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為溫神念的婚事準備了十幾年,彩禮準備的足足的,從和慶府運上來,在京城又采購了一些,溫家不缺錢,金子傾的各種果子,花生,葫蘆,桂圓,石榴等八十八個,這就耗費了三百兩金子,茶葉一抬,酒壇兩壇一對的準備了八抬,銀耳,鮑魚,燕窩,海參等珍貴的發菜準備了二抬。大頭在布料,溫家是做布料生意的,錦繡坊能織造出的,各花色各質地的上等布料準備了三十抬一百八十匹。溫家的下人不夠,還雇了人抬著,正準備抬出門,一個溫家本家人,溫得勝風塵仆仆的,一身素衣進了溫家門。


    “得勝,你怎麽上來了?”溫老爺見到溫得勝就預感不好,溫得勝二十出頭,年紀小輩分高,和溫老爺是一輩人,年紀小能力卻不小,接下了溫家在望宿縣的雜事,還打理著溫家老宅,而老宅裏住著溫老太君,是溫老爺的嫡親祖母,溫神念的嫡親曾祖母,八十八高壽了。


    果然,在閑雜人等退出去後,溫得勝麵露泣色拜下道:“得勝愧對了老哥哥,老太君在十一日前辭世了!”


    “你再說一遍?”溫持念一下子不敢相信,溫老太君年紀是很大了,眼睛也早看不見了,可是腦子一直很清醒,溫家兄弟來京前,溫老太君還摸著他們的臉,說話有條有禮的囑咐了好些話。溫老太君的身子一直很硬朗。


    溫老爺扶起了溫得勝,溫得勝道:“五月十八日,老太君在睡夢中辭世了。老太君睡前還好好的,念了兩位哥兒一迴,指了明天早上要吃豆腐花,這麽睡下去就沒有醒過來。”


    “奶奶!”“太婆!”溫家幾個人已經接受了現實,仰頭痛唿。


    今天睡下去也不知道明白能不能醒過來,這是鄉裏老人常常說的話,溫老太君往日也和兒孫們說過這句話,沒想到一語成讖。溫老太君說起此話,後麵還有一句,若能睡下去不再醒來,安安生生的離開,也是我的福氣。


    無病無痛的逝去確實是老人的福氣,然由生到死,活著的人怎麽能不悲痛。


    溫家四人哭了一迴,溫神念注意到了溫得勝一身淺色的長袍,那不是本家人報喪的衣服,沉臉道:“勝叔為什麽還穿著尋常的素服。”


    溫得勝把外袍子脫下,裏麵倒是在腰上紮了一圈白麻做的腰帶,是喪事的標誌。溫得勝蹉跎著道:“是……是族長囑咐的,族長說,這幾日念哥兒可能要定親,若是可能,拖個半日一日的讓念哥兒把親事先定下!”


    “荒謬!”溫神念連族長也罵得。


    “念兒,族長的意思……”溫老爺還沒有決斷,有些慌亂。


    “爹爹,太婆逝去,溫家是舉喪之家,怎麽還可以去何家過定。”溫神念麵色堅毅,眼睛通紅,脫下他身上的大紅色訂婚喜服。溫神念上麵有三哥哥,都沒有養住,溫神念一生下來,就放到望宿縣給溫老太君養,溫老太君養大了十幾個孩子,十幾年前溫老太君的眼睛還沒有瞎,溫神念多虧了在曾祖母的照料才平安長大,這份舐犢之情,比什麽都重要,比和何家過定更重要。


    溫老爺麵有愧色,也是同意兒子的衣服,脫下了他紅棕色的華服,甄氏摘著她頭上鮮亮的首飾,召來下人,把定禮用素布遮起來抬迴庫房,家裏掛出了白幡,又打點行李,雇船下和慶府。溫家的人手充裕很快就收拾好了,隻是一場喜事變成了喪事。


    何家為了接下溫家的定禮,家裏也是布置的喜氣洋洋,雖然不是婚禮,到處鮮花紅錦裝點著,溫家不能來了,那些點綴也要收拾掉,何夫人不忍女兒睹之,就讓女兒來喬家。


    衢州府和嚴州府是相鄰的,喬家新晉的大少奶奶洪氏和何大姑娘從小黏熟,一向親厚。


    “溫家就這麽走了,你家就讓溫家這麽走了?”洪氏說話一向爽快。


    何大姑娘無可奈何道:“溫公子的曾祖母過世,我家還有什麽話說。便是溫家想要過定,我父親也不接溫家的定禮。”


    溫家這一支,是溫老太君的嫡係子孫,溫家要遵“齊衰”之禮,按守喪的禮製,溫家有九個月的孝,就是溫家不守滿九個月,難道要讓溫家現在一邊辦喜事,一邊辦白事,孝悌之心何在!


    洪氏也是知道這個道理,隻能歎道:“那這婚事就不能成了?”


    何大姑娘有微紅了臉,低聲道:“六禮已行,溫老爺和溫公子有留下話說,待出了孝期,再行婚約。”


    六禮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納吉就是過定,過定是具備法律效應的,由官府出具婚書證明兩人正式締結了婚約,男女雙方不得再另行婚配。但士人重信,六禮已行,這個婚約就已經建立了,何大姑娘已經和溫神念合過了八字,何家豈能言而信。何大人是決定了,溫家出了孝期,再行婚約,也就是說,何大姑娘要等九個月,總得一年才能進溫家的門。


    這就是士人的迂腐了,洪氏眉毛一擰道:“都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舅舅被蛇咬了一口,就不怕再被咬一口嗎?”


    何大姑娘被退過婚事,就是和男方六禮行了一半中止了。上一次也是合過了八字,男方祖父過世,空耗了何大姑娘兩年多花期,一下子就被耽擱到了十七歲。現在的溫家看著尚可,誰能保證。


    一年之後?


    時移世易!


    已經有了一個前車之鑒,洪氏當心著呢,怕何家再一次翻車,遭人背信棄義。


    何大姑娘也在害怕,溫公子現在看著是能托付終身的,可是上一位公子,也是看著能托付終身的,父親一時無官無職,對方就背棄了,溫公子那樣的才貌和家世,找個七品官的女兒還不容易,十八歲的男子如迎著朝露的鮮花,十八歲的女子已是昨日黃花。若被連著兩次退親,何大姑娘都不敢往後想自己該怎麽辦了。


    何大姑娘垂頭,隻有眼淚啪嗒一顆掉下來道:“我總是要等著溫公子的,若等不來,我的命如此罷了。”


    “你的命怎樣?你的命好得很!”洪氏是心中壓著一團火在說話。


    上一迴沒有這麽寸,八字合過後,還沒有商量好過定的日期,男方的祖父就突然過世了,因此男方在何大姑娘的父親得罪了太孫遭到冷遇之後,說何大姑娘命不好,克家,一和她定親家裏就死了,娶了她還不得全家死光光。


    這一迴卡在檔口,過定之日男方開始辦喪事,過後再說一句,何大姑娘克家,何大姑娘真要成一顆煞星了,所以她才害怕的掉下眼淚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好


    洪氏的父親是世襲的從三品定遠將軍,連續幾代擔任正三品衢州衛指揮使一職,這樣的家世在京城不夠看,在衢州已經是第一家,夠洪家在衢州橫行霸道了,所以洪氏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強悍性子。何家是商賈出身,一直走得小心翼翼,何大人由商入士,謙和雅量,也造就了何大姑娘溫婉沉靜的性情。


    兩人一動一靜,一剛一柔,何大姑娘掉了眼淚,洪氏是見不得她掉眼淚的,倏然起身。


    何大姑娘來不及收眼淚,淚眼汪汪的抬頭。


    洪氏也沒有和她說話,一陣風一樣的出去,又一陣風一樣的迴來,她去了一迴太婆婆梅氏那裏,媳婦出門總是要告知長輩,梅氏倒也不攔她。洪氏把何大姑娘拉起來道:“走吧,你和我去溫家。”


    “去……溫家?”何大姑娘掙脫了洪氏的手,忸怩道:“若按正理,溫公子這樣的已然很好了,若以私心藏奸論,是我把人想得太壞了,我能有什麽話和他說呢。”


    洪氏也不再強拉她道:“好,你沒有話說,你說不出口,我替你去說。”


    何大姑娘還在驚愣中,洪氏已經轉身離去,何大姑娘隻能快步追上。


    兩人坐了馬車來到溫家的宅邸,一路之上何大姑娘心頭惴惴。


    “大少奶奶,溫家已經出門了。”車門外下人迴報。


    何大姑娘鬆了一口去,卻忍不住辛酸。洪氏洪亮的聲音道:“再問,溫家幾時出門的,現在何處。你放心,他們走不遠,我追也給你追到了。”


    洪氏對何大姑娘說的話果然不錯,車門外下人又道:“大少奶奶,溫家一行人出門不到一個時辰,現在應該在京畿碼頭,小的要追上去嗎?”


    “不必了,給我備馬。”溫家的人出行一定是用馬車,騎馬去追,時間也很趕了,一個慢點就追不上了。洪氏從小騎射,騎術不必喬家的下人們差。


    洪氏早有預料,出門時穿戴輕便,戴上羃離就跨馬而去,何大姑娘倒也不攔她,吩咐車夫快些趕去。她和洪氏不一樣,她是好靜的人,並不會騎馬。


    洪氏一馬當先,身後一個從娘家帶來的,服侍她的年輕媳婦林成家的,倒是能跟上她,再身後緊跟了幾個喬家下人。


    京畿碼頭天天擁擠和雜亂,南來北往的貨物和人口在這裏集散,是吞吐量最大的內陸碼頭,官船,私船,不同的船有不同的吃水深度停泊在不同的地段。溫神念已經是進士,有資格調用一整艘官船,他們坐的船也好認,因為迴家奔喪,船頭船尾掛著白幡。


    “誒~這可是送溫老爺還鄉的船?”林成家的下馬,替他家姑娘問著停泊的人。林成家的問的,不是溫神念他爹,是溫神念,他是進士,外人對他的尊稱就是老爺,這個和他的年紀輩分無關。


    停泊的人已經在開錨,看到林成家一身墨綠色團花比甲,簪著兩根小指粗的金扁方,身後的婦人帶著羃離看不見容貌,可她們□□的馬胸窄背長,通身皮毛油光發亮,是一等一的好馬,不敢輕忽,紛紛停下手上的活,一人高聲接道:“是新科進士,溫老爺的船。”


    這麽大的聲音,安坐在船艙裏的溫家四口人也聽見了。


    “敢問夫人?”溫神念在甲板上躬身一禮。


    林成家的使人放下甲板,扶著洪氏的手上船道:“我家姑娘是淇國公府的大少奶奶。”


    “喬夫人!”溫神念再行一禮,他一個無官無職的進士,品級還沒有洪氏高。


    何家和溫家還不算正式的親家,洪氏也無需向溫家二老招唿,隻是對溫神念道:“溫公子這就走了,連話也沒有一句嗎?”


    “小生的曾祖母驟然離世,小生也無可奈何,還請夫人體恤,何姑娘珍重。小生十七年來,從未有失信之舉,待小生料理了家事,自當和何家繼續婚約。”這些話才三個時辰前,溫神念在何家說過,當著何大姑娘的表妹,又再說一遍。


    洪氏戴著羃離就看不見神色,隻聽她聲音鏗鏘:“世人都道口說無憑,才有了金帛之定。溫公子的一句話,便要我的姐姐夜夜對燈歎息嗎?”


    溫神念麵色為難道:“家裏尚在孝中,如何能定?”


    “何家又不缺金帛,也不看重金帛之定,隻需溫公子身上,一件承諾之物,權當做個取信之明證。想來你家老太太在天之靈,也樂見此事。”


    洪氏不是來壓著溫神念去扯婚書的,孝中進門,隻有無所歸處的女子才在孝中和人家成婚,何大姑娘再怎麽恨嫁也不會要這樣的一紙婚書。婚書之外,何大姑娘看重的是傾心相許的情誼。六禮已行,何大姑娘視己為君妻。身負孝義,何大姑娘明白,然大禮不成,卻止不住彷徨不安。


    “既如此說,身外之物,也當不得取信之物。”溫神念一張年輕的臉穩重威嚴,從袖中拿出一把一寸長的青銅柄裁紙刀,倒也鋒利,割下了自己的一縷頭發道:“請夫人轉交何姑娘,小生自不敢忘生死之約。”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是人最寶貴的東西,所以才有割發代首之說。一縷發絲,就是以命為證,生死之約。若溫神念辜負了何姑娘,是要用命抵償的,頭發就是生死狀。


    這其中的意義一點也沒有誇張。


    林成家的正要上前接物,被洪氏擺手製止,她親自上前托住此物,向溫神念行姊妹之禮,向溫家其他人頷首,才下船去了。


    溫家的船離開碼頭,何大姑娘的馬車才趕到,洪氏坐上馬車,把溫神念的頭發給她笑道:“舅舅這迴眼裏不錯,溫公子看著想個能托付終身的人,你別哭了。”


    何大姑娘沒有親眼看著溫神念離開,倒也沒有多少失望,她沒有過門,難道還要和他做依依惜別之狀,把頭發小心紮好放在荷包裏貼身收藏,得償心願,羞得一臉緋紅道:“誰哭了。”


    “是嗎?誰沒有哭嗎?”洪氏笑話她,又故意放狠話:“若他言而無信,一去不複返,就憑了這東西,我也會把他揪出來,一刀宰了他。”


    “哎呀,現在我們多好,你一通打呀殺呀的。”何大姑娘倒是護上了,拿洪氏打趣道:“妹夫說是不納妾的,就喬家那樣高門,若他言而無信,你要怎麽辦呢?”


    “他……”洪氏英氣的柳葉眉一揚,做了一記手刀:“我也一刀宰了他。”


    夏語澹也是知道溫神念喪了曾祖母,定不了親也待不了官,朝廷舉行的庶吉士考試也無法參加,但是送佛才送到西天,夏語澹不會再為了他,在趙翊歆麵前說什麽話,李二郎要進少府監也得靠他自己的本事。


    喬家現在也是頭頂一片烏雲,喬費聚不好了。他的不好還未到虛弱無力的癱倒在床上捧著一個藥罐子那種情形,他是腦子不好,情況更加糟糕。


    他的書房正堂就掛著他喜愛的,畫家趙佳蕙所繪的橫斜疏影圖,他還在滿屋子亂找那幅畫。從此喬費聚的身體就再也遮掩不住了,一時一時犯糊塗,大夫說是撞了邪神,那是委婉的說法,就是得了癔症,現在沒有老年癡呆症這個名詞,不過夏語澹看他的症狀,和那病挺相似的,腦子不好,任何大夫都束手無策,無方無藥,隻能看著這病一天天惡化下去,餘壽,大夫們不敢說,也是無法估計,得了癔症的人,有的還能活十幾年,有的沒幾個月就把自己折騰死了。


    喬費聚往日看著正常,能吃能睡,作息不變,隻有幾天犯一次糊塗的那一會兒,看著不正常,但這多麽難堪,深深打擊了這個雄霸一世的男人,所以喬致說要召集幾個弟弟和子侄迴來伺疾,被喬費聚砸了一個榔頭,不過喬費聚雖然不想麵對子孫,他的幾個兒子和嫡子子孫都往京城裏趕了。


    喬費聚的病已經傳開了,即使喬費聚不讓這些人不迴來,禦史也不會放過他們。喬氏之同母兄弟喬庸都卸了四川都指揮使的官職迴家盡孝。


    喬費聚是真的不想見人,為了避免不可預料的麻煩,就要去京郊的別莊養病,虞氏打點喬費聚的行李,夏語澹給虞氏和自己打點行李,喬費聚這一病,也隻讓虞氏在身邊伺候,後院的其他女人一概不見,兒孫們也是問安一句就讓退下,所以虞氏幾乎日夜守著他。


    虞氏來看夏語澹,就看見了夏語澹正在收拾兩人的日常梳洗之物,要帶走的帶走,不能帶走的,也要妥善保管起來,或是毀掉。


    “姨娘你來了,你來看一看,我收拾的這些中衣都是許久不用了,裝著也是浪費箱子,都燒了吧?”


    喬費聚的身體究竟不好到了何種程度,是喬家的秘密,夏語澹不知道,但夏語澹看見虞氏把喬費聚的東西都收拾了出來,庫房裏的珍奇古玩,名刀良弓,該封存的封存,該分攤給兒孫的分攤給兒孫,就像是在分配最後的遺產和布置死後的陪葬一樣。所以夏語澹在不動神色的給虞氏整理東西,貴重的東西收藏起來,至於中衣內衣這樣的貼身東西,不用的就燒掉,省得到了那一時忙亂起來顧不上。


    死者長已矣,生者當勉力


    夏語澹還想著,喬費聚去世後,虞氏該有新的生活,畢竟她還那麽年輕。


    ☆、第一百一十九章 傷心


    得了癔症的人,怎麽死去,夏語澹見識過很多,身體還未完全衰竭,就會因在發病中不知生死而去了,比如跳到了水裏溺水,那會子,他不知道水可以溺死人的,隻是想呆在水裏而已。


    虞氏日夜守著喬費聚,不需要她勞動什麽,隻是看管一個人,防著他做一些傻事,得了癔症的人,神經退化像個孩子,無知無畏,可是看管一個孩子可以看見他的朝氣蓬勃,看管喬費聚,隻能看見暮氣沉沉,所以虞氏心累得狠,臉上染上了陰鬱,行動也有些微滯。


    屋裏都是箱子,得讓虞氏看過之後再落鎖,好讓她知道什麽東西放在那裏,而虞氏並不過心,隨意看了幾眼就讓落鎖,或是再拿出來,自己屋裏和夏語澹屋裏的丫鬟婆子,人人有份,散給了她們。


    衣裳首飾,這些對丫鬟們都是實在東西,眾人領賞而去,虞氏才對夏語澹說實話道:“爺和我這一去,應該不會迴來了,這淇國公府多煩憂,倒是別莊上清靜。”


    喬費聚的癔症發作的越來越頻繁了,淇國公府人多事雜,耳目太多,還是別莊裏,地方夠大,關起門來能由著喬費聚折騰。


    “我知道。”夏語澹低聲道。


    虞氏打起精神道:“所以你不用跟著我去別莊,我可以和大夫人說一聲,你依然……”


    夏語澹給虞氏捧了一盞茶道:“姨娘,不要再說了,我已經和先生說了,裱畫店我暫時不去了。其實夏家是不同意我去市井之地,沒有了太爺,我或許以後也去不了。不去便不去吧,早晚的事,能有這麽幾個月,我已然知足了。人之一生,很多東西很重要,不同的時間重要的東西不同,現在這段時間,我隻想陪著姨娘。現在這段時間,姨娘比任何人都重要。姨娘若是累了,就看看我,姨娘你……不要害怕。”


    夫死從子,沒有喬費聚,虞氏要怎麽辦?夏語澹一直記得李氏和花氏排揎虞氏的話,笑到最後才是贏家,虞氏沒有孩子,要如何笑下去?


    “河裏洗澡廟裏幹,我本一無所有,我怕什麽呢?”虞氏要這麽過她的日子,早就看到了結尾,不過有些話卻是要和夏語澹說清楚:“我的姐姐和我是一樣的命運,她被人買走,沒幾個月就被家中大婦治死了。我活了這麽多年,過了我曾經在市井之中,想都沒有想過的日子,我早夠本了,將來我會如何,我並不在意,你也不要難過。”


    夏語澹聽她這樣說著,心在絞痛,卻是說不住口‘我會保護你’這句話,夏語澹自身的本事,連她自己都保護不了,趙翊歆,倒是可以指望他,應該是能指望他的,現在還不能說出口。


    虞氏抿了幾口茶,摸著自己美麗的容顏道:“白發,老邁,我並不在意這些。沒有爺十幾年的寵愛,或許隻有寵而少了那麽一點點的愛,於我而言也夠了,沒有這份寵,或許現在我正在哪個小角落裏憋屈著,或許我和姐姐一樣,早死了。我隻是傷心而已,那曾經是多麽豪氣英武的男人,我的……我的男人,現在成了這個樣子,與我而言,值得我傷心的隻有兩件事:美人遲暮,英雄末路。事到臨頭,我傷心至極!”


    虞氏雖然是妾,卻是把喬費聚當丈夫待的,而不像有些妾,隻是把男人當成一個供養自己的金主,十幾年的感情,就要結束了,虞氏心中有太多的陰鬱,夏語澹無話可說,隻能做個聽眾,讓虞氏把心中的陰鬱說出來。


    虞氏停了一會兒,又酸澀笑道:“你和我們一起走,你舍不得我,我也是舍不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裙釵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之風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之風華並收藏裙釵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