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這人的性子,白芷也算是摸到了幾分,這人看起來雖是個溫潤如玉的,但為人最是促狹,總是開些孟浪的玩笑。故此,對於蕭逸的話,白芷雖有些窘迫,但也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白芷拿迴來的石榴花被炒了之後,就作為那日午膳的一道菜了。石榴花有些苦,但吃在嘴裏又有一股說不出的清香。白芷食量甚小,吃了一些,就說不吃了。


    拾掇了餐具,白芷迴到屋中,見蕭逸半倚在羅漢床上,有些惺忪的樣子,勸道:“公子若是累了,不如睡一會兒吧。”


    蕭逸原本撐著頭,歪著身子倚在小幾上,聽白芷這樣問,露出幾分笑意來:“不必睡了,我隻是歪一會兒。”頓了頓,又抬頭看她,“倒是你,你可要睡?”見白芷搖頭,他柔聲道:“過來,坐到我身邊來。”


    白芷一邊答應一邊搬了個小杌子,還沒端起杌子呢,便被蕭逸笑著打斷:“叫你坐在我身邊來。”又指了指羅漢床空著的另一側,“過來。”


    白芷聞言坐下,還是有些局促,蕭逸倒是露出滿意的笑容:“這是什麽神情?我為難你了不成?”又從身側取了一把團扇來遞給白芷,見她滿臉驚詫,蕭逸抿嘴笑道:“今日你去給二叔二嬸送東西,我閑來無事,便在這團扇上畫了畫。左右也是送給你的,你就收下吧。”


    那團扇上畫工很好,畫的是貂蟬拜月的圖像。栩栩如生,仿佛要從畫上走下來一樣。白芷略一沉吟,還是伸手接過了:“多謝公子。”


    蕭逸笑道:“果真要謝我?”又坐直了身子,看著白芷柔聲道:“你今日有些心神不寧,可是出了什麽岔子?”


    白芷隻是搖頭,她得想個法子,托人去問問這花到底是什麽來曆。隻是這蕭府如此,她實在出不去,更不說蕭逸突然迴來,蕭二叔夫妻倆必然將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換言之,這府上的人,根本信不得。思來想去,白芷展開手帕,取出方才被自己偷偷摘下來的花:“並沒有什麽岔子,隻是我想到今日將公子的花打碎了。公子雖不責罰我,但我也心中不安。更何況我從未見過這樣的花,一時好奇,便摘了一朵,原本還想送給品玉的……”


    “哦?”蕭逸輕輕開口,“品玉是誰?”


    “品玉是我在縣令府上交好的姐妹,原本是貼身伺候夫人的,後來麽……夫人的性子公子也知道,隻因一些莫須有的事便疑到品玉身上去了,鬧了一場,差點將品玉攆了。”


    蕭逸緩緩打開折扇,露出慣有的溫潤笑容:“原來如此。”又看向白芷,“她與你既然交好一場,你便將這花送給她吧。”


    白芷聞言大喜,想了想,又說:“可否一借公子的筆墨?”


    “去吧。”蕭逸笑道,聲音輕緩,就像是怕驚飛了枝間的鳥兒似的。看著白芷在書桌前提筆寫著什麽,陽光在她身上投下幾分金色的光影來。她原本就瘦小,站在那裏更是顯得嬌小。起身緩步走到書桌前,蕭逸低眉看她,見紙上的字跡娟秀,唇邊也是露出幾分笑容來,緩緩道:“阿芷可會全心向著我?”


    白芷原本正在寫給品玉的囑咐,不覺身邊已經多了一人,唬得忙掩了寫信的薛濤箋,又聽蕭逸這樣說,沉吟片刻,又含笑道:“我自然是全心向著公子的。”


    “哦?”尾音一揚,白芷隻捧著寫過字的薛濤箋,想了想,抬頭對上蕭逸濃鬱如同黑墨的眸子,“是,我隻能全心向著公子。因為唯有公子周全,我才能周全。”


    蕭逸挑著眉看她,忽又笑出來:“好個沒良心的女子。我待你如此,你竟是不得不保全我。”


    白芷隻是微笑,還沒來得及說話,院中便有人通傳:“大爺,夫人來看大爺了。”話音剛落,便聽宋氏的聲音:“逸兒今日給我送來的卷軸我瞧見啦,倒是多虧了你一番心意。”


    蕭逸聞言,先開門道:“二嬸。”宋氏打扮十分得體,進門上下看了蕭逸,這才捂著心口,笑得格外鬆愜:“阿彌陀佛,看來你昨日睡得不錯。我還擔心著你久不迴來認床呢。”又笑著看向白芷,見她手上執筆,頓時笑彎了眼,“喲,勿怪逸兒這樣喜歡你,原來是個識文斷字的才女哩。”目光下移,便見到了那一朵殘花,臉上神色頓變:“這花……”


    白芷佯作不解,甜甜笑道:“今日我見這花實在好看,便折了一朵,想要送給我以前交好的人。如今正與她寫信呢,過一會子還要拖人帶給她。”她一派天真的樣子,叫宋氏臉上神色鬆了幾分,“原來如此。”又笑道,“那花來之不易,我尋思著逸兒房中也就一盆蘭草,這才送了花來。這花香馥鬱,放在屋中,連香料都省了。”左右顧盼之下,沒有瞧見那花,神色狐疑:“逸兒將那花放在哪裏去了?”


    白芷心中冷笑,迴想聽到的話,倒是有幾分明白了,存了幾分試探的心思,佯作惶恐狀:“二夫人恕罪,那花……婢子今早迴來之時,不慎打碎了……”


    誰想宋氏臉色頓變:“打碎了?”臉上又揚起怒意,“我還當你是個好的,怎的這樣笨手笨腳?那花貴重得很,若非如此,我還不願送給逸兒呢,你倒好,直接與我說打碎了?”宋氏愈說愈氣,道,“主子喜歡你,這才給你些臉麵,你倒是蹬鼻子上臉了不成?這樣的東西也能打碎,今日不罰是不行了。”說罷,轉身就要吩咐身後的人。


    “二嬸何必如此動怒?”蕭逸臉上笑容不變,但儼然是和宋氏對上了,“二嬸美意,侄兒心領了。侄兒一向不喜侍弄花草,今日打碎了二嬸送的花,甚是遺憾,侄兒在這裏向二嬸賠不是了。”他一麵說,一麵一揖,將宋氏的話給堵了。


    宋氏神色訕訕,閉了閉眼,還是揚起笑容來:“我並非執意罰她,隻是今日這樣胡鬧一場,難保來日不會再來一次。逸兒你疼她二嬸知道,隻是這若是寵過了,隻怕來日給自己招來禍患啊。況姑娘皮相好,若是這樣驕縱著,來日你嫡妻進門,難免衝撞,你又要如何?若是得了個寵妾滅妻的名頭,你不為二叔二嬸想想,也該為了蕭家。咱們蕭家一輩子美名了,若是得了這樣的名聲,又怎麽使得?”


    蕭逸笑容如初,看著宋氏笑道:“侄兒房裏的人,就不勞二嬸費心了。二嬸疼侄兒,侄兒自然也是知道的。隻是嬸母對侄子房裏的人指手畫腳,未免不妥。阿芷再有不是,侄兒自然知道罰她。”又微笑道,“況且,這花並非是阿芷打碎,而是侄兒不慎撞落的。”


    這話一出,別說宋氏,連白芷都直了眼。宋氏瞪了白芷一眼,也沒有說話。蕭逸則是渾然的睜眼說瞎話,臉上表情變也沒變:“二嬸多慮了,侄兒雖是疼阿芷,卻也不會是非不分。二嬸是嬸母,長輩送來的東西,原本是情深義重,若是叫阿芷打碎了,如何也是要懲處她一番的。然則這花是被我打碎,男子立於天地,又怎能叫一個女子為我承擔了罪名去?”他愈說愈順暢,對宋氏道,“若是嬸娘委實難消氣,還請罰侄兒就是了。”


    宋氏心中暗恨,蕭逸說這話,聽起來毫無破綻。但仔細想想就知道,他是在維護白芷。難道這素來不喜歡人親近的侄兒還真是對這女子情根深種了不成?宋氏心中憋火得不行,宋氏又歎道:“你啊你,多大的人了,還這樣毛躁,叫人看了,還以為你沒有長大呢。”又咬了咬牙,“這事便算了,下迴可得小心些,東西打碎了也就罷了,若是傷了自己才是壞事。你也警醒著,別叫你二叔和我給你擔心。芷姑娘也得好生伺候你大爺,知道麽?”見白芷點頭,又笑道,“你表姑表妹約莫三四日就到了,你可得留意著。這樣多年不見,也好見見敘敘舊才是。”說罷,轉身就走,背影看來還氣哼哼的。


    白芷心中自有計較,方才宋氏這樣動怒,無疑是說明了這花的確有問題。這樣想著,白芷便將寫好的信和花包在一起,剛做完這些,就見蕭逸含笑看著自己,一時尷尬:“多謝公子肯救我。”


    “若連我都不護著你,還有誰會護著?”他說罷,又像是喃喃自語,“二嬸往日倒不會這樣,看來今日是動了真火。”又說,“你與品玉寫了什麽?”


    白芷笑道:“我隻和她說,這花我喜歡得很,這才送給她的,叫她好好收著就是了。”


    蕭逸嘴角一彎,浮出一個了然的笑容來,從衣櫃裏取了個錦囊出來:“你們女兒家都喜歡這些。”又將錦囊給了白芷,“用這個裝著吧,仔細怠慢了不好。”


    想到品玉,白芷心中也有些熱,如今縣令府上,倪氏新喪,必然忙得和什麽似的。雖說想不到品玉會對倪氏下死手,但也是情有可原的。倪氏那人猜忌心又重,還是個心狠手辣的。雖說紅杏是自己找死,但那樣輕易就了結了一個人的性命,倪氏的可怕可見一斑。就算是她不忍心殺品玉,但那樣的零碎折磨,還不如一死來得痛快。


    況且,最要緊的一點,除了品玉,白芷能相信誰呢?蕭逸麽?所謂疏不間親,她貿然開口,說是蕭二叔和宋氏想害他,他會相信自己麽?至少目前為止,蕭逸對宋氏的敬重不像是假的,若是他不信自己,到時候兩麵夾擊,那可是得不償失了。


    握緊了手中的錦囊,因為力道實在太大,連指節都握得泛白了。蕭逸低眉看了她一眼,笑道:“好啦,你且去吧,送到二門門房去就行了,旁的事不比你管了”


    白芷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又見蕭逸把玩著折扇,唇邊笑意有些玩味,腦中一懵。見她局促,蕭逸笑道:“方才果真不該叫你,我倒要看看,你和這錦囊是有什麽仇,竟恨不得將它戳碎了。”


    白芷臉上一紅,低頭看了一眼錦囊,趕緊閃身出去了:“公子淨會笑我。”正要推門,卻像是想起了什麽,轉頭問,“公子還未曾告訴我,門房究竟在何處。”


    蕭逸看著她,半晌不語,又笑吟吟的起身,打起簾子,也不進去,轉頭看著白芷,光影之中,他的容顏看起來更是好看,出塵得仿佛一個仙人:“今日在府上繞了這樣大一圈也沒能找到?我可不會帶你去,自己去就是了。”說罷,放了簾子,進了內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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