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來,好比一聲霹靂在屋中炸響。白芷和品玉麵麵相覷,半晌沒有說出什麽話來。


    那粗使嬤嬤見兩人這樣的神色,更是急了,也不問白芷:“品玉姑娘,你倒是給個話啊。這孩子的事,我們哪裏敢瞞著,若是叫老爺知道了,指不定生出什麽事端來呢,可是這事、這事我們哪敢……”她臉色愈發難看,雙手合十念了好幾聲阿彌陀佛。


    品玉臉上原本就有一條血痕,現在看起來更是觸目驚心了,揮手止住那嬤嬤的話:“這事嬤嬤就別管了,我馬上去與夫人說。”又拉了拉白芷,“你也和我一道去,如今說不準還惱著我呢,聽了我的話,隻以為我又想鬧什麽幺蛾子。”


    白芷一邊答應,一邊暗自思忖。前世並沒有發生這樣的事,倒是讓她不好招架了。又看了一眼品玉,隻覺得這姑娘確實不容易。像倪氏那樣喜怒無常的人,虧得品玉能在她跟前伺候這樣久。


    走出幾步,白芷又迴頭道:“嬤嬤先迴去吧,這事記得千萬別聲張。不然走漏了半點消息,夫人要怎麽樣我們也是不知道的。”


    *


    一路到了正院,還沒進門,就見蔡嬤嬤守在門前。見兩人來,蔡嬤嬤臉上就堆出笑容了:“夫人方才找你呢,又礙著給了你一巴掌,現在百爪撓心似的。我就勸夫人,品玉姑娘你哪裏會跟夫人置氣,現在不果然來了?”又低聲道,“兩位姑娘當心些,現下老爺在裏麵呢。”又對白芷狡黠一笑。


    白芷也知道她什麽意思,更知道今日若是她添油加醋在倪氏麵前說半點出去,自己也未必保得住。也就順勢謝道:“今日還多謝嬤嬤了。”又將手上的玉釧退下來,“身邊也沒有什麽好東西,這是夫人前些日子見我身上連個像樣的首飾都沒有,這才賞的,如今就給嬤嬤了,多謝嬤嬤肯心疼我。”


    蔡嬤嬤拿了玉釧,那叫個歡喜,和兩人客套了幾句,便讓兩人進去了。一進門,就聽見倪氏拔高了嗓門:“我說你今日這樣好的心思來看閨女,原來是來興師問罪的。你問我她哪裏得罪了我?嗬,我也不知道她哪裏得罪了我,青天白日的詛咒閨女沒了,你這做爹的不先料理她,倒是問起我來了!”


    倪氏還是一身的金飾,坐在凳子上冷笑,肥豬老爺站在她麵前,圓滾滾的樣子十分滑稽。而兩人雖是一個坐著一個站著,但肥豬老爺氣場上被壓得死死的。見白芷和品玉進來,肥豬老爺看了白芷一眼,眼中淨是賊心不死,但被倪氏這樣數落,臉上更是掛不住:“我不過一問,夫人又何苦發這樣大的火?”


    “我何苦?我自然小題大做了。”倪氏歪著頭,發中步搖的流蘇泠泠作響,一雙三角眼就這樣睨著肥豬老爺,“你是什麽人呐,堂堂鄞縣的縣令,我母女倆的死活哪裏輪得到你來管?你縣老爺日理萬機,成日就知道給我們母女找些事。如今一個小婦,敢咒罵嫡女了,你也不管,反倒問起我來。”


    白芷見狀,微微安心了些——肥豬老爺這反應,看來是不知道紅杏被打死時有了身孕,既然如此,那事情便好辦多了。


    倪氏簡直是一點麵子也不給他了,肥豬老爺臉上愈發掛不住,咳了一聲,也不說話,坐在凳子上生悶氣。倪氏數落完了肥豬老爺,轉頭看向了站在身邊的白芷和品玉:“你二人來了?”看了品玉一眼,起身在妝鏡台上的小箱子裏翻了翻,取了一個羊脂玉圓瓶出來,遞給品玉道,“今日是我急了些,失手打了你,現在向你賠不是了。你暫且拿著,迴去好好擦一擦,免得臉上留疤了。”


    品玉輕輕應了一聲,又附在倪氏耳邊說了幾句話,倪氏臉色頓變,上下看了品玉一眼,對白芷道:“白芷,你去把茶端來。”白芷也不問緣由,徑直去了。


    待白芷一去,倪氏又對肥豬老爺道:“今日閨女已經睡下了,你明日再來吧。若是再提那賤人,休怪我翻臉。”


    肥豬老爺剛想說話,但和倪氏夫妻這樣多年,知道說什麽也沒有用,也隻是說:“再有什麽不是,也不該在閨女還病著的時候打死人,說來你慈母之心,但——”見倪氏似聽非聽的樣子,憋了一肚子火,也不再多留,轉頭出去了。


    待肥豬老爺一走,倪氏才冷笑道:“原來如此,難怪敢和我叫板了,原來是仗著懷了孩子,就以為我不敢打死她不成?”


    *


    白芷在廚房去端了茶,也知道倪氏是故意支開自己,也不去多想。端了茶往迴走,卻見肥豬老爺立在窗邊,碩大的身材在窗上投下一片黑影,雙拳握得生緊,連青筋都凸了出來。而他一張圓得好像燒餅一樣的臉上怒意橫生,咬牙切齒的模樣仿佛要咬死誰一般。


    白芷輕輕抽了口氣,這下可算是完了!她一點都不懷疑品玉正在裏麵和倪氏說這話,但現在被肥豬老爺聽到了!紅杏再有諸多不是,那也是懷著孩子被打死的,肥豬老爺這樣多年了,膝下唯有小姐兒一女。若是紅杏那孩子生了出來,不拘男女,都是肥豬老爺的心頭寶。


    知道紅杏被打死也就算了,知道孩子一同被打死了,也難怪肥豬老爺怒了。


    白芷沉吟片刻,還是上前了。肥豬老爺滿臉怒意,見身邊有人走近,也隻是看了一眼,見是白芷,也不見方才賊心不死的目光了,低聲冷笑道:“夫人身邊的丫鬟,倒也個個都是玲瓏心腸。看著昔日一同當差的姐妹被活活打死也不曾說句話。”


    白芷也壓低了聲兒:“婢子能做的不多,但已經托人給紅杏置辦了棺槨,讓她入土為安了。”又看了一眼裏麵,“夫人的性子,老爺還不知道麽?連品玉姐姐都被打了,更何況我?”說罷,也不肯再說,轉身進了屋。


    打起簾子,白芷佯作驚訝:“老爺走了麽?倒是可惜了這好茶。”給倪氏奉上了一杯後,這才退到一邊。品玉又繼續道:“夫人,若是此事給紅杏家裏知道了,知道女兒是懷著身孕被打死的,隻怕是要鬧。”


    “鬧就鬧,我怕他們一群泥腿子?”倪氏笑著反問,“要告便去告,朝中自有我倪家人。上官大人如今位極人臣,我倪家一向和上官大人交好,難道怕他們?還說告?無非就是要訛我銀子,我半個子兒都沒有!方才下麵的來報,說是蕭家那在外遊學的大哥兒要鄞縣了。蕭家是什麽人?再是怎麽隻在鄞縣有名,但強龍不壓地頭蛇,我還要費心多多打點,以求蕭家對老爺的支持,哪裏來的銀兩?”說到肥豬老爺,倪氏又氣道,“說起他我就來氣,日日就知道與我找事。也不肯問問,紅杏那賤人說了什麽話,我為了閨女,也不肯輕易殺她,誰想這樣不識抬舉的人都有!”又端了茶喝了一口,“這茶還是哥哥給我的,如今嚐嚐,的確是好。”


    一聽到倪氏提她哥哥和上官大人,白芷眉心一緊。前世就是倪氏的哥哥來,認出了自己是白家的女兒,後來就哄騙自己,說是知道白家的冤屈,要帶進京城找往日和祖父交好的大臣。誰知等到京城的,卻是上官宏!


    白芷越想越覺得心中憋了一口氣,狠狠的掐了一把,痛得臉都變了色,這才算是止住了心中蔓延的恨意。如今當務之急是活下去,而後若有機會,才是報仇!又想到蕭家那大哥兒,白芷唿吸一滯,心中的念頭愈發深了。


    見白芷遲遲不語,倪氏轉頭笑道:“你往日家中也不是一般人家,可見過這茶?若是能說出來,這茶就賞你喝了。”


    白芷如夢初醒,見杯中的君山銀針湯色橙黃明淨,一看就是上等的茶葉。雖是識得這茶,但白芷還是佯作尷尬的一笑:“夫人高看了,我不識得這茶,想來是很好的。”


    “這是君山銀針,雅稱‘金鑲玉’,怎的不名貴?”倪氏笑得有些得意,“今日也是老爺沒福,吃不到這茶,賞你二人吃了。等到那蕭家哥兒迴來,怎麽也得先請到府上來,好好招待一番,好歹是蕭家正正經經的主子呢。”


    白芷含笑稱是,心中自有盤算。


    倪氏喝完了一盞茶,又說:“紅杏的事就此揭過,我不問,你們也不許提。若是哪個不開眼的叫老爺知道了,我就揭了誰的皮。”又捂著胸口,“闔該我夫妻二人命中無子啊。”


    她說得哀婉,叫白芷和品玉身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雙雙看了對方一眼,也沒有說什麽。


    待出門傳晚膳之時,肥豬老爺已經走了。白芷站在門前怔怔的望了一會兒,也不說話了,拉著品玉道:“走,我先去傳飯,一會子給你上藥。”


    “夫人這性子……隻怕咱們在這府上是愈發的難過了。”品玉低聲道,白芷也歎道:“未必不是如此。”又附耳與品玉說肥豬老爺偷聽的事,叫品玉白了臉色:“竟然有這事?”


    “如何沒有?”白芷壓低了聲音,“這事我也不敢告訴夫人,否則我除了一死還能如何?”


    “夫人這麽些年那是愈發囂張跋扈了。”品玉低聲歎道,愈發說不下去,“她也不曾想想,這麽多年騎在老爺頭上,老爺礙著倪家,表麵上不說,但這積怨多少年了?如今又鬧出這事來,偏偏還叫老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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