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嬤嬤話中不善顯而易見,白芷略略沉吟一番,囫圇說:“這後院裏麵,自然是夫人為尊了,我明白的,多謝嬤嬤提點。”


    蔡嬤嬤冷哼了一聲,又看向那小丫鬟,諷刺道:“還以為撿高枝兒飛了,也不看看那是什麽貨色。說好聽些是半個主子,說難聽了,也不就是和咱們一樣的嗎?放著夫人還在,難道能夠翻身做主子?”


    她這話說得十分大聲,明擺著就是給走在後麵的杏姨娘聽的。小丫鬟到底道行還淺,也不敢去和蔡嬤嬤對上,紅著臉低下了頭。白芷眼觀鼻鼻觀心的不搭腔,免得被卷了進去。


    隻聽院門前傳來一個嬌俏的女聲:“嗬,今日出門十分不湊巧,一來便聽到一個為老不尊的在這裏放屁。”門前款款走來一個穿著粉色衣衫的女子,帶了一頭的絹花,雖是容色頗美,然而一副想扮成貴婦人但是完全沒有那種氣場的不倫不類樣,見人看她,還故意將胸脯挺了起來,好像是母雞去打架似的。


    一進來,她就冷笑起來:“哦,原來是你。仗著夫人便能在後院作威作福了?我的確是沒有翻身做主子,但好歹也是姨娘,這府上的半個主子我也是當得的。你這奴才又憑什麽罵我?識相的便趕緊走,我對夫人一片敬意,你是夫人乳母,我也不會輕易罰你傷了夫人顏麵,識相的還不趕緊走?”


    蔡嬤嬤冷笑道:“賤蹄子,以為做了姨娘便能如何了?連個孩子也不曾有,這後院你站得穩不成?”又狠狠的唾了一口,“我好歹也是倪家出來的人,自然不肯和你這等下賤之人多說。”


    杏姨娘柳眉倒豎,一看便是怒了,陰陽怪氣的嘲諷道:“夫人跟著老爺那樣多年了,不還是隻有一個小姐兒?又有什麽好說的?”頓了頓,用詞就愈發惡毒了,“倪家出來的又如何?還不是奴才,就活該做一輩子奴才,你想做奴才,還不興別人想翻身?”


    一通話將蔡嬤嬤氣得夠嗆,杏姨娘甩了甩帕子,一手托了白芷的手肘:“你隨我來,我今日找你有事兒呢。”又斜眼看了一眼蔡嬤嬤,“又何必和老貨計較?”


    白芷退了一步,和杏姨娘拉開了距離:“不勞姨娘動手,婢子身上還有些不爽,過了病氣就不好了。”又對氣得臉色鐵青的蔡嬤嬤道,“多謝嬤嬤今日來看我,等我好全了,自然來拜會嬤嬤。”


    蔡嬤嬤啐道:“你要仔細——”說到這裏,又氣狠狠的拂袖去了。


    等她一走,杏姨娘才冷笑道:“還不就是仗著奶過倪氏幾日,還以為自己成了哪家的主子。”又看向白芷,神色間似乎有關切在其中,“你可還好?我一直沒能得閑來看你,今日才有了空。”


    杏姨娘原叫紅杏,和白芷一樣,是從外麵買來的。因兩人都能識文斷字,被夫人倪氏放在了身邊伺候。結果沒幾個月,自小嬌生慣養的白芷病倒了,而紅杏更幹脆,直接爬上了縣老爺的床。


    倪氏雖說是大家族出來的,但那性子可謂是尖刻潑辣,往日有通房被活活打死的例子,現在還敢爬床,紅杏也是一個十分有勇氣的姑娘。


    白芷心中已經有了計較,神色隻是淡淡的,問:“姨娘今日來是有什麽事?”往日和紅杏同吃同睡,興許還有點情分,但是麽,倪氏對下麵丫鬟算不上壞,像紅杏這樣轉頭就爬上主人床的這種人,白芷也不敢多相信。雖說前世不知道紅杏的結局是什麽,但是麽,估計也沒有什麽好的。


    而且,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紅杏今日來隻是為了一件事。


    杏姨娘見她神色疏離,隻在心中罵了一聲不知好歹,但她現在可是姨娘了,和一個奴才計較多沒麵子,也不去多想了,隻一副親熱的模樣執了白芷的手:“今日我隻是來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昨兒個老爺與我說起,現下你有個翻身做主子的機會哩,你可願意?”


    好麽,果然是為了此事。


    前世的縣老爺便看上了白芷的容色,見紅杏往日和白芷交好,便叫紅杏來說媒。白芷那時報仇心切,隻管不顧一切的向上爬,也就算是答應了。然而事與願違,倪氏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尋了個由頭便要白芷去貼身伺候著。而縣老爺這官都是靠著倪家的蔭蔽才得來的,自然而然的,也不敢和夫人多嗆聲,也就隨她去了。


    那段時間受了不少的苦楚,也讓白芷心中對於上官宏的恨意愈發深了,靠著恨意,她一步一步的將自己推到了死亡的邊緣。


    而如今重活一世,再來看看當日的舉動,實在是可笑之極。譬如紅杏,為了往上爬已然是不擇手段了。縣老爺若說是個佳公子倒也說得過去。可惜縣令老爺,是個其貌不揚並且身材十分臃腫的中年人,即便是稱一聲“肥豬”也絕非有誇張嫌疑。若非靠著夫人娘家,他還未必能坐上這個位置呢。


    想到這裏,白芷佯作不解:“什麽事兒?突然要我翻身做主子?莫不是在與我玩笑?”


    杏姨娘笑道:“你莫與我打諢,你素來是個蕙質蘭心的,難道不解我什麽意思?”見白芷還是搖頭,也有些不豫,“你這人,非要我說清了?老爺看上你啦,讓你去伺候呢,到時候做了姨娘,不僅不必伺候別人,還有人來伺候你呢。”


    “哦。”白芷佯作恍然大悟,拖長了聲音點頭,硬是逼著自己露出一臉的羞怯,“原來是這個意思……可是夫人那頭……”


    “夫人那頭?”杏姨娘冷笑道,“白芷,非是我說你什麽。你可知道咱們大熙如今成了什麽樣子?外麵到處都是流民,苛政猛於虎,說句大不敬的話,如今的皇上昏庸,□□對民不說,還有連年天災,難道不是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我家原是殷實的農戶,遇到了天災,朝廷還不住的加稅,實在過不了了才將我賣出來。”見白芷無動於衷,她更是憤憤不平了,“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你不知道?這些做官的,手上銀錢多著呢。白芷,你聽我勸,這錢隻有握在手上了才有安全感。可是若以奴婢的身份,必然是捏不住錢的,隻有向上爬,才能拿到錢。休說是倪氏,阻了我捏住錢,便是我老子娘不成。”


    白芷靜默不語,她又怎會不知道皇帝昏庸?皇帝昏庸,並且好大喜功又沉迷聲色,而下麵自然更亂,賣官賣爵、亦或是貪/汙。若非如此,祖父白景恆也不至於在朝中奔走,想要群臣上諫,讓皇帝下令整頓國中風氣。然而被上官宏這狗賊出賣,添油加醋的告訴了皇帝……


    原本白芷以為自己已經心如止水了,但想到這裏,胸中怒火滔天,隻將臉都氣紅了。


    杏姨娘見她反應如此,隻覺得有戲,忙笑道:“你也覺得我說得不錯是不?白芷,別想那樣多。那母老虎再怎麽著,又敢將你我如何?”


    白芷怒火滔天,聽了紅杏這話,眉尖微微的跳了一下——倪氏手段多著呢,也就紅杏這天真勁兒還沒過的姑娘覺得別人是紙糊的。


    前世的錯,這輩子自然不會再犯一次了,隻是如今在縣老爺府上,若是嚴詞拒絕,隻怕被報複得更慘,這便算了,如若是被霸王硬上弓,那才是兩邊都討不了好。念及此處,現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和稀泥,白芷在心中想好措辭,對杏姨娘道:“你我也算是交好一場,你肯想著我,我也是記得你的情誼的。隻是我現在身子不好,實在不知道如何與你答複,待過幾日我身子利索了再與你答複可好?”


    杏姨娘見她垂眉乖順的模樣,隻當事情成了,隻對她一笑:“如此也好。隻是我與你說,往日我便覺得你有些冷淡了,好似一副誰都看不起的模樣,以後若是伺候老爺了,你一定要多笑,所謂美人一笑千黃金,你讀書比我多,你總該明白這個道理。”


    白芷也不迴答,倒是杏姨娘自己歡歡喜喜的站起來:“如此我便迴去了,你好生養病就是了。”說罷,讓那小丫鬟扶了自己,一步三搖的出去了。


    等她一走,白芷嘴角的冷笑便止不住了。今日紅杏的一番剖白是前世不曾有的,但同樣也說出了另外一件事——她這樣連老子娘擋了自己路都可以不管的人,若是白芷真的和她一起做了姨娘,不得被她陰死麽?


    越想越覺得此事一定得想法子避免,白芷坐在床上暗自思忖起來。忽又聽有人敲門,問:“誰?”


    “是我,品玉。”門外那人輕輕說道,聲音仿佛清泉滋潤般好聽。白芷一怔,趕緊下來開門,門外站著一個身穿半臂的女子,見白芷來開門,忙笑道:“還病著呢,怎自己來了?”又和她一起進了門,親自扶白芷躺下,坐在床邊道,“我素來不是什麽拐彎抹角的人,你也不是蠢人,我索性直說了,蔡嬤嬤方才在夫人跟前告狀,說是杏姨娘來找你,她與你說了什麽?”


    品玉原本是倪氏的陪嫁丫鬟,連肥豬老爺見了也得給幾分薄麵,如今親自來問,必然是倪氏的意思。


    白芷咬著下唇,良久靜默不語。前世她和品玉有過許多接觸,這姑娘是個善心人,並不如蔡嬤嬤一般尖酸刻薄並且無利不起早,底下人但凡有不妥的地方,品玉還會幫著在倪氏跟前說好話。前世自己被倪氏針鋒相對之時,若無品玉在其中斡旋,隻怕不必等到上官宏設計請君入甕,她早就死在這鄞縣之中了。


    隻是,經曆了前世連累兩個哥哥慘死之事,她根本就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品玉,尤其她是被倪氏派來的。


    見白芷靜默不語,品玉微微一歎,伸手為她理順額前的碎發:“你也知道,夫人脾氣不好,紅杏那事怎麽不是往她心上插刀子?這才讓我來問問你。”她說到這裏,展眉一笑,捧住白芷的手道,“我看人素來不差,你絕非紅杏那般的人。隻是夫人讓我來了,我不得不問問,杏姨娘……紅杏到底與你說什麽了?可有一句半句損害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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