日清平山大當家的手段,他決心徹查,要將暗通涼州的叛徒找出來,另有陵洵從旁協助,沒用多久就揪出了嫌疑人,卻不是別人,正是那曾給黃法師當狗腿子,後來轉投吳青帳下的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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