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垂眼低落的開口:“可就是他為我做的事情太多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從來沒有對等過,說不定某一天他覺得不甘心後悔了。到時候我又該如何自處?”


    許晉原本以為會聽到什麽虐心虐肺的苦衷,沒想到小翠告訴他是這般可笑的理由,若不是看她神情難過不像作偽,許晉都懷疑這是小翠編出來在故意騙他。


    “你隻說你們的關係不對等,可我看你也沒有做什麽讓你的關係平等起來的事情?反倒是被你懷疑的周琛,他為了你心裏希翼的對等付出良多。要知道你為妻為妾,對於男人實際上沒有什麽差別。”


    小翠微微怔愣了一下,她喃喃反駁道:“可是要是我完全愛上周琛,他卻變了心那該怎麽辦?情愛本就是難以琢磨的事情。”


    許晉聽了小翠的話,忍不住嘲諷了一句:“你就能確定到時候一定是周琛先改變心意,而不是你先後悔?不對,你現在不早都後悔了嗎?”


    許晉語氣不太好,字字句句都是諷刺,乍聽像是強詞奪理,可是細細想來還是有幾分道理。


    許晉的心思轉的很快,他把小翠說的話與他從周琛哪得來的消息一結合,頓時就猜出了小翠想法。


    “你是不是想著我妹妹要嫁給周琛,你趁此與周琛分開,是為了周琛好?可笑,真是可笑。”許晉沒在意小翠突變的臉色,他繼續開口道,“其實你不過是在為你的自私懦弱找借口而已。明明是自己不想付出、不敢付出,反倒是把別人的好變成自己身上的負擔!”


    “自私懦弱?”這四個字像一把鋒利的刀刃一樣□□小翠心間,她一時有些迷茫。


    “難道不是嗎?”旁觀者清,許晉也不知是該慶幸當初沒把這丫頭要走,還是該為好友默哀竟然喜歡上這個性情的女人。


    不客氣的說一句,一個人壞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把壞事當做善事看待。


    “人終有一死,但你見過哪一個人因為這個理由,就不活下的嗎?因噎廢食是最蠢而不自知的行為,連去付出改變的勇氣都沒有,這不是懦弱是什麽?明明問題出在你身上,而你卻把責任推到其他人身上,最後心中還一副我都是為了你好的模樣,這不是自私是什麽?”


    許晉一想到,小翠與周琛分開就是為了這麽一個離譜的理由,就氣得不行!


    要不是當初小翠離開,周琛現在也不會把自己弄入險境之中!


    小翠有些動搖,半晌找不出話來反駁,不過轉眼想到青楓的事情,她開口說道:“若是到最後,他真的後悔了呢?覺得我不值得他付出這麽多,由愛生怨,由愛生恨怎麽辦?”


    許晉見小翠倔強的模樣,隻覺得小翠的脾氣又臭又硬,要不是周琛真執著與她,他哪犯得著與小翠在這個小破客棧,討論連說書先生都愛講的情情愛愛的話題!


    也不知道周琛是瞧上她哪點?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情人眼裏出西施?


    端起茶杯,許晉喝了兩口,潤潤嗓子,繼續道:“為什麽你就執著於周琛的矢誌不渝呢?若有一天他變了,你不愛便是,哪用的著把過往往總總痕跡都抹去。難道以後他不再愛你,當初他的情意就是做戲不成?真心對真心,假意對假意,你有什麽不平和擔憂的?”


    “再說隻有懦弱沒有擔當的人,才會把自己的選擇歸責與其他人。而周琛他不是。”


    外麵天已漆黑,許晉打了哈欠,這幾天他連日奔波趕到宜州,早都累了。


    而且話已經說道這份上了,他對周琛也算是兩肋插刀過了,最後隻留下一句:“周琛人應該到襄城了,現在朝中有人要他的命,至於他現在情況如何我也不知。你若不想讓拖他後退,明日就和我一同離開吧。”


    言罷,他轉身使喚在一旁的夥計,帶著兩名隨從上樓休息去了。


    隻留小翠一人呆立在樓下。


    ☆、再遇


    夜漸漸深了,寒氣一點點蔓延開來。


    夥計們都已經睡了,隻有小翠一人依然在樓下坐著,靜靜的想著事情。


    “掌櫃的,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有睡?”小豆子手上拿著一盞油燈,小聲開口。


    小翠迴神,見小豆子一臉擔憂看著她,更夫打更的聲音清晰從夜色傳進來,她才訝異道:“原來已經五更了?”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坐了小半夜。


    “掌櫃的,你是遇見什麽煩心事了嗎?”自從掌櫃的和昨夜那個絳紅錦袍的男子交談之後,就在一直坐在樓下,看樣子像是遇見什麽事情想不通。


    有這麽明顯嗎?小翠歎氣,她心裏亂的很,理智上她清楚許晉的話有一部分是對的,可是在感情上卻無法踏出那一步。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事情的時候,她必須要先確定周琛的安危。


    “你不用擔心,我沒事。不過我要出趟遠門,這幾天你和大牛好好幫我看著店,最長一個月,我就迴來了。”小翠收拾好心情,對著小豆子細細的交代著她不在期間關於客棧的安排。


    小豆子的努力把小翠說的話記下,等小翠交代完後,小豆子想了想對著小翠開口說道:“掌櫃的,你是我見過最厲害能幹的女人,隻要是掌櫃的你想做的事,你一定能做到的。”


    小豆子說得都是肺腑之言,當初是掌櫃的把她從逼她偷東西的老乞丐手中救出。他是親眼看著掌櫃如何把破敗的客棧,一點點辦起來。當初客棧原掌櫃上門欺她身單力薄,想要搶走客棧時,也是掌櫃毫不畏懼的與他爭鋒相對,能用律令把一幹官差說得不敢偏私。


    他不知道掌櫃的是遇見什麽難事了,可他相信隻要掌櫃的去做,就一定能做到。


    小翠聽著小豆子話,麵上露出苦笑,她沒小豆子說的那麽好,她不過就是一個永遠縮在殼子裏的膽小鬼。


    天剛一亮,小翠就帶著行李和幹糧,一個人坐上了去襄城的馬車。


    長鞭揚起,在空氣中輕響一聲,噠噠的馬蹄聲漸漸響起。


    許晉聽見樓下聲響,身上搭著件外袍,支開窗欞朝樓下看了一眼,他摸了摸下巴低聲說道:“還算有救。”


    如果小翠毫不猶豫的跟著他一起離開,周琛無事還好,大不了是讓他認清小翠的真麵目。若是周琛有事,世上沒有隻占便宜卻不付出的事情,他就隻能讓小翠去陪他,至少了結周琛一樁心事。


    畢竟小翠的性命安危隻對周琛而言十分重要。


    許晉唇邊勾著一抹笑意,還好她做了比較正確的選擇。


    不過既然小翠自己去找周琛去了,那也就沒他什麽事了,許晉慵懶的打了個哈欠,繼續迴床睡去。


    小翠坐著馬車上,手上捏著當日周琛在宣城買的小藥囊。之前她離開的匆忙,周琛送她的東西她一件也沒有帶走,這個紋著蘭花菖蒲的藥囊,還是她搬到長樂縣後整理衣物時,無意中發現的。


    之後她就一直把這個藥囊留著,原本的藥囊的顏色是寶藍色,所用針線也不是上品,一年多時間過去,藥囊上的花紋起了毛邊,連顏色都有些淡去。


    小翠捏著重新裝上藥的藥囊,聞著從藥囊裏透出的清冽氣息,腦子慢慢冷靜下來,她忽然想到一件事,許晉與周琛交情匪淺,若是周琛真的出了什麽意外,許晉怎麽可能不遠萬裏的來找她,而不是去救周琛。


    她有自知之明,在許晉心中她連周琛的半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握著藥囊的手指不自覺攥緊,仔細迴想許晉當時的神態語氣,小翠忍不住想,或許周琛沒有出事呢?


    心中有了些安慰,小翠稍微鬆下心弦,不過一日沒見到周琛,她的心就一日放不下來。


    說起來也是奇怪,小翠原本以為這次坐馬車,也會頭暈目眩。可這次她一連坐了幾天馬車,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外,沒有任何反映。


    小翠給車夫添了些銀子,一路上沒休息多長時間,所以等到了襄城時,比她預想的時間早了不少。


    她找了間客棧,稍作休整後,帶著些銀子就隻身去到襄城的驛站。


    許晉給她的信息太少,也不知是在防備她,還是他真的不知內情。她知道的僅僅是周琛要去鄞州赴任,所以她就隻能先去官府的驛站看一看。


    花了些銀子,小翠從驛站馬夫的口中得知,三天前卻是有位周姓官吏在這邊歇了一夜,不過第二天就入城了。


    小翠把銀子遞給馬夫,道了聲謝。


    這樣看來許晉沒有騙他,周琛果然還在襄城。隻是小翠想不明白既然有人要對周琛不利,他為什麽不小心隱藏自己的行蹤,反而大張旗鼓來到襄城呢?


    會不會是周琛他根本不知道有人在針對他?


    小翠迴到客棧,與客棧掌櫃攀談起來。


    她開了間客棧,自然知道客棧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


    客棧掌櫃也是豪爽之人,聽說她是來襄城找人的,連忙打包票說:“我在襄城還認識些人,等會兒就讓小二去幫你問問。我說你怎麽才歇下腳,就出去了大半天,原來是去找人。你先迴房吧,一有消息我就讓人去通知你。”


    小翠沒想到掌櫃這麽熱心,連忙道謝。


    客棧掌櫃擺擺手,示意讓她不要客氣,然後詳細的問了問小翠要找的人的長相。


    原本招唿著客人的老板娘,見兩人聊了很久,忍不住湊上前來聽兩人說話。


    等到小翠詳細的周琛的樣貌時常的衣著說完後,客棧老板娘在一旁低聲說道:“你要找得是你的心上人吧?”


    小翠一愣,不知道客棧老板娘怎麽會得出這個結論。


    客棧老板娘了然開口:“他若不是你心上人,你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更不要說把這些事情記得這麽清楚。”


    小翠像是被老板娘的話驚到一般,慌忙解釋道:“不是的,我隻是欠了他很多恩情。”老板娘看著她隻是笑,帶著了然與揶揄。


    小翠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老板娘也不再打趣她,轉臉對著掌櫃交代,讓他好好幫小翠找人。


    得了保證,小翠不敢在樓下待著,匆匆忙忙上樓迴到房間。


    說來也是奇怪,前兩天掌櫃把他結交的人都問了個遍,都沒人見到過與小翠描述相像的人出現。正當小翠忍不住開始想周琛會不會已經離開襄城。


    或者……另一個可能性,小翠根本不敢去猜測。


    她有忽然得到了消息,有人看到一個與周琛很像的人,在清水河岸附近。


    兩天的等待,已經把小翠的耐心與理智燃燒殆盡,一得到消息,她立馬向著清水河走去。


    一路上所有的顧慮都像是消失一般,她隻是想快點見到周琛。


    青綠的垂柳之下,一白衣男子站在河岸邊,他背對著小翠的方向,看不見臉。


    當模糊的背影漸漸清晰時,小翠的眼眶忽然濕了。


    刹那間她也分不清,她千裏迢迢來到襄城到底是為了確定周琛安危,還是單純的想見到他。


    當她見到周琛正打算上船時,她來不及深想,就喚出聲來:“等一下!”


    兩人隔著十幾米的距離,小翠沒看見周琛步子頓了一下,隨即又向船的方向走去。


    “周琛,等等。”小翠腳下步子快了幾分,幾乎是跑到船前,她怕周琛沒聽出她的聲音,於是喚出了周琛的名字。


    這次周琛終於停了下來,他還沒轉過身,寬大的衣袖就被人拉住,他垂眸看著那雙算不上細嫩的人。


    聲音可以是他的錯覺,可是這雙手他卻不會認錯。他曾無數次心疼這雙手遺留上的來瘡疤,遺憾沒有早一點遇上她。


    周琛眼神有些恍惚,隻是當他緩緩的轉過身來時,眸光裏一片冷清。


    如同小翠與他初見時,那樣漠然與清傲。


    小翠下意識的把手放開,周琛眼神讓她意識到她的行為好像有些不妥。


    周琛的眼神在小翠的手上不動神色的掃過,他抿了抿唇,開口問道:“你有什麽事嗎?”


    微涼的嗓音中帶著些許不耐煩,周琛認出了她,卻無意與她敘舊與糾纏。


    周琛冰冷的態度,讓小翠不知如何反應,她遲鈍的想到,周琛現在應該一點也不想再見到她。


    這明明是她所希求,可當周琛冷漠的對待她時,她才發現原來她根本接受不了。


    她慢慢吸了口氣,等鼻尖的酸澀悄悄散去後,她輕輕開口:“我聽說有人要害你,你小心些。”


    “你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周琛看著小翠輕聲開口。


    小翠把眼睛睜得大大,擔心眼淚不小心落了出來,心裏堵得發疼。


    她心裏清楚,這一次的告別之後,有生之年她應該再沒有機會站在周琛與他說話。


    她不敢開口,怕張口就哭了出來。隻小聲的“恩”了一句。


    明明心裏本沒有抱有希望,周琛的心還是忍不住失落一下。


    果然是萬事莫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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