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衝和明皓路過禦花園, 明皓想了又想,不知道該怎麽勸阻靈衝。


    他這一路倒是被風吹的有些清醒了,再轉頭去看靈衝, 反而覺得他不應該來帝君這兒。無論是說情也好, 求饒也罷,他並非當事人。而要說執夜仙君這次犯的事情, 被關到仙牢當中也無可厚非,隻是牽扯到了北佑真君, 所以靈衝不得不來。


    明皓看著一路走來的各式仙草, 珍奇異獸比比皆是, 比天上任何一位真君的殿堂都要華麗許多。


    他支支吾吾, 想要同靈衝說些什麽。


    “這仙草是什麽?在別處從未見過。”明皓想著,同靈衝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靈衝掃了一眼:“是塘瑤, 仙獸吃了可以增進修為的。”


    明皓應了一聲。這些東西問靈衝準是不會錯,他涉獵頗廣, 別人不知道的,他都能說上二三,怕是所有的功夫都用來研究這些東西了。


    他又想起來之前朝中有人彈劾靈衝,說他“貪戀人界, 與妖族交好,失了仙人的顏麵”。


    那時候靈衝是怎麽迴的?


    他想的不甚真切了,隻記得靈衝似是大不以為意, 仍然我行我素, 得了空就去人間走走。比起參加各位仙君的大小宴席, 他更願意去人間踩泥,弄到髒兮兮的迴海妙間。


    這麽想起來,其實早就有許多人看靈衝礙眼,可在於他哥哥是北佑真君,平日裏連個屁都不敢放。如今北佑真君也算是禦下不嚴,帝君有心給他難堪。這些小人就一個兩個的蹦出來,恨不得扳倒北佑真君,再把靈衝一掀。


    畢竟這兄弟兩個,你連著我,我順著你,一個犯了事兒,另一個沒有完全脫身的可能。再加上北佑真君平日裏冷麵冷心,可對這個弟弟是百般維護。


    他這麽想著,還沒開口,就看見不遠處的假山下站了個人——紫色的袍角有一半隱在假山之下,身姿挺拔俊逸。大概是近日擾心的事兒太多,整個人都瘦了些許。但他應該一直是這般的,清逸出塵,又明言直諫,背脊向來挺得筆直。


    琅辰真君站在假山下,遠遠看見靈衝和明皓,衝他們點了下頭。


    靈衝皺了下眉,臉上的表情分明是不願過去。


    可明皓並沒有注意,他心裏舒了一口氣,想著琅辰真君在此處應該是在等靈衝,他早就算到靈衝會來,等在路上,不知要和他說講些什麽。


    明皓好似抓住了根救命稻草,琅辰在這裏他心裏就穩了許多。琅辰在朝中就如泰山石一般,壓得住人,穩得住心,看事情也透徹許多。


    明皓立刻引著靈衝朝假山那邊去了。


    “琅辰真君。”明皓行了禮,又看看靈衝。他表情淡漠,嘴角緊繃著。


    琅辰衝明皓微微一笑:“辛苦明皓,這個時日還趕去同靈衝報信。”他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在嗔笑一般:“若不是你,我想靈衝還在他的海妙間睡大覺,兩耳不聞窗外事呢。”


    明皓有點迷惑,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琅辰和靈衝的關係如此熟稔了。


    琅辰又說:“我同靈衝有些事情要說,明皓你再去看看園中有沒有什麽特異的花草,改日我若能尋到,便讓人送到你家去。”


    明皓知道他這是故意將自己支開,但對方是琅辰,此刻勸阻靈衝,沒有比他更好的人選了。他這麽想著,便拍了拍靈衝的肩膀:“我就在附近轉轉。”


    靈衝“嗯”了一聲。


    明皓剛走沒多遠,靈衝手腕被猛地一拉,琅辰將他拽進了假山山洞裏。


    這山洞說大不大,可說小又不小,兩人進去不用彎腰含胸,也能將兩人的身影藏匿其中。


    靈衝皺著眉,將手腕從琅辰手裏掙出,冷聲問道:“琅辰真君有何事?”


    他抬頭看琅辰,目光毫不退縮。


    琅辰的眼睛並不是純粹的黑,而是有些霧蒙蒙的灰色摻雜其中。平日裏在朝上,灰眸難以捉摸,端的是沉穩,是公正。可在這假山山洞之中,這灰眸卻像是蒙了一層陰影,煙波浩渺的,像是河麵上的霧。


    這霧卷著很多情緒藏在其中,恍恍惚惚。


    琅辰的五官極為端正,鳳目上揚,但卻毫無風情。臉頰有些消瘦,嘴唇說不出的薄情,鼻梁高挺,顯得整個人的氣質都嶙峋傲然。


    他低聲問道:“你來帝君這兒,所為何事?”


    平日裏一向好相於的靈衝反唇相譏:“我以為琅辰真君什麽事兒都知道呢。你既然在此等我,又何必裝傻?”


    他這麽說話,琅辰也不惱,隻是歎了口氣說道:“帝君現在正在氣頭上,你去了也是自找麻煩,無濟於事。”


    “所以呢?等著執夜被離刑,等著我兄長被問罪?”靈衝反問道。


    琅辰輕笑一聲:“我就知道你是決計不肯退讓的。我在這裏,隻是想同你說說,北佑真君功高蓋主,你覺得帝君待如何?北佑靈衝向來被人稱為仙界雙璧,一武一文,一個處事嚴謹,一個為人灑脫。帝君離脫相的日子近了,他心境自然與往日不同。”


    他說的事情,靈衝不是沒想過。帝君的變化,他也不是不知道。隻是那畢竟是自己的兄長,又正因為帝君有了這樣的想法,他才不得不來求情討饒,不然也是早晚的事情。


    被人逼著討饒,和自己主動來討饒,總是兩碼事兒。


    “多謝琅辰真君指點。”靈衝說完,就打算甩開袖子走出假山山洞。


    琅辰哪裏能讓他這麽走了,一手又拉住他,說道:“晚些去吧,現在雀玖仙君在裏麵呢。”


    “雀玖?”靈衝問道。


    琅辰嘴角輕挑:“自然是為了先識官這一職。雀玖也有預言之兆,恰在這個點上,就來了。”


    靈衝觀察著他說話的模樣,琅辰那雙灰色的眼眸當中似是卷起了滔天海浪,有得意,有壓迫,但就是沒有勸阻的意思。


    “是你讓雀玖來的?”靈衝問道。


    琅辰搖了搖頭:“非也。我隻是幫他做了些事,他自己尋的機會,可與我無關。”


    靈衝猛然想到了什麽,他問:“執夜和我哥哥的事情,莫非也是你……”


    “靈衝可真是,什麽都要往我身上推。我哪裏有這麽大的能力,讓帝君按照我的意思去做事?帝君早有這樣的心思,我隻是幫他下定決心而已。”琅辰抖了抖袍袖,似笑非笑的看著靈衝。


    靈衝手握成了拳,又鬆開,再緊緊握起來,又鬆開。


    “你待如何?”片刻之後,他終於問道。


    琅辰似是聽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臉上浮現出一種滿意的神情,同他在外麵,和其他仙君接觸之時所展示的清正姿態完全不同。“我想要的,你自然知道。”


    明皓在外麵轉了好幾圈,沒人帶著,遠處又不敢去。他看著假山山洞裏,覺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慢悠悠的往那邊走。


    走到山洞附近,就聽見琅辰說道:“那日我並非酒後失言,而是真情所致。平日裏我隱著藏著已經夠多了,見到你一時難以自持,才驚了你。但既然我話已經說出,也已經做到了那樣的地步,每每迴想起來,我都會覺得那日雖然迴味無窮,但總是欠缺了什麽。倘若你有心救北佑和執夜,隻要搬到我殿中,和我日夜相對,我定然會為你出一份力的。”


    靈衝被他說的話氣的渾身發抖,他抿著嘴唇,胸口起起伏伏,罵了一句:“惡心!”


    琅辰笑道:“我心悅於你,略施小計換取你心甘情願,怎能說是惡心?反正靈衝為人向來灑脫,也不會拘泥於旁人的言語。而我呢,隻要靈衝同我相好,我自然也不會讓旁人說些閑言碎語,辱了你的耳根。”


    靈衝氣急,甩開琅辰:“我以為琅辰真君如他人所言,乃是朝中正直的言官。誰知次次見到真君,次次髒了我的眼睛。”


    琅辰在後好整以暇的說道:“靈衝天真,可我偏生喜歡你這份天真。你以為這世上所有的真君都像你一般嗎?”


    他搖了搖頭:“沒有。仙人要服用玉仙散來維持自身,而玉仙散從哪裏來?玉仙散是俸祿,官職不同,俸祿不同。為了這玉仙散,為了殿裏的聲勢,誰不會做些醃臢之事?就連你哥哥北佑真君,為了維護你這個弟弟,為了維護執夜,也做過不少。”


    “閉嘴!”


    琅辰不管他,接著說道:“你以為天下真的就那麽幹淨?大家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都會如此。我也從不認為自己幹淨,可為了某些事情,髒了手,也是無可厚非。而靈衝真君你,隻要背靠自己的哥哥,就能在天上又自己的一席之地。可你明明什麽也不會,若是之後沒了北佑的庇護,我看你如何在這仙界自處!還不如早早跟了我,得一方屋簷。”


    靈衝緊緊的閉上雙眼:“沒人讓你……”


    “哢噠”,明皓在外不小心踩到了一塊碎石,發出了輕微的響聲。


    琅辰眼睛一眯,殺意畢露。


    靈衝轉身衝出了山洞,看著明皓,擠出一絲虛弱的微笑:“明皓,我這裏剛剛談好。我們快些走吧。”


    明皓愣了一下,看著靈衝身後走出來的琅辰,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他記憶裏的琅辰真君不應該是這幅樣子。


    而且,琅辰真君竟然看上了靈衝???


    他怎麽也沒辦法把這兩個人放在一起,一個是仙官們的榜樣,剛正不阿。另一個也是仙官們的榜樣,隻不過是反麵榜樣——你千萬別和靈衝真君學。


    然後他又想到,要是靈衝真跟了琅辰,再加上北佑的維護,這天上天下,誰還能管得了靈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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