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一片致命的寂靜。


    朝霞從東邊的天空開始一點一點地蔓延,漸漸地攀滿了整個天空。雨後絢爛的陽光從薄雲之中透出來,把那半麵天空渲染地如同女子的輕紗。


    嶽無痕雙手叉腰,張大了嘴,下巴掛在腦袋上,仿佛隻差晃一下就可以砸到腳上。


    呂子英從她身後默默地遞過來一把彎刀。


    嶽無痕這才闔上了嘴,一伸手將那彎刀接過來,扯著刀柄上紅色的穗子在手裏一揚,挑眉看向雲容:“我不管你給誰效力,當日我讓你三分留了你狗命,今天巧了咱們又碰著,我也不管你是不是柳姑娘的客人,你們家卓閣主的命我可以留下,偏你的命,我要定了。”


    雲容眸子裏還是那副淡淡的神色,隻伸手摸摸懷裏兔子的毛,淡然看向嶽無痕:“你不是活得挺好的麽。”


    嶽無痕笑了一聲:“哎呦,我想宰了你還得找個理由啊?老娘今兒個手癢了,你不動手我動手了。”


    她們兩個人正說著,屋子裏踉踉蹌蹌衝出來一個白色的人影,一陣藥香隨之拂來。


    柳雲舒趕忙道:“嶽姑娘且慢,嶽姑娘且慢!”


    嶽無痕在院子裏站了許久沒動手,就是在等柳雲舒出來。她雖然口口聲聲說無論如何都得要了雲容的命,但是這裏可是無情穀,不是她家赤焰宮,柳雲舒的麵子還是要賣的。


    柳雲舒匆匆忙忙跑過來,病弱的身子一時間承受不住,終究還是輕輕咳了幾聲。她一手掩了口,一手握住嶽無痕揚刀的手,柔聲道:“嶽姑娘是我的客人,卓閣主也是我的客人,你們如今在這裏動手,我這個管事兒的多為難?他日穀主問起來,我要怎麽交代?我知道你們之間多有宿仇,但是如今請看在無情穀的麵子上,暫且將冤仇放一放,過些時候再報不遲……”


    嶽無痕笑起來分外好看,一雙眸子裏熠熠生輝,眼角如一隻振翅的蝶,幾乎掃進鬢角裏去,她的嘴角不壞好意地咧開,笑吟吟看著柳雲舒:“我何時說過要向卓閣主報仇了?在我看來,卓閣主不僅不能死在我手裏,誰要是敢動她一下,我還得第一個護著呢。”


    柳雲舒不由得就是一怔。


    嶽無痕抬高了聲音笑道:“卓閣主這麽才華的女子怎麽能死?要是死了,這火燒天機閣,家破人亡逃命天涯的苦可給誰來受?”


    屋子裏的卓榮聽見了,慘淡的臉就是一白,她本來就受了打擊,如今聽見這句話,幾乎就是險些血氣上頭昏過去。


    嶽無痕笑得越發肆意,紅發在蕭瑟秋風裏揚著,顯得分外張揚。她對柳雲舒道:“柳姑娘你想的沒錯,我就是這等記仇記恨、落井下石的小人。不過有一點你想錯了,今日我來並不是要討卓榮的命的,她死的活的我都不在乎,我就想問那邊抱著兔子的人討條命迴來,柳姑娘可還要插手?”


    柳雲舒看向雲容。


    她雖然知道那雲容是卓榮如今手下唯一的部下,但是依著卓榮的性子,未必把雲容的性命放在眼裏,也未必會為了區區一個雲容和她反目;反觀嶽無痕,如今斧子已經砍在門框上了,一場惡鬥已經在所難免,她再勸也無用。


    柳雲舒放開了手,退到屋簷下去,靜靜地看著兩個人對峙。


    若是卓榮出來為雲容求命,事情再說。


    嶽無痕手裏彎刀轉了一轉,笑道:“雲姑娘,有請了。”


    她說著,忽然看向雲容手裏那隻兔子,咽了口唾沫道:“對了,你要是把那隻兔子還我,咱們今天打到最後的時候我可以饒你一命。”


    雲容冷笑一聲:“你是想說,我在你心裏還不值一隻兔子?”


    嶽無痕手中彎刀驟起,淩空擦向雲容的頭顱,被她一閃身躲過。那彎刀打了一個來迴之後又飛迴嶽無痕手中,隻聽她笑道:“非也非也,半隻兔子還是值的。”


    一時之間,院子裏刀光劍影,險象環生。


    不遠處,雕花窗後紫紗衣,環佩無聲,淡香凝滯。


    鹿如微站於窗後,看著院子裏過招的兩個人,小聲道:“師父,打起來了。”


    柴亦楓正在屋子裏打坐,聞言淡淡問了一聲:“怎麽樣了?”


    鹿如微看著院子裏的情形,片刻後才道:“無痕落了下風,怕是有危險。”


    柴亦楓又問道:“誰強些?”


    鹿如微皺眉看著,有些急:“無痕遠不如雲容,隻是雲容似乎……手下留情。”


    柴亦楓站起身,走到窗子前看了一眼,正看見雲容竟赤手奪了嶽無痕手中彎刀,向遠處一擲,那彎刀便狠狠砍入樹幹之中。


    柴亦楓冷笑一聲:“你看錯了,雲容活不久。”


    鹿如微詫異:“什麽?”


    柴亦楓原本淡漠的眼角帶了一絲笑意:“這鬼精靈從來不肯真的真刀真槍和別人比拚實力,就算是比別人厲害百倍都要使詐。你看那雲容的虎口可是已經震裂了正在流血?”


    鹿如微道:“是……是在流血,可是無痕手裏連武器都沒有了……”


    柴亦楓道:“上陣怎麽可能不磨槍,鬼手醫生關夢之的弟子,出來打仗怎麽可能不用毒?”


    鹿如微看過去,忽然見嶽無痕袖手不動了,竟臉上帶著笑,看著雲容執劍一劍劈來!


    鹿如微慌了,一時間把所有的怨氣全忘幹淨了,正要從窗戶裏衝過去,卻猛地被柴亦楓按住肩膀。


    雲容的劍已經到了半空,然而還未來得及劈下,忽然腿一軟,整個人竟向前倒去,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柴亦楓扶著鹿如微的肩,低聲道:“你記住,和無情穀的人動手,隻要你身上帶了傷,隻怕是微乎其微的一個小傷口,你也必輸無疑。”


    鹿如微看向庭院裏款款站著的那一個人,忽然覺得那一襲紅衣過於鮮明耀眼,隻見嶽無痕臉頰上微微濺了些血漬,整個人臉上依舊帶著不羈的笑,隻是那雙眸子裏,竟透出一股極度的興奮來,那種近乎於惡毒的快樂讓鹿如微不由後退了一步。


    好陌生。


    她身後的柴亦楓看著那孩子唇畔咧開的那個笑,如同看見一朵暗花綻放在猩紅的錦緞之中。


    她終於明白令狐波為什麽會帶這麽一個一無所有的小丫頭上山了。


    太像了。


    實在是太像了。


    一模一樣的眼睛,一模一樣的笑。


    一個隻要失去束縛,就會變成瘋子的野獸。


    柴亦楓看著地上的雲容,忽然皺了眉道:“不對,雲容十七歲就行走江湖,能力應該沒那麽弱。”


    她的眼睛迅速地在院子之中掠過,目光猛地鎖定在屋簷下正款款站立著的柳雲舒身上。


    久病成醫,神醫之名與關夢之鬼醫齊名。


    那女子略帶病弱的臉上,綻出一個極淡極淡的笑,一雙清麗的眸子長而媚,雙眼皮的折痕,直掃入鬢。


    柳雲舒似是意識到什麽,迴過頭來了。她看向柴亦楓,對她微微頷首,迴禮似的,笑了一下。


    ————————


    嶽無痕笑嘻嘻地走了過去,歪了歪頭看著地上動彈不得的雲容,一手抓住她的頭發將她扯起來,笑道:“哎,雲姑娘輸了,兔子還我吧?”


    雲容嘴角溢出一絲血來,眼睛毫無表情地看著她。


    嶽無痕蹲了下來,纖長的手撫上了雲容的肩膀:“雲姑娘,你知道麽?我來的時候師兄同我說,要廢了你這隻打他的左手,我想也是,你左手刀法練得太好,以至於都不會用右手了,太不值。”


    她的手在某一處停下,手心之中光芒一閃,出現了一個小巧的刀。


    嶽無痕說:“可是呢,將人左臂砍下實在是太難看了,雲姑娘以後還要照顧你們卓閣主,我這麽做實在是不和禮節。”


    她說著,那刀鋒極快得在雲容左臂上輕輕化了一下,也隻不過是留下了一個極小的口子而已,流出一點血來。


    嶽無痕笑吟吟站起身,從地上抱起那隻兔子,對著呂子英一揮手,兩個人消失在院子裏。


    雲容倒在地上,嘴角的血溢了出來,一雙眸子因痛苦睜得極大。


    作為海棠的殺手,她再清楚不過嶽無痕將那一刀劃在了哪裏,隻一瞬的淺痛,已經廢了她的左臂。


    傷口處已經近乎麻木了,左胸卻意外痛的出奇。


    那日在千蝠洞門口,她親手將劍刺入嶽無痕胸口。


    那劍頓了一下,劍走偏鋒,最後還是避開了她心髒。


    左臂的痛麻木而又遲鈍地傳來。


    那一襲鮮明的紅衣消失在彩霞裏。


    她唯一一個失手放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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