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容越收拾著行李,也不說話,二人就這麽靜默了許久,容越越收拾越難受,把東西一擲,砰的一聲重重坐在床上,麵露憤懣之色:“我不是破荊,藏不住,有什麽說什麽,就算現在不打戰了也不需要削得這麽快吧!你當你的皇帝,我們難道會威脅你的皇位不成?再說了,三軍在我們手裏,但我們哪個不聽你的啊!兔死狗烹、卸磨殺驢啊!遲衡,你要是戒備我們,就直說,反正我也不在乎什麽將軍不將軍的,功成名就,卸甲歸田,我還落得輕鬆!”


    遲衡按住了他的肩膀:“說什麽呢!”


    “不用裝糊塗!我清楚得很!你要兵權就直說,犯的著跟我們曲裏拐彎嗎?我和破荊,我和破荊跟你這麽長時間,你還能信不過我們嗎?你說,你想幹什麽我們沒支持你!”容越越說越惱火,又說不出的傷心。


    遲衡要抱他,被甩開了。


    遲衡站在一旁尷尬,半天歎了口氣:“我隻是隨口一說,想不到破荊這麽快,我擋都擋不住。”


    容越憤憤地說:“你就虛偽吧!”


    遲衡站在一旁尷尬:“我隻是隨口一下,想不到破荊這麽快,我擋都擋不住。”


    容越憤憤地說:“你就虛偽吧!破荊還不是怕你多心,跑得比老鼠都快。還讓我迴紫星台,紫星台有什麽好看的,一把火燒光了,矽州那個紫星台跟我有什麽關係我去看個毛啊!師父和莊期都在京城,讓我去看什麽?遲衡,我就明說了,反正不用打仗了,用不上了,我幹脆辭去大將軍的職位,你也不用疑心我會造反!”


    “容越……”


    容越抿緊嘴唇,自暴自棄地說:“將軍白發最可怕,趁著我一頭黑,還能在紫星台看個門!”


    遲衡笑了,把他一把抱住:“瞎想什麽呢,我把壘州封給你?”


    壘州?


    遲衡重複道:“我知道,什麽王什麽將軍那都是虛的你不在乎,我把壘州封給你,行不行?當初多虧有你,有你的壘州軍,我才可能起軍。我不會忘恩負義的,容越,你別動不動就辭管歸田之類的,我聽了多寒心。”


    “……你寒什麽心!”


    “我是有收兵權的意思,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現在不打戰了,軍隊肯定要散迴勸耕農桑的,不然哪裏養得起這麽多兵啊!我要是直接在你們麵前解散軍隊,你們作何感想,不是更傷心嗎,所以讓你們迴去看看,等迴來,我就把軍製全部理好了,你們掌權就是了!放心,你們還是軍隊的頭,誰也動不了!你說,我待你們怎麽樣,封官、軍銜、賞金俸祿,但凡有的都不少你們的,你還說這種話,我實在是……”遲衡把容越鬆開,默默地坐迴床沿。


    容越別扭了一下下,大大的一踹椅子:“算了算了,我趕緊收拾行李啊,趁著秋天路好走,有多遠走多遠。”


    遲衡不說話,落落寡歡。


    容越推了他一把,遲衡跟木頭一樣不動。容越又推一把,遲衡肩膀歪了一下,一動不動,麵露傷感。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容越歎了一口氣,搔了搔頭,皺起鼻翼:“我都沒怎麽著,你還跟我別扭起來了,這是什麽事啊!誒!喂!你這麽算什麽啊!我不就是說了幾句嘛!行了行了,你就不是那種人,我說錯了還不行!得,我挺高興的,壘州就別封了,自古封地封侯都是起亂的地兒,我不惹這種事!”


    遲衡笑了:“不行,你一定得要。”


    次日,遲衡一紙詔令傳下:


    封岑破荊為武德王,賜宅地千畝,賞銀萬兩。壘州改名為容州,封容越為容州王,賜容州為封地,賞銀萬兩。武德王岑破荊依舊擁大將軍的軍銜,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容州王容越可以常駐容州,也可以常駐京城,皆隨他願。


    隔了幾日,容越率領奢華的衛隊迴濘州了,然後去封地容州逗留些時日。


    一路上觀者如堵,人人爭而觀之。


    岑破荊和容越一離開皇宮頃刻間冷清了,遲衡還是很忙,但已會將許多的事務分派給了文臣們去處置。兵部刑部等六部都已經有官員了,遲衡不需要親力親為,許多是舊下屬,也有生麵孔,任人唯德能二字。隨著這幾個月的磨合,遲衡已得心應手,當然官吏的奇缺仍是最頭疼的事。所幸,莊期準備科考事宜,前幾個月由地方選拔上來,十月,就是殿試了。


    這一撥能選出好些官員來,可雪中送炭。


    九月初九,楓葉如火。


    在去駱驚寒宮殿的路上,路上落了好些葉子隨風翻飛,遲衡騎著馬,身邊一個人也沒有,這麽想著,心情很不是滋味,佇立了半晌,等得駿馬不耐煩地嘶嘶叫,才勒住韁繩,想了一想還是迴自己的乾元殿。


    侍者奉上了菊花糕點,遲衡嚐了嚐,索然寡味。


    天上月亮已出,隻有一鉤,月華極清澈,傾瀉在遲衡身上,映在地上就隻有煢煢孑立的一個人,遲衡披著寢衣往院子走了兩步,侍衛立刻手拿著厚實的龍袍出來了,遲衡擺擺手:“下去吧,不用管我。”


    侍衛悄然退下。


    他握緊了手中酒杯,對著月一氣飲盡,意猶未盡,索性擺了一排酒杯,提著酒壺挨個斟過去,杯杯斟得滿溢出來,而後依次拿起一飲而盡,苦悶的酒品不出一絲絲甜味,隻有無盡的寂寞。就這樣,孤單一個人,他喝了整整三壺酒,而後頹然斜臥在院子裏的藤椅上。


    閉著眼,有柔軟的衣物披上,遲衡心中一軟,睜眼,卻是盡責的侍衛。


    遲衡苦笑擺手:“沒有我的命令,你們就不用進來了。”


    空空落落的院子隻有樹搖擺的聲音,如果為皇者都是這麽寂寞,為什麽都爭先恐後地要成為皇者呢?遲衡不由得思戀起過往的時光,雖然那麽艱辛,酒也是土酒,或者搶來的好酒,總之都是那麽歡快。就這麽落寞的一晚吧,明天,當坐在至高無上的龍椅上時,沮喪就會煙消雲散的!


    放縱這一晚的傷感就好。


    遲衡臥在藤椅上,手拿著酒杯,無力地垂下,風不停地吹著樹,吹著他的短發,吹著倒在石桌上的空杯子。


    “陛下?陛下?”


    遲衡睜開眼,看到了石韋俊美的麵容,是夢吧,夢得如此沒有理由,石韋從來不主動來乾元殿的,將情愛並不放在心上的石韋,怎麽可能,他總是有那麽多軍務要忙,尤其是容越他們離開後,他比皇帝都忙。


    石韋握住了他的手,將杯子拿下:“怎麽睡這裏?不怕著涼?”


    著涼?曆經生死的人還會怕涼?


    遲衡慵懶地抬了抬眼,又傷感地閉上了。石韋喃喃著醉了嗎的話語,撫摸遲衡密實的頭發,溫熱的掌心擦過遲衡的臉頰,這麽真實的,這麽真實,遲衡睜開眼,握住了他的手:“季弦?我,不是做夢吧?”


    石韋嗅了嗅他的唇:“喝了這麽多?”


    “你們都不在,我心裏難受。”遲衡拽著心口的寢衣,想透一透氣,可扯開也沒用,還是悶悶的。


    還好,有石韋來看看自己。


    遲衡看著天上的孤月,是子夜醜時的時候了吧:“季弦?你怎麽想到來看我了?”


    石韋坐上藤椅,將遲衡的頭放在腿上,遲衡依戀地著蹭著,酒後的渾身無力,讓這個姿勢更加舒服。


    看著像豹子一樣繾綣的皇者,石韋微笑了:“我半夜醒來,覺得空空落落孤單得很,就來看看,護衛說你喝醉了,又不肯迴房睡——院子裏也不錯,桂花香香的,難怪你喜歡。”說著,脫下衣服蓋在遲衡身上,順手摘下米粒大小的桂花放在遲衡臉頰旁。


    遲衡哧溜鼻子:“我也孤單得很,自作孽,不可活。”


    石韋撫了扶他的鼻尖:“不能怪你,一個時候,就有一個時候的決定,現在這時候,跟打仗時候不同了,決策就不同了。破荊能懂的,容越也會明白的,你不欠他們。再者,過些時候他們就都迴來了。”


    “如果是你,你會走嗎?”


    石韋沉默了一下:“肯定會傷心上一些時候,但是,我明白,你的決定是適合整個元奚國的、適合安平王朝的百年基業的,你的決定,我會服從。”


    一股暖流淌過,遲衡握住了石韋的手:“季弦,你懂就好,我怕你們一怒之下都走了。”


    石韋微笑:“他倆就一時想不開,遊上幾個月就想通了。”


    “季弦,不說這些,好歹是過節呢,這裏還有半塊菊花糕點,季弦,你小時候也過這個節嗎?”


    二人在月下,敘起了往事。


    這一次,是石韋說得多,他見遲衡一副寂寞至極的模樣,遂絞盡腦汁說出了許多幼童時和少年時的事。原來,他自小就很受人喜歡呢,年少時的同伴全是遲衡沒聽過的,遲衡都有些嫉妒了:“季弦,你長得這麽好、這麽俊,他們一定都迷上了。”


    “男子,要好相貌幹什麽。”


    “怎麽沒用?破荊就是一直說你俊美無雙,才把你……咳咳,綁到我床上的,往事不堪迴首。對了,季弦,你後來,怎麽就原諒我了呢?”


    那件事已經不是刺了,所以想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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