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瑛如今可是風光得很,他不但成了右都禦史,而且還接到了百姓們送他的萬民傘。


    隻要有了這個玩意兒,他就是史書上不滅的好臣子。


    他捋著胡須,對身旁的幕僚道:“從前我覺得出人頭地要揣摩陛下的心意,方才加官進爵。”


    “如今看來還是當百姓父母官兒,為百姓做主更是榮耀啊,如今咱們家的人走出去便是所有百姓敬佩的目光,這事兒幹得直啊。”


    給皇帝當鷹犬可能會死無葬身之地,可給百姓辦事可能也會死,可史書上看著漂亮啊。


    當然,他心裏也明白,這事如果皇帝真不答應也是白搭,所以揣摩帝王心思和為百姓請命都非常重要。


    “大人說的是。”方文安拱拱手,很是佩服地道:“如今大人榮升右都禦史,可見陛下對大人的器重。”


    “而且還讓大人嚴肅地方風氣,我覺得大人可以提幾個典型來殺,不管他犯的錯嚴重不嚴重,總之官兒要越大才越有震懾力。”


    “隻要震懾力有了,下麵的事情也就好辦了啊。”


    殺十幾二十個小官兒,都沒有殺一個大官來的好。


    “這行嗎?”陳瑛有些猶豫,他道:“地方上的官員幹得如何,百姓心中應是有杆秤的才對。”


    他要是胡搞八搞的話,難道不怕遭到反噬嗎?


    到時候說他殘害忠良,那他辛苦得來的好名聲不都白費了?


    “欸,非也,非也。”方文安擺擺手,笑著解釋道:“您說一個村民,他得多久才能見到一次縣老爺?”


    “有的一輩子也見不到,街坊百姓認識知府大人,布政使大人嗎?百姓們根本不了解這些個官老爺,更不懂朝政大事。”


    “他們甚至有些一輩子,都沒有進過縣衙的大門。”


    “他們隻知道大官們天天吃香喝辣,看著這些大官一朝變成階下囚,他們就會覺得痛快,根本不會去深究事情真相到底是什麽。”


    “隻要讓他們認為這是個貪官兒,而懲治這些大貪官的大人您,在百姓心中隻會更上一層樓。”


    隻要百姓都覺得你是個好官兒,皇帝還會覺得你不是好官兒嗎?


    “是,你說得對。”陳瑛急忙點點頭,他想起今日朝堂上的事便有些失落:“陛下最看重的還是顧光曦,這麽大的事竟也要包庇著他。”


    他們都看出是顧大人幹的,可是陛下卻死活不肯認。


    說到底,自己想代替顧大人,隻怕還得有些日子。


    方文安寬慰道:“顧大人入朝早,他是洪武四年的進士,早早被當今陛下看重,陛下用慣了也是正常的,大人您還年輕,還有的是機會。”


    別人拚了二十多年走到現在,你一來就想代替人家。


    可能嗎?


    淳安縣氣候溫暖濕潤,雨量充沛,四季分明,盛產茶葉、水稻,全是江浙的重點縣了。


    從宋時開始,淳安的茶稅便收很重,明朝每年在淳安收取的茶引稅,便有十七萬貫錢左右,是鈔銀共收。


    此外還要向茶商收取“茶引油工墨鈔八十四錠二貫”和“契本工課鈔四貫”,從稅收看此地稅賦如此重。


    按道理來說此地百姓日子,應當是過得極好才對,而顧晨了解到的事實卻是此地貧富差距大得嚇人。


    作為此次改製的典型縣,顧晨不放心讓陳瑛去處置,特派了丁廷和楊榮去查看實際情況。


    顧晨將任命親自遞給楊榮:“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你還年輕,多下去看看總沒錯。”


    “待曆練到合適的時候,該你的就一定是你的。”


    關於三楊後世的評價褒貶不一,有些人覺得他們是當之無愧的好臣子,有人覺得他們不是好東西。


    他覺得官員不能簡單用好壞來評價,能走到權力中央的就沒有一個好人,隻能分有用或許沒有用。


    而當時對皇帝們來說也好,對部分百姓還有各階級來說也好,三楊很明顯是有用的。


    曆史上的楊榮是個諂媚之人,如今的他也有一點諂媚。


    可他到底還很年輕,且沒有見過靖難之役的血腥。


    所以還是有幾分骨氣在,也想幹點兒好事出來。


    他同丁廷到了淳安之後,並沒有表露身份去衙門。


    而是化作茶商四處逛了起來,想看看知縣有沒有按朝廷律令辦事。


    街道上朝廷下來的公文四處不見,很明顯就是知縣把他們朝廷的律令,當做是屁來放了。


    楊榮他們便往村裏走,想著先看看當地民風最好。


    此時正值八月,茶農們正在采摘最後一批夏茶,明明淳安茶聞名得很,賣得也是很好。


    可茶農們卻個個衣衫襤褸,身上的衣裳全是補丁疊補丁,人也麵黃肌瘦的,幾位采茶的姑娘正在低聲埋怨。


    “從早上采到晚上,我這雙手都快沒有知覺了,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偏偏再怎麽累也沒盼頭,前些日子挑貨郎路過我們家。”


    “我看上一根頭繩,那根紅頭繩才隻要三文錢罷了,可我娘就是舍不得買,還罵我好吃懶做不知廉恥,要頭繩就是想勾引男人了。”


    她不過就想要個紅頭繩,就三文錢怎麽就如此不堪?


    她從早上幹活幹到晚上,怎麽就成了好吃懶做?


    倒不如酒樓裏頭的那些姑娘,纏個頭發的錢都比她一輩子花的錢多,怪道人家說笑貧不笑娼。


    “你娘說話雖不好聽,但是父母親也確實有難處,所以有時候脾氣不好,你別往心裏去。”


    另一個姑娘年紀大些,她溫柔地勸導不高興的姐妹。


    “你爹爹半天服徭役,半天還要趕迴來忙地裏的活,你哥哥在陳員外家當長工,如今連個媳婦都說不上。”


    “你娘要洗衣做飯還要蒸茶、揉茶、炒茶最後還要拿到陳員外家去賣,為了少交幾個稅錢說盡好話。”


    “晚上迴到家還要紡紗織布,還得為你準備嫁妝,脾氣差些,你做女兒的就多哄著一些,啊?”


    楊榮原本是要離開的,聽到稅錢二字便忍不住定了腳步。


    “幾位姑娘,稅錢還能討價還價嗎?”


    見這些姑娘盯著自己不說話,眼裏都是防備便掏出一把銀瓜子,表示可以每人送她們一顆。


    “我是一位茶商,想在貴地做生意,若有少交稅的法子還請各位告知,我必有重謝!”


    姑娘們心思單純,拿了銀子一個個都高興得不得了,自然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了。


    “陳員外是咱們這兒最大的地主,我們家的茶山都是租的他的,所以我們的茶都是直接賣給他。”


    “稅也是他直接從裏頭扣的,隻要你客氣謙卑一些,陳老爺還是好說話的,本來三十稅五的茶稅,陳老爺可以隻收咱們三十稅四呢。”


    聽了這話丁廷還算好,畢竟他當了這麽多年官,什麽牛鬼蛇神都見過,可楊榮卻瞪大了眼睛?


    “什麽三十稅四?三十稅五?我朝的律法茶稅一直以來,不都是三十稅一?你們知縣這不是在胡來嗎?”


    這直接翻了四倍不說,還讓百姓對他感恩戴德的?


    “律法?知縣?”姑娘們聽到這些,紛紛捂嘴笑了起來:“大明的律法隻能管管大明的普通百姓,可管不到我們淳安縣的員外老爺們。”


    “淳安縣的知縣也隻能管管百姓,卻管不到淳安縣的員外老爺們。”


    “莫說是幾個稅錢的事,就是殺了人縣老爺還得好聲好氣詢問,半分顏色都不敢給人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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