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清平山卻是一片燈火通明,不停有人被帶入主寨,鍾離山麵色陰沉著一個接一個審問過去,奈何當日晚宴,幾乎所有山匪都去喝酒尋樂,除了山門各處關卡,寨中竟無人守衛,後山一帶當時究竟有沒有人靠近,誰也不曾看到。


    吳青道:“想知道誰動的手腳,倒也不難。方才派人問了各處山門崗哨,並未見今夜有人出入,也就是說不管是誰謀害小甘,此人必定還在寨中,隻要盤問清楚今晚有誰曾在劉媽打盹的前後時間離席,不就縮小了範圍?”


    鍾離山打定主意要將此人翻出來,就算無法確定是誰,也要將可疑的人全部控製起來,清平山內,絕對不能留有這樣的隱患。


    從劉媽的形容中推斷,大概能將那段時間確定下來,鍾離山命人一一排查,得出當時離席的人員名單,吳青略微看了一眼,當即將那遞單子的人罵了一通:“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和大當家的名字也在?”


    那辦事的山匪為難道:“二當家的,大當家吩咐了,隻要是那段時間不在宴席上的人,不管是誰,都要列出來……”


    “無妨,你我二人自然不會害甘兒,拿來我看看。”鍾離山讓吳青將名單拿給他。


    吳青又往那名單下麵瞥了一眼,微微挑起眉,忽然往陵洵那邊看,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鍾離山這時接過名單,赫然在上麵看到陵洵和嶽清的名字,不由皺起眉。


    “大當家的,你我當初從後山出來,剛好在半途碰到風公子和嶽先生,不知二位當時因何離席?”


    陵洵一聽吳青這般問,似是懷疑到自己頭上,不禁冷笑:“怎麽,二當家是覺得我會害自己的外甥?”


    “風公子怎會這樣說,我也隻是問問罷了。畢竟也是奇怪,清平山內一直好好的,怎麽今日才來了外客,就生出這樣的事。”


    “你什麽意思!是說我們錦繡樓的人害了鍾離公子?”任誰都聽出這其中的夾槍帶棒,那些隨嶽清從益州來的人當即火了。


    “好了,都不要吵了。”鍾離山擰著眉結,用拳頭用力揉太陽穴,似是頭疼,“名單上的人,除了我和二當家的,今日起全都不得隨意出入清平山,需有人時刻跟隨。”


    此言一出,陵洵臉色立時變了,直接將手中茶碗摔出去。


    “鍾離山!你這是什麽意思!”


    鍾離山目光複雜地看了看陵洵,“風兄弟,名單出來之前我便已經說過了,無論是誰,隻要在那段時間離席,都要嚴加監管。”


    “好啊,既然是名單上出現的人都值得懷疑,你和吳青又怎麽說?”


    “我是甘兒父親,二當家一直與我在一起,自然可排除嫌疑。”


    陵洵都快被氣笑了,覺得鍾離山一定是幾個月酗酒把腦子喝傻了。他本就不是什麽善茬,想當年在黑道上那也是橫著走的,又怎能忍下這口窩囊氣?他目光涼涼地掃過吳青,露出輕蔑神色,指著鍾離山鼻子罵:“你他娘的不要給臉不要臉!親爹又能怎樣,有了新歡還不是忘了兒子?誰他娘知道你們這對狗男男安的什麽心思,整日的往一個黑屋裏鑽,不知道憋了多少壞水。小情兒給你吹口枕邊風,怕我外甥以後長大容不下你們,就要提前將他弄死,也省的礙你們這對奸夫淫夫的眼嗎?”


    在場所有人聽陵洵說下來這番話,全都驚呆了。


    吳青被人道破心思,更是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像盞五彩斑斕的琉璃燈。


    鍾離山氣得麵如土色,拔了刀就要過來砍人,“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怎麽,你懷疑我這親舅舅要毒死親外甥,還不許我懷疑你這親爹謀殺親兒子?”陵洵那是從女人堆裏混出來的口才,叉起腰做市井無賴狀,任憑是誰對上都要火冒三丈。


    若不是王大和阮吉一邊一個將兩人攔腰抱住,陵洵和鍾離山幾乎就要當庭打起來。


    “都消消氣,消消氣,大當家的也是糊塗了,怎麽能懷疑到風兄弟身上,他可是夫人的親弟弟啊!風兄弟,你也別怪大當家的,大當家這是著急的!”阮吉正當著和事老,忽然覺得手被抓住,他往後看了一眼,見穆九麵無表情地對他點了點頭,竟直接將他抱著陵洵腰的手扳開,自己取而代之,將陵洵攬在懷中。


    阮吉莫名脊背發涼,隻覺得被那高深莫測的穆先生看一眼,頓時冷到了骨頭縫子裏。他愣怔了一瞬,盯著穆九攬住陵洵的手看,兩道冰冷的視線掃過來,他不由一驚,見穆九正幽幽地盯著他方才碰過陵洵的手。阮吉一個哆嗦,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穆九,仿佛忽然明白什麽,如受驚的兔子般,忙將雙手背到身後,心虛地退後幾步,想盡量在穆九麵前淡化存在感。


    經過這麽一場鬧騰,天已經大亮,眾人無不身心俱疲,鍾離山在王大的強製下頹然跌坐迴原位,心急如焚又無計可施,想到生死未卜的兒子,頭更是疼得要炸裂開。


    “依在下看,諸位且不必為鍾離公子之事心急。”穆九等到無人說話,才淡淡開口。他確定陵洵情緒平靜下來,鬆開手臂,微微上前一步,對鍾離山道:“若是真的有人要害鍾離公子,何必要用十日草這樣稀有的毒?”


    鍾離山正在揉眉心的手一頓,猛地抬起頭,黯然無魂的眼睛忽的亮起來,“穆先生是什麽意思?難道說,難道說……”


    穆九微微點頭:“如不出我所料,十日之內,必定有人將解藥送上,究竟是誰下的毒,到時候也就水落石出了。”


    陵洵知道穆九對於沒有把握的事從不會亂說,隻要開口,便是料定,因此心中大喜,也忘了正在與鍾離山鬧不快,抓住穆九問:“懷風說的是真的?真的會有人來送解藥?”


    穆九垂眸看著陵洵因急切而顯得有些泛紅的眼角,不由借著寬袖的掩蓋握住陵洵的手,安撫地捏了捏,低聲說了一句:“主公寬心。”


    吳青氣不打一處來地看著陵洵和穆九,暗地裏將他們罵了個千萬遍,心說賊喊捉賊,誰才是真正的狗男男,眾目睽睽下眉來眼去,才令人不齒!


    這一等便等了兩日,漢中的來使如熱鍋上的螞蟻,聽說那邊陳冰已經開始攻城,多拖一日,城破的危險就要多加一分,因此隻好一遍一遍地求見鍾離山,想讓他盡快派出陣法師支援。


    “鍾離大將軍,這件事不能再拖了,求您快點出兵吧!”


    鍾離山如今滿心想著的都是兒子的安危,哪還有心思再管漢中,本想胡亂打發了這使者,讓他別再來聒噪,還是阮吉在旁提醒了一句,說小公子安危固然重要,可是若清平山有個閃失,到時候公子即便得了解藥康複,也要過上朝不保夕顛沛流離的生活,對待漢中之事還要慎重。


    “去把風兄弟和穆先生請來。”鍾離山吩咐道。


    那漢中來使見狀,險些感動得大哭,知道鍾離山十有八`九是要同意出兵了。


    自從那天晚上兩人鬧翻,就再也沒有說過話,陵洵來了也不看鍾離山,大馬金刀往那裏一坐,開始喝茶。穆九倒是和往日沒什麽不同,依然是君子風度,對鍾離山也表現的不卑不亢。


    “清平山與漢中雖然沒有來往過,但到底是做了這麽多年的鄰居,唇亡齒寒,我們也不能看著你們被陳冰的西北狼糟踐……”


    那漢中來使越聽眼睛越亮,就準備洗幹淨耳朵聽鍾離山說要派兵了,然而就在這時,忽有山匪跑進來報,說涼州陳冰派來使節,攜十日草前來拜見。


    “你說攜什麽?”鍾離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陵洵也騰地一下站起來。


    “攜十日草……應該是這個名字。”底下傳信的小山匪並不知道鍾離甘中的是什麽毒,因而沒有聽說過十日草,還擔心是不是自己學錯了。


    “快,快讓他進來!”鍾離山快步向外走去,徑直穿過泫然欲泣的漢中來使。


    陵洵見狀,倒是先同穆九交換了一個眼神。


    “陳冰?”


    穆九意有所指地微微點頭。


    陵洵眸光微暗,藏在袖子裏的手微微攥緊。


    原來是陳冰派人下的手麽?隻為了阻止清平山派兵援助漢中?


    鍾離山親自將陳冰的使節迎入,那使節左手托著一隻小小的紫檀木匣,右手背後,下巴微揚,鼻孔幾乎要朝上天去,神情倨傲得仿佛天神下凡,俯視著清平山中這些下等泥腿子。


    “我家主公聽說貴山寨在尋一樣草藥,不忍看貴山寨眾位英雄好漢焦急,便替貴山寨尋了草藥來,特地命卑職前來送上,希望貴山寨不要嫌棄。”這一口一個貴山寨,叫得看似客氣,其實分明是在嘲笑清平山隻是一個土匪窩,與那漢中來使的“鍾離大將軍”相比,態度可謂截然不同。


    如此珍貴的草藥,居然這麽輕易地送上來,鍾離山欣喜之餘,未免又有點懷疑,給身邊阮吉使了個眼色,阮吉上前,從使者手中接過木匣,查看了一下,對鍾離山點頭。


    草藥是真品,並沒有動過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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