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聽了這話,石韋竟然露出隱隱的笑容:“明明很無恥,明明是在侵/犯別人,卻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好像還把你委屈得不行一樣。事後,也很殷勤,數次借著訊問的名義來探病,吭哧吭哧說不出話。再一想,大概是真的喝醉了,反正男子也不需要守貞,就不那麽討厭了。說來說去,還是因為,當時你才十七歲,嫩得像一根蔥一樣,就當不懂事吧,我也舍不得掐死算了。”


    果然是這樣。


    遲衡邪念一歪:“是說我那裏嫩?還是說我那時的麵皮嫩?”


    石韋手指狠狠彈了一下他的臉:“竟然會敗在你這個黃毛小子手裏,我當時火大得不行。哈,一開始無非就是想守住元州炻州,想不到,慢慢的,竟然統一了整個元奚國。”


    遲衡嘿嘿地笑。


    石韋慨歎:“我建立了功勳,必將隨著安平王朝名垂史冊,人活一世,草活一秋,我這樣就夠了。權力有,自然好,若是因為時過境遷而要失去,也不會覺得太過分。江山代有人才出,總是拽著不放的才過分。我已經用刀槍開辟了一個江山,若能放下兵戈換得一個盛世,我又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遲衡動容了,他起身將石韋攬入懷中。


    久久的依戀讓清秋的風變得舒服,順著頸彎,順著指縫間調皮地溜過,桂花甜甜的香味縈繞著,空氣中全是甘甜的味道,將那寂寥的情緒一點一點推出了心緒。遲衡撫摸著石韋的肩膀,懶懶地靠在上麵:“季弦,我小你七歲啊。”


    “七歲零七個月多。”


    “我要是在七歲時候遇見你就好了。啊,我七歲,你十四歲,我小小的,你少年初成,多好。我會追在你後麵,讓你教我練劍;哈,等我累了,在地上睡著了,你一定會小心地將我抱到竹席上;我要是哭著鬧著要爹娘,你一定會將我抱在懷裏搖啊搖啊哄著我入睡,多美妙啊。”遲衡笑著開心,可惜,人長大了,再也不能迴到小小的時候了,那細細的胳膊細細的腿的時候,是多麽轉瞬即逝的寶貴啊。


    “嗬,就是現在,我也一樣能把你抱迴龍床上的!”


    “……”遲衡挑釁地挑眉。


    石韋笑了:“就是你現在這個樣子,讓我當時沒舍得下手的,那麽大的人,已經是一軍的將領,卻時不時的撒一下嬌,仗著年齡小不懂事非要人原諒一樣!真怪,還就真的可以原諒了!”石韋彎下腰,一手放在遲衡的肩上,一手放在他的腰上,一個用力,將遲衡攔腰抱了起來。石韋是縱馬所向披靡的將軍啊,石韋是擊鼓就能將敗軍振奮的將軍啊,又豈能沒有這一身力氣?


    遲衡哈哈大笑,揚起頭摟住了石韋的脖子。


    微涼的臉頰蹭上去,貪婪地唿吸著,汲取著他身上源源不斷的清秋的溫暖。


    以孤獨一人非常寂寞的理由將石韋留在了乾元殿,一直到八月十五,後來所幸攛掇石韋將一些軍務也挪在了乾元殿的書閣裏處置,二人退朝後,同在一個屋裏,遲衡才覺得不那麽寂寞。十五那天,曙州上貢了桂花美酒月餅,月餅中包著佳釀,入口酥|軟口齒留香。


    遲衡將月餅賞給了紀策和駱驚寒。


    十五,月圓。


    月下石韋款步而來,今天他終於褪|下戎裝,一襲簡單的暗紅長袍,罩一件月白寬袖對襟杉,露出的袖口繡著精致的米色忍冬草花紋。若是別人,也就是尋常的錦服。石韋不同,他一向極簡,極素樸。


    因為要和自己過中秋而格外收拾了嗎?


    他本極俊美,如此裝束更加清朗。明月微泉,光華流照,偶爾清風吹動重簾,遲衡看著石韋微微泛起的笑,月光在他的鼻尖、嘴唇灑落最溫柔的光輝,天地萬物,所有的美好盡為他而生一樣。


    遲衡目不轉睛。


    石韋坐下,微微訝異:“紀策和驚寒沒有來麽?”


    遲衡切了一塊月餅放在他的盤中,平靜地說:“紀副使一直和我鬧別扭,驚寒一直忙著給皇宮撥稅之事,都叫了,說沒空,我就沒有強求。還是季弦心疼我。”說罷,微微一笑。


    廢寢忘食,無非托辭而已。


    石韋食之無味地嚼了一塊桂花月餅,飲了一杯清酒,正色道:“早晨,你和紀策在朝廷上的爭吵,的確太過專斷。我知道,賢才征辟固然迫在眉睫,但這是選官,選了就得用,不是一句罷黜那麽簡單,一旦太急,隻會更加延誤以後的事,而且一旦不慎,就可能出現任人唯親、營私舞弊,後患無窮。紀策做事有條不紊,所以,你的一道道命令會讓他很為難。”


    遲衡苦笑:“我又何嚐不知。”


    “全國才統一,各地賦稅及財政事宜未必能如此迅疾,戶部事務繁雜。而刑部更糟,刑罰政令紊亂,大案|件多而雜,軍中,挑不出一個官員能挑起刑部的大任。而這些雜事全都壓在端寧侯一人身上,手頭能用的人都分成七八個來用了。今天上朝,你訓斥他一問三|不知,他肯定……也是有苦衷的。”


    “……也沒有訓斥啊。”


    “把整個朝堂震得鴉雀無聲還不叫訓斥?紀策會當堂與你爭執,端寧侯卻不慣與人爭執,他一直是端寧侯,別人都聽他的令,現在你這麽嚴厲的訓斥,他肯定很不舒服。”


    遲衡鬱悶地往躺椅上一靠:“頭疼死我了!”


    “我一直也很困惑,你為什麽要這麽早收迴兵權。現在,邊疆不穩,陵陽州、遙任州、連州都沒有完全收複,而且地方上也還有亂軍出沒,西疆、南疆周國伺機作祟,倉促地解散大部分乾元軍,不是自掘長城嗎?”


    遲衡笑了:“原來季弦是問罪來了。”


    “收迴兵權容易,可一旦邊疆犯亂就麻煩了。”


    “我留有足夠的軍隊來對付邊疆之亂,而收勸也不是絕對收權,岑破荊和你都是我的主將,而平定各地亂軍的擔子,我將交付給霍斥。元奚國自前朝內亂以來已經有近五十年動蕩不安了,百姓顛沛流離,當下最要緊的是複興民生,否則亂臣賊子一旦挑事就會有大亂,光靠軍/隊/鎮/壓是鎮不住的。我做出這個決定,並不是為了收權,要知道,當下岑破荊和容越還都緊握三軍大權,一旦激憤之下犯亂,我是絕對控製不了的——真要奪權,我再愚蠢,也知道要一步步削弱。”遲衡苦笑,握著酒杯連飲三杯。


    石韋按住他的手:“別喝太多。”


    遲衡握緊他的手指放在額頭:“當皇帝煩啊!我想快快弄些人來為驚寒和紀副使分憂,誰知道選拔人是個更煩的事。他們不理解,你理解我就好!臨走前,我跟破荊把道理都說明白了,相信,過三兩個月就能迴來,其實這一趟也是讓他巡查全國各地怎麽樣了。唯獨容越,好的時候什麽都好,不好的時候油鹽不進,我不知道他想通了沒有。”


    遲衡說著苦悶的心情,給石韋斟酒。


    你一杯我一杯,不知不覺,石韋也喝了許多杯,他酒量淺,說著說著,竟然覆在桌子上睡著了。遲衡過去將他擁了一會兒,柔軟的衣裳,溫熱的身體,讓遲衡漸漸的暖了過來。他把石韋抱起,放在龍床之上,親了親那柔軟的嘴唇說:“好好睡,我出去一下,唉,一定是前輩子欠情太多,一個一個都難伺候,季弦,你別學他們,要不我就活活累死了。”


    遲衡披了一件純白色長袍出門去。


    紀策的惠文殿離得不遠,清輝之下宮殿伸出的枝椏依舊綴滿葉子。見是遲衡,護衛都很惶惑,遲衡連連擺手讓他們別驚動了,兀自進了宮殿,才走了十數步就停下了,紀策的宮殿是最清雅的,蘭亭,曲水,青竹,秋菊,在月下別致動人。聽見聲響,一人急急忙忙地出來,是管事的張化,他看顧著灶房收拾過節的東西,又率人巡視了宮殿,所以這麽晚了還沒睡。


    張化要去叫醒紀策,紀策連續數日勤理政務,今日沒怎麽吃就早早睡了。


    遲衡擺手道:“讓他睡吧。”


    說著不要驚動他的話,自己卻流連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若是以前,他就直接進去了,可今天,心緒煩亂,他不想見了麵就爭吵。


    紀策的性格是柔中帶剛,與其他人不同,他不會輕易屈服。岑破荊會退讓,因為他信服自己,就算不理解也會跟著自己走;容越會退讓,因為他很灑脫,而且講義氣;石韋會退讓,因為他的性格就隱忍,在無關對錯的時候,會委屈自己來成全別人。


    但紀策絕不會輕易退讓。


    隻要他認定是對的東西就會堅持下去。他能言善辯,遲衡從來說不過他,反而會一個不小心就被他說服了。在爭執中,遲衡每每被氣得不像話,以前是大將軍、現在是以皇帝的名義去壓他,但這法子也不能天天用,所以天天上朝都免不了要爭論一番。


    想想多日的不快,心裏還沉甸甸的,不如,先緩一緩,冷靜冷靜。


    駱驚寒的宮殿在東邊。


    比紀策和遲衡的都熱鬧。燈籠高懸,院牆裏侍者的喧嘩聲依然不減,原來都在歡歡喜喜吃月餅吃中秋宴,伴的是歌聲舞曲,好不熱鬧。遲衡令護衛不要驚動,但這麽些人總有看見的,大管事喜氣洋洋地過來,侍者立刻跑去向告訴駱驚寒。


    攔也攔不住,很快一襲簡裳的駱驚寒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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