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玉這樣直白的問出來,白芷也有些忐忑,這話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雖說如今的局麵,投靠倪氏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但是倪氏為人尖刻,這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呢。


    見白芷一直不曾說話,品玉笑道:“怎麽?病了一場,倒是啞巴了?”一雙烏黑的眼睛就那樣瞧著白芷。後者咬了咬下唇,還是擠出一個笑容來:“原是我身子不好,往日和杏姨娘好歹交好了一場,她來瞧瞧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還煩累品玉姐姐親自來過問一趟。”


    她聲音柔柔的和往日並沒有什麽不一樣,隻是這態度卻是不同了。品玉看得出,這姑娘心氣高,言談舉止無一不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隻怕是哪個家道中落的小姐,今日竟然肯叫姐姐了,委實讓品玉沒有想到,隻是含笑看著白芷,笑問:“果然是來看看你的?”


    “自然。”白芷麵不改色,如今的她,已經沒有什麽好怕的了。白家沒落,也是那位將自己年歲報小的官員,頂著上官宏的壓力,將自己交給人牙子賣到這樣的地方來,若非有他相助……僅僅憑前世的結局便可以看出,其實上官宏一直在找白家的人,他要斬草除根!而若非有那人相助,隻怕白芷現在早已經死了!


    對於此人白芷心中是十分感激的,若是有可能,她自然是要報答一番才好。而現在,當務之急是活下去,品玉不知能不能信,倪氏更在頭上壓著,錯一步,就可能重蹈覆轍。


    品玉笑盈盈的看著白芷,見她柳眉杏眼,雖是因為有些消瘦,容色也算不上十分驚豔,但是越看越舒服,就像一泓清泉滋潤,清麗得很。


    白芷被品玉看得心中有些發虛,但還是強作鎮定的穩住了。品玉“噗嗤”一聲笑出來:“好啦好啦,你既說她什麽也沒有說,那我便這樣與夫人答複就是了。”又拍一拍白芷的手,“你隻要記得,這後院裏麵,千萬別去給夫人尋不痛快,老老實實的伺候著,夫人一朝歡喜了,說不準還能將你放出去。但若是……”她說到這裏,目光閃爍,“必然是長久不了的,就算繞得過夫人,難道還繞得過倪家麽?”頓了頓,又說,“你是個明白人,我才願意與你提點幾句。夫人不喜紅杏已然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你聰明些,萬萬別再和紅杏交好,她鬥不過夫人的,為了自己好過些,你總該明白。”


    白芷聞言,重重的點了點頭,又想到前世被品玉照拂頗多,一時胸口發熱,緊緊握著品玉的手:“多謝你的大恩……”


    品玉看著她仿佛要紅眼圈的樣子,“噗嗤”一聲笑出來:“不過與你說幾句話,怎的就成了大恩了?”又低笑道,“你好生養病就是了,旁的事再不要你管。”


    眼見品玉要走,白芷忙下來道:“品玉姐姐,可否行個方便,替我向夫人多告幾日假?”


    品玉笑道:“這個自然,你這樣消瘦,多養幾日才是要緊的,夫人若是問下來,自有我替你轉圜,你歇息著就是了。”


    白芷重重的點點頭,見屋外紅霞滿天,品玉的身影就在這霞光之中漸行漸遠。對於品玉,白芷原本就很是感激,隻是這感激,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夠相信品玉。


    隻是轉念想想,除了品玉,這偌大的府上,她又能相信誰呢?這府上,誰又比誰幹淨?


    *


    品玉從白芷院中出來,便一路迴了正院了。剛一進門,就聽瓷器重重扔在桌案上的聲音:“怎的品玉還不迴來?”


    品玉忙笑道:“迴來啦迴來啦,誰惹了咱們夫人這樣不痛快?”


    坐在主位上的中年女子正柳眉倒豎,她原本就一雙三角眼,顴骨有些高,兩片薄唇和刀子似的,渾身打扮極為富貴,一柄累絲金鳳插在發中,鳳凰口中的紅珠垂在額間,此時晃動得厲害,看得出其主人的怒意。原本累絲金鳳就是大首飾,此女卻尤嫌不夠,再有兩隻鳳凰含珠紅寶石赤金步搖分插兩邊,穿著一件正紅色掐金線多子多福雲緞襦裙,雙手各戴了一個金釧,渾身都是金燦燦的。


    “迴來了?”見了品玉,倪氏臉色稍微好了些,但也沒什麽好臉,“怎麽,那娼婦和白芷說了什麽?這兩人是不是狼狽為奸,想要降服我?”


    品玉上前給倪氏撫胸口,笑著勸她:“夫人也不該這樣疑神疑鬼才是,紅杏原本就是個靠不住的,我勸夫人別留她,夫人非不聽,鬧成這樣,大夥兒都不痛快。可白芷可是個好的,現下病懨懨的,她原本就瘦,現在更是弱了。”


    “合著是怪我?”倪氏冷笑著反問,“你也成了胳膊肘往外拐了是不是?”又沒好氣道,“那娼婦果真沒和白芷說什麽?你也知道老爺的德行,什麽年歲了,不知道保養,反倒是視色如命。紅杏算個什麽?那白芷才是顏色好的,若叫我知道她有那個心,趁早叫她死在我手裏,叫她知道這後院裏麵是我說了算。”


    倪氏說這話這樣狠毒,品玉在她身邊待慣了,雖說背心發涼,卻也已經習以為常了,隻笑道:“還有這個心呢,常言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如今白芷還病著,她原本就瘦弱,現下說是掙命也不為過了。哪裏還有心思想別的?夫人就是草木皆兵了。難道為了一個紅杏,還能將咱們全攆了?要是將我們都換成了男的,夫人是不怕了,老爺不得跳腳?”


    這一席話一出來,倪氏轉怒為笑:“就你嘴巧,每每說得我連發火的力氣也不曾有了。”又拍了拍桌子,手腕上金釧“噠”的一聲磕在桌角,“也是紅杏那娼婦作的孽,往日還說和白芷交好,她轉頭爬上了老爺的床,留了白芷在這裏,難道不知道我會遷怒於她?這什麽姐妹之情,實在是靠不住。”


    “夫人既然知道,可得多疼疼白芷了。”品玉笑著勸道,又知道倪氏素來是個多心的,也不肯和她提什麽。正巧蔡嬤嬤進來,因著才收了白芷的玉佩,此時看白芷那是怎麽看怎麽順眼,又聽品玉這樣說,順勢說道:“品玉姑娘相人一相一個準兒,我瞧著白芷也是個好的,說她和紅杏那不要臉的賤蹄子一樣,我也覺得不像。”


    倪氏看了兩人一眼,笑道:“怎麽?你二人都被灌了*藥了?這樣稱讚她?”


    “哪裏能被灌了*藥?隻是說真話說實話罷了,白芷雖然在夫人麵前沒伺候多久,但周身那氣度,哪裏不像是個大家小姐?”蔡嬤嬤笑得小眼睛都眯成了縫兒。


    倪氏慢慢點點頭:“這倒也是,她委實不像是窮人家的姑娘。”說到這裏,又猛然煞了口,說,“好了好了,品玉,你叫人去給白芷送些花醬蒸糕,說是我賞的就是了。”又轉頭吩咐說,“老爺一會子要來屋中吃飯,做些老爺愛吃的醬肘子溜肥腸,好生伺候著。”


    *


    眼看已然是傍晚,按理兒肥豬老爺早就應該處理完事情來了。倪氏坐在桌前,看著滿桌的菜都有些變冷了,品玉在窗前張望了一眼,見暮星都有幾粒掛了出來。開了窗,品玉轉頭道:“夫人,已然快要酉時了,夫人還是先吃吧,餓壞了可怎生是好?”


    “老爺說來吃飯,我先吃才是不好。”倪氏沒什麽力氣,一看就是餓得厲害了,又聽見幾聲肚子的叫喚,倪氏老臉一紅,也是長長的歎了出來,“品玉,你著人去打探一二,老爺這是怎麽了?”


    品玉這才轉身去了,過了大概一刻鍾又迴來了,神色有些訕訕的:“夫人不必等了,老爺已然往紅杏院子裏去了……”


    “什麽?!”倪氏登時大怒,騰地站起來,一雙三角眼睜得滾圓,“他往那娼婦院子裏去了?”見品玉點頭,倪氏愈發的怒不可遏,聲音也尖利了起來,“好哇,我在這裏空腹等他,他倒是跑到那娼婦屋裏去了!指不定現在還在取笑我呢!”她愈說愈氣,一手將青花瓷碗端起來,便一氣摔在滿桌菜肴上,一時碎瓷片亂飛,品玉趕緊上前捧著倪氏的手:“夫人仔細手疼。”


    “手疼?”倪氏冷笑道,“我疼得可不是手!”又劈頭指著另一人道,“你去,去問清楚,老爺什麽事兒連跟我吃頓飯都不願意了!”待吩咐完,她又冷笑起來,“我難道連個娼婦都不如了?靠著我倪家蔭蔽,他才能做個縣官,惹惱了我,大家都別活了!”


    那人馬不停蹄的出去,不多時又飛快的跑迴來:“夫人,方才到了杏姨奶奶院子裏,老爺身邊的小廝說,杏姨奶奶今日辦成了一件事,老爺歡喜,這就留在杏姨奶奶院子裏——”


    她還沒說完,倪氏一步上前,劈手摔在她臉上:“奶奶?你真是沒了輕重緩急是不是?在我麵前,她也配稱奶奶?你連主子是誰都不知道了?!”


    品玉忙勸道:“她年歲小,不知道事兒,夫人和她動什麽氣啊?仔細打疼了自己。”又對小丫鬟使眼色道,“還不繼續說。”


    那小丫鬟平白無故挨了兩巴掌,也是委屈,隻捂著臉說:“老爺說杏姨娘今日辦成了好事,今日高興呢,叫夫人別等了,今日老爺就留在那裏了……”


    還沒說完,眼看倪氏就要衝出去了,品玉忙攔道:“夫人何必和一個侍妾動氣到這般?紅杏不就想要夫人氣惱嗎?夫人越氣她越得意呢。”


    “沒想到我會被一個娼婦給騎在頭上,叫我忍得下這口氣?”倪氏轉頭等著品玉,又看著滿屋的狼藉,咬緊了牙,“好,今日我聽你的,隻因我知道你絕不會害我。品玉,你萬不可以背叛我,明白麽?”


    品玉點頭稱是,又讓人來收拾了狼藉,伺候著倪氏吃了東西,安撫著睡下了。此時天色已黑,品玉這才從主屋裏退出來,見方才那小丫鬟坐在台階上似乎在哭,這才道:“快別哭,叫夫人聽到了,仔細一頓好打。”


    那小丫鬟委委屈屈的點頭,半晌後還是嗚咽道:“多謝姐姐今日肯救我,否則以夫人性子,一旦氣上來了,非得將我打死不可。”


    “好了,莫要說這些。”品玉低聲道,“如今夫人睡了,我也走不開。你若是方便,替我去給白芷傳個信兒,叫她明日警醒些。夫人今日怒意未消,明兒個隻怕還要出事。”


    “姐姐,你總是這樣心善,也唯有你勸得住夫人。”小丫鬟低聲道,“那我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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