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諾走了一陣,天開始暗下來,山裏寒氣逼人,除了雜草叢生就是木秀於林。而在這綠葉的清香氣息中,似乎隱藏了一股腥臭味,似有若無。


    目光掃到右方,那裏有一片矮竹,他富有磁性的嗓音一聲聲喚著蘇律的名字:“蘇律?”迴答他的隻有竹葉隨風發出的“沙沙”聲。


    蘇律走過去,掀開矮竹,裏麵赫然現出一個頭,仔細一看,可不是蘇律嘛。隻見他背靠著山丘,滿臉的恐懼地看著卜諾,手裏拿著一把鏽跡斑斑的鐮刀,瑟瑟發抖。


    卜諾一眼就掃到了他胳膊上的白色紗布,被喪屍咬到的人類,即使他有多麽完美無缺,也注定是一個失敗的實驗品。“我遲早要把那些醜不拉幾隻會吃人腦子的喪屍全部消滅!”卜諾的心情降低到冰點以下,蘇律的身手他是知道的,有了手槍還被喪屍給咬到了,這讓他很失望。“看看你都幹了什麽!”卜諾伸手想去抓蘇律的胳膊,卻險些被他一鐮刀砍斷手掌,“乖乖站起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口,我沒有耐心。”他本不該來,看了也於事無補,終究一無所獲。


    蘇律握著鐮刀,無聲地睜大眼睛。事實上,蘇律根本不知道他說了什麽,他聽見了他的聲音,卻不知道他那些話的意思,大腦程序好像出了錯,他看著眼前這個人,差點認不出,腦子裏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把他吃掉。


    不,他不要變成喪屍,行屍走肉般地活著,更不要永遠被囚禁在這個世界。所以在路上看到這把鐮刀時,他默默地揣在了身上。趁著思維還沒有完全混亂,蘇律舉起鐮刀往自己的胳膊上砍去。


    卜諾的眸光變得深沉,他竟然會天真地以為斷臂就可以保自己不變喪屍嗎?他上前一步握住他拿著鐮刀的手腕,蘇律張口就要咬上卜諾的手腕,卜諾另一隻手掐住他的脖子,眼疾手快地把他按倒在地。


    蘇律的皮膚已經開始潰爛,摸起來右黏又濕,稍微一磨蹭,就可以看見血肉。當卜諾把他的雙手雙腳都綁起來後,手臂上由於掙紮小血管都露出來了。


    卜諾看著趴在地上掙紮的蘇律,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在他心裏,蘇律應該是驕傲強勢的,他甚至可以冷漠刻薄,但是不應該一副喪家之犬的樣子,這和他以前的實驗品有什麽不一樣?明明槍都掏出來了,卻因為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十分煩躁。他看著蘇律掙紮的樣子,惡劣地說:“你是在害怕嗎?怕我把你扔進絞肉機裏去?”說到絞肉機,他想起那天和蘇律共喝一杯奶茶。


    蘇律睜大眼睛,空洞地看著卜諾,他似乎又看見他眼中悲憫的情緒,他瘋狂地掙紮著,內心湧出的想要毀滅一切的*。


    卜諾第一次遇見讓他猶豫不決的事,或許他並不需要殺他,讓他自生自滅就可以了。他收起手槍,蘇律的臉已經血肉模糊,再不是他喜歡的那個模樣。


    他轉身,眼角的餘光掃到蘇律棲身的那片矮竹,裏麵好像有什麽東西。卜諾走進,透過竹葉的間隙,他看見一本書,他也有書?


    翻開那本童話書的第一頁:讓怪物卜諾明白什麽是愛。


    嘴角勾起諷刺的笑,愛?嗬。本來就不是因愛而生,隻不過是冰冷的機器複活的怪物,怎麽會有愛呢?


    卜諾拿著那本書踱步到蘇律跟前,緩緩蹲下,把書遞到他眼前:“這是你的?”


    看蘇律一臉著急想要掙脫束縛的樣子,卜諾輕笑,他也不抱希望可以從他嘴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剛要站起來,蘇律忽然問:“你愛我嗎?”


    “愛?那種東西,我不懂。”卜諾輕飄飄地說,瞥了眼蘇律,看他一副癡傻模樣,真是沒救了,他站起來,隨手把書扔在地上。


    蘇律憋了半天問卜諾愛不愛他,他是想如果卜諾愛上他,那麽這個世界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可是問了這後怎麽都聽不懂卜諾的答案,頭又開始痛了。


    卜諾沒走幾步,起風了,風把書頁吹得唰唰作響,一頁又一頁,吹到中間的時候,好像有什麽東西飄起來了。卜諾迴頭,迎麵飛來一副畫,他單手接過,畫中人陌生又熟悉的正麵他差點沒認出來,這是……教授手中他的模樣,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


    那一瞬間,卜諾忽然覺得,蘇律或許還有救。


    他看了眼躺在地上皮膚已經開始腐爛的蘇律一眼,難道蘇律真的認識生前的自己嗎?他得想辦法把蘇律帶迴去。


    突然,他聽見一陣嘈雜的響聲。


    “沒錯,就是在這山頭上,他跑不遠。真的是被……喪屍抓了,我親眼所見。”


    “我們還是小心點,不要驚動喪屍。”


    “放心,喪屍遲鈍的很……”


    嘴角揚起輕蔑的笑,卜諾提著著藤條把蘇律拉起來,防止他亂咬人,嘴裏塞了一大片葉子,迅速移動到山的另一邊。


    他站在山頂上俯瞰整座城市,一眼就看見了那座不起眼的破舊樓房,從教授把他造出來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待在那個地方,現在,也該去外麵看看了。於是,樓上隔間裏的實驗品就這麽被遺忘了,等卜諾想起來的時候,早已時過境遷,用卜諾的話來說,是他沒福氣。


    卜諾來到了一座新的城市,買了一棟有地下室的別墅,蘇律的腐爛程度已經到了他受不了的地步,必須馬上植入新鮮的幹細胞。


    他先取出蘇律身體裏的有毒細胞,殺死細胞裏的屍毒,再大批培養,最後移植到蘇律體內。蘇律的皮膚開始逐漸愈合,但是腦子還是不清楚,等皮膚完全愈合後,又會重新潰爛。卜諾百思不得其解,可惜這座城市並沒有遭遇喪屍的侵襲,他把治屍毒的藥匿名寄給cdc,全國的喪屍數量不出所料地得到了控製。


    清晨,卜諾坐在沙發上看早間新聞,媒體表示已經找到可以治愈屍毒的疫苗,隻要沒有完全異變,都有可能好轉。卜諾拿著遙控器迴頭,蘇律正坐在地上吃花生米,不,應該說是撿。笨手笨腳撿起一個還沒塞到嘴裏又掉地上了,有時候滾遠了他還夠不到,隻能扯著脖子上的鏈子氣得捶地。


    蘇律腐爛的速度太快,有時候今天是好的一覺醒來身上又爛了,碰到什麽東西身體就跟什麽東西粘在一起,卜諾隻能讓他待在地上,反正他也不會覺得冷,防止他咬人給他栓了跟鏈子,原來還有口罩,但是戴上口罩後蘇律叫得太淒慘,好像真的受了多大的酷刑一樣。


    卜諾穿著拖鞋走到蘇律跟前,踢了他一下,指著地上的花生米問:“你吃這個有用嗎?”這次蘇律沒有撲過來,像是看了他一眼,反而瑟縮著轉到另一邊找花生米。


    卜諾發現,喪屍並不是沒有思想的,比如蘇律,被他做了太多實驗後他會害怕他,不過這也不是一件壞事。他故意把花生米踢遠了一點,蘇律看起來怯怯的,趁卜諾不注意突然撲過來,卜諾差點沒躲開,拖鞋被蘇律搶了過去。


    像是感覺到卜諾的怒氣,蘇律後背貼著牆,抱著棉拖,啊嗚一聲咬了一口,嚼巴嚼巴就給吞下去了,卜諾沒繃住,差點笑出來,“你真是什麽都吃啊。”


    卜諾高興的時候會覺得,蘇律應該是有思想的,雖然他是喪屍。不高興的時候會覺得自己是想多了,純屬浪費時間。


    最終他決定給蘇律做一次開顱手術,他要賦予他思想,理智,靈魂。


    其實沒有思想也沒什麽不好,人之所以痛苦就是因為想太多,如果蘇律能一直這麽沒思想下去,或許他們能這麽渾渾噩噩地活個上千年上萬年。可是人同動物的區別就是,人有思想。


    手術一個星期後,卜諾像往常一樣去地下實驗室看蘇律的恢複情況,大老遠就聽見咯吱咯吱的響聲,他當然不會覺得是實驗室鬧老鼠了。他匆匆跑下去一看,病床上拿還有人,蘇律腦袋上裏三層外三層纏滿了繃帶,剛醒來就蹲在桌子底下坑桌角。


    聽見有人下來,他迴頭,卜諾扶著扶手步伐優雅地走下來,背後是光,驅逐黑暗,蘇律嘴上一用力,咯吱一聲,四個腿全斷了,他被壓在了桌子底下……


    卜諾扶額,他是想賦予他思想,現在看起來似乎更蠢了,怎麽辦?


    蘇律掙紮著從桌子底下爬出來,好奇地看著卜諾,他竟然也會動,跟自己一樣,他的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蘇律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手指又短又粗泛著紫色,指甲都是黑色的,眨巴著眼睛把手背到了身後。


    感覺到蘇律的靠近,卜諾掏出槍,大聲喝道:“自己去手術台上躺好,別讓我說第二遍。”


    蘇律歪著頭想靠近他,卜諾開了一槍,蘇律嚇得跳腳,一個不穩摔在手術台上,瞬間四肢就被固定住了,怎麽都掙不開。


    他撇撇嘴,對一臉嚴肅正在套手套的卜諾說:“你是壞人!”


    卜諾手一滯,滿臉的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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