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翠從夢中醒來,掀開被子,下床倒了半杯水喝。


    從她離開周琛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年了,明明她已經很少想起周琛,卻不知道今夜怎麽又會夢到她與周琛最後一次見麵的場景。


    淡淡的天光從窗紙中透了進來,小翠推開窗戶,清爽的風吹了進來,讓她的精神一振。


    她望著偏西的方向,看了許久。


    不過多久,樓下街道的聲音多了起來,賣油糕的劉老伯,賣混沌的李婆婆攤上的客人的吆喝的聲音不時傳來。


    小翠的唇彎了彎,求仁得仁,至少她現在的生活沒有那麽多掙紮、擔憂和愧疚。


    一日之計在於晨,樓下夥計的已經開始搬動桌椅,打開客棧的大門。


    小翠梳洗好下樓時,大牛、小豆子對著她打了聲招唿,叫了聲掌櫃好。


    那日周琛說放她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她麵前。她的病情反反複複折騰了一兩月,直到周琛讓人轉交了她兩樣東西——安平縣的戶籍和官府裏的路引後,她才完全好起來。


    等她身體痊愈之後,她把李夫人鋪子裏投的本金全都取了出來。


    原本她是打算走到遠遠,隻是出了安平縣的城門之後,天大地大她反而有種空茫感,最後她聽車夫說長樂縣是宜州比較繁華的地方,她才決定先去長樂縣看看。


    恰好那時這間客棧低價轉手,小翠把她的積蓄花了一大半,才她這間客棧盤了下來。


    那段時間她忙著想各種對策盤活客棧,不讓自己有時間去想和周琛有關的事情。


    等客棧漸漸有了起色後,小翠再聽到周琛改建河道治水有功時,心已經完全平靜下來。


    她很慶幸周琛在遠離了她之後,過得順風順水萬事勝意。


    早晨的時候,客棧裏沒有什麽人,直到快到中午時,人才慢慢多了起來。


    小翠正對這賬本一頁一頁算賬,忽然聽到鄰桌的幾人閑談的話語。


    “你們聽說了嗎,安平縣的知縣要被調走了!”一青衣男子開口說道。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他不是已經在這個位置上熬了十多年了嗎?再說誰知道是平調到那個窮山溝裏去。”說話那人深藍錦袍,語氣有些不屑,他衣著質地不錯,看樣子也是清楚宜州官員的現狀。


    旁邊一留著山羊胡子的男子聽到後,湊上前取笑道:“你說的那是朱知縣,兩年前就被調走了,他才是去了窮山溝裏的人。要被調走是後來上任的知縣,說是要調到鄞州做簽判。”


    “這不可能吧?”剛才說話的兩人都有些不相信。


    深藍錦袍是不相信,安平縣的新知縣才做兩年,就能被調走。


    青衣男子是聽說了安平知縣要被調走的事情,隻是不敢相信,人這一走,不是貶官也不是平調,還升了官。宜州這地界,可是有幾年沒有出過像這樣的事情了。


    山羊胡子摸了摸唇邊的胡子,老神在在的說道:“有什麽不可能的。你們憑良心說說,這安平縣的知縣要是在其它州府任職,憑這樣的功績,兩年任滿升遷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嗎?”


    長樂縣裏安平縣說近不近,說遠也不是太遠,安平縣這兩年的變化他們也是看在眼裏,改革縣衙人員冗雜的情況,實行六房製,興修水利改建河道,試行青苗法……


    別的不說,這兩年安平縣這兩年沒澇沒旱的,糧食產量提高了不少。


    不過,其他的官員都沒有做到的事情,一個新來的知縣花兩年的時間就做到,總讓人有些微妙。


    到底是在宜州做官本就沒傳言中困難,還是說安平知縣的能力過於的強大?


    不管哪一個答案,好像都讓人有些難以接受。


    山羊胡子把兩人的神情收在眼裏,慢悠悠的說道:“當然這應該也不是他一人的功勞。我聽說這位知縣的父親是的官職也不小,安陽府從五品的通判……”言下之意,肯定也有家族在裏麵出力斡旋的因素。


    小翠算賬的速度慢了下來,她在一旁聽著,愧疚不安的心終於靜了下來。


    現在迴想木香當時對她說的一番話,雖說很多事情木香都沒有看清,但有一件事,她還是說對了,周琛這樣的人,確實不應該在安平縣這種小地方埋沒了。


    把賬本翻到另一頁,小翠平靜的想,不知道周琛現在有沒有和那位情深意重的許小姐成親。如果有了許家的幫助,在加上周琛的能力,他一定會走的更遠吧。


    昨晚夢到的落寞身影慢慢淡去,小翠無意間在幹淨的賬目上深深的劃了一筆,再深的傷痛也有淡忘的一天,現在周琛應該已經走出來了吧。


    小翠抿著唇,她想她做得沒有錯。她當初的離開才是對兩人最好的選擇。


    等小翠掀簾去後院廚房之後,角落一桌坐著兩三個閑漢,其中一人眼神猥瑣的在小翠的背影上流連,嘴裏不幹不淨的說了幾句葷話,正和周圍的同伴商量著要不等人少的時候,去給女掌櫃搭下話,說不定以後就成了這客棧掌櫃。


    他正擠眉弄眼的說著,身邊的同伴連忙把他攔住。


    “你別犯傻,你不是第一個對女掌櫃起心思的人,可是你看看,這一年多的時間,有誰敢在客棧裏鬧事的?”


    那人一愣,問道:“難不成她一個女人,還有什麽別的能耐不成?”


    同伴把花生殼扔在地上,迴道:“反正我知道真去做了的,現在還在衙門裏關著呢!”


    小翠對大堂外的對話一無所覺,在她看來,今天就如往常平靜閑適的每一日沒有什麽不同。


    直到快入夜時,一行人來住店,才打破了小翠的安寧。


    小翠正在叫夥計收拾桌椅,看到人進來時,小翠有些不確定開口:“許少爺?”


    許晉進門也是一愣,像是沒料到能在這裏看到小翠。


    不過他見小翠吃驚的模樣,反倒勾唇笑笑:“真是難得,你竟然還記得我?”


    許晉話裏帶著輕輕的嘲諷。


    小翠愣了一下,想不起來她究竟在何時得罪過許晉,不過轉瞬想到她與周府已經沒有關係,所以許晉態度好壞,與她無關。


    “許少爺,你今天打尖還是住店呢?”小翠話裏就把許晉當做普通的客人。


    許晉見她冷靜的模樣,細看了她兩眼,嘖嘖兩聲後道:“原本是住店,不過既然找到了你,房間就不用安排了。你跟我走吧。”


    ☆、安危


    走?小翠神情有些戒備,她與許晉無冤無仇,許晉突然要帶她走,她有些不好的預感。


    想著那封信的內容,小翠忽然有了一個想法,難不成許家小姐還是不能放過她?


    兩個夥計見情況不太對勁,放下手中的桌椅,時刻注意著兩人的情況。


    “許少爺這個玩笑開的太過了, ”小翠對著許晉開口說道。


    許晉輕輕搖頭,似笑非笑說道:“誰說我在開玩笑?”他一撩衣袍,幹脆坐在一旁的長椅上,睨著小翠眼裏帶著探究,“不過,你這麽怕我做什麽?”


    小翠見許晉大有她不答應,就不走的姿態,有些無奈。許晉是官身,身邊又跟著兩個看起來像是練家子的隨從,不管是報官,還是硬鬥,她都討不著便宜。


    “許少爺,我現在和周琛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算起來也有一年多的時間沒有見過他。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去破壞令妹與周琛的感情。”


    許晉兀自笑開:“你以為我來找你是為了我妹妹?”


    “難道不是嗎?”小翠不喜歡許晉帶著嘲諷與敵意的語氣。


    許晉悠閑的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著開水落入杯中的聲響,他的聲音有種漠不關心的冷淡在裏麵。


    “如果真像你想的那樣,來得人肯定不是我,目的也不可能僅僅是把你的帶走。”許晉轉著茶杯,語氣有些漫不經心。


    小翠步子向後一退,她聽懂了許晉話中的意思。


    許晉看著小翠強作出鎮定的模樣,略帶訝異的說道:“你不會以後你脫了奴籍之後,當真就萬事無憂,無人敢欺你辱你?可笑!”


    小翠褪去最初的慌亂,慢慢冷靜下來,確實若是許晉真要殺她還她,犯不上他親自來動手。


    而且細想許晉的說的話,小翠總覺得許晉的話中有話。


    許晉沒等小翠想明白,有些疑惑的開了口:“不過誰和你說我妹妹與周琛有甚關係?”


    按說周許兩家重新議親這是私事,就算周琛也不會主動告訴她才對。


    “周琛不是要娶許家小姐嗎?”小翠脫口問道。


    當日周夫人在信中,明明說道許家小姐對周琛癡心不悔,不計較周琛的年少莽撞,仍願意下嫁與周琛。信中周夫人甚至透露出的意思,隻要小翠夠安分,她也能同意給她一個姨娘的身份。


    同時小翠也從信中得知,當初周琛退婚和離開安平縣都是為了她。


    當初她那麽決絕的離開,周琛不可能還對她有留戀,按她所想,周琛不是應該與周夫人周老爺和解,然後娶了對他情深的許小姐嗎?


    許晉一聽這話,大致猜出了小翠的所思所想,他放下茶盞問道:“難道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離開周琛的?“


    許晉越想越有可能,心裏同時為周琛有些悲哀,喜歡上這麽一個冷心冷肺的人。


    他見小翠既不承認也沒否認的態度,哂笑開口:“若是周琛放在你身上的心思很少幾分,我也不會反對明雅嫁給她。”


    許晉說的是實話,他與周琛年少相識,最是清楚周琛人品和能力,若周琛沒對小翠陷得那麽深,明雅要嫁給周琛肯定能一世無憂。


    可惜偏偏周琛入了魔怔,心心念念都是小翠,那明雅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嫁過去了。


    小翠因為許晉的話,沉默了一會兒,半晌才啞著嗓音開口道:“周琛的事情已經與我沒有關係了。”她表麵上說的絕情,心裏卻像是絞著一般。


    “好一句沒有關係!”許晉想著周琛自顧不暇之際,還囑咐他一定要護好小翠,他這個局外人看著小翠這番模樣都忍不住生氣。


    “周琛啊,周琛你可真傻,生死之際還不忘護著人家,可是別人受著你的庇護卻早早與你劃清界限。”


    生死之際……


    小翠身子一顫,腦海裏的一根弦仿佛完全斷掉,她的神智遊離在異常清醒與一片空白之間,亂了全亂了。


    小翠身側的手蜷縮起來,指甲狠狠的掐著手心,她要冷靜,一定要冷靜。


    在周府中與這位許少爺沒見過一麵,可聽他處事作風不像是無的放矢之人,若他這樣說事情多半是真的。再說用這種事情欺騙她,對許晉也沒有任何好處。


    就像許晉說的,若他真像殺她是一件很容易辦到的事情。


    “他怎麽了?”小翠的嗓音有些發抖。


    見小翠麵色大變的模樣,許晉忽然有些好奇,眼前人的到底是對周琛是什麽樣的想法。


    若說她是在乎名分地位,可是明明周琛已經娶了她;若說她對周琛毫無情意,可看她的反應又不太像。


    “你不是說你們沒有關係了嗎?”許晉見小翠著急,他反而老神在在起來,反正人現在就在她麵前,他也不著急走,他有的時間與小翠慢慢耗。


    小翠咬著唇,臉色白的嚇人,許晉不說,她隻能在腦海裏胡思亂想周琛遭遇到事情。可是明明周琛那麽聰明有手段,到底是遇到了什麽樣的事情,才會與生死安危有關。


    她想不出來也猜不到,隻能讓擔憂與害怕在她心中滋長。


    “許少爺若我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我向你道歉。”小翠放低身段,收斂對許晉的戒備,語氣中帶著微弱的祈求,“現在你能告訴我周琛到底出什麽事了嗎?”


    “不如你先說說你為何要離開周琛,我再考慮要不要告訴你。”許晉見小翠現在這番擔心的模樣,反倒順眼了一些。


    小翠心亂成一團,反反複複的想著許晉來了之後對她說的話,可許晉話中的信息太少,她怎麽也理不出頭緒。


    也不知是不是心裏壓著事太久太多,又無人傾訴,許晉一問,小翠反而有種破罐子破摔的解脫感。


    “周夫人想要給周琛另娶一門婚事,對吧?”從收到信那天起,小翠就知道兩人平靜的相處完全被打破了。就算沒有了許小姐,後麵還會有其他的張小姐李小姐,周家是不會接受她做周家兒媳的。


    “有周琛替你擔著,你擔心什麽?”許晉不懂,既然周琛都已經逆著家裏的意娶了她了,她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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