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彤不服氣,道:“母親才說了,我和她不一樣,我是你嫡嫡親的女兒,她隻是賤人生的。”


    喬氏無奈的歎氣,耐心教導道:“你是嫡出,她是庶出,你們是不一樣,可你們有一樣的地方,現在都是夏家的姑娘,夏家的主子。既然她為主子,就不能被奴才作踐!當奴才的,要時刻對主子保持一顆敬畏之心,你焉知,那群奴才,習慣作踐了她之後,把你也輕賤了!”


    “怎麽會?她們敢!”夏爾彤瞪著眼睛道。


    “我們生來就是主子,那群人生來就是奴才,同長了一顆腦袋,憑什麽他們世世代代都匍匐在我們腳下?因為我們捏著他們的身家性命,而讓他們不得不敬畏,當僅僅如此是不夠的,奴大欺主,所以當主子的,要牢牢守住自己做主子的威嚴,不容他們半點冒犯,並且時不時的敲打他們,他們才能時時刻刻保持對主子的敬畏之心。”喬氏冷笑道:“俗話說了,唇亡齒寒,夏爾凝的尊嚴被奴才們掃落在地,我說得話,在奴才們心裏,也沒有威懾了,我做主子的威嚴在哪裏?她們敢怠慢一次,就能怠慢第二次,得寸進尺是人的常態呀,長此以往,奴才們還知道敬畏嗎!奴才一旦全然喪失對主子的敬畏之心,是能把主子掀翻的!她們扣慣了夏爾凝的分例,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夏爾彤啞然。


    喬氏意味深長的道:“以後做什麽事,多來迴想想,別隻看到眼前的痛快,得不償失!當年我再怎麽心裏厭惡她的生母,你父親硬要抬她做姨娘,我也好吃好喝,用姨娘的分例供著她,不容下人們怠慢她。可笑她以為她得到的,是自己靠男人掙來的,其實是我施舍的而已,我施舍得出去,就有本事收迴來,現在她的女兒也如此!”


    內宅裏,夏文衍有過又消失的女人,一直是府裏退避三舍的話題,喬氏在女兒麵前也不避諱了,道:“不過,那樣的醜態偶爾為之就夠了,我也不想常常把自己弄得滿身戾氣!”


    不服氣的,不止夏爾彤一個,空穀館裏,夏爾釧也是一個。革了差事退出去的,有個鍾家的,是寒蘭的母親。


    寒蘭急哄哄的對夏爾釧道:“姑娘,六姑娘一個月才多少東西,我媽眼皮子淺,也淺不到這份上,不過是前麵兩個大頭出的主意,嫌六姑娘吝嗇,天天伺候她吃食,她別說賞錢,一句好話都沒有,所以才拿她點東西,殺殺她的性子,我媽倒是勸過,又勸不住,還被捆綁著,擔了個從犯的罪名,實在是冤枉!姑娘去求求太太,饒了我媽這一迴吧,我媽自從進了廚房,哪一天不是精心伺候。”


    鍾家的是精心伺候,凡夏爾釧和鍾氏要什麽,鍾家的,都隨時伺候著。且鍾家的入廚房後,自己吃的不算,還每天捎一點點東西迴家,長年累月下來,家裏省下了一大筆,現在沒了差事,就全靠自己和爹的月錢養活了。


    夏爾釧抿著嘴,心裏在犯嘀咕。


    廚房克扣夏語澹分例的事,夏爾釧重頭到尾看在眼裏,開始時,鍾家的還來討過夏爾釧的主意,看能不能摻合一腳。夏爾釧正因為,夏語澹是貴妾所出,比自己高一籌而膈應,想在眾奴才麵前壓一壓她,也樂見此事。不過夏爾釧隻讓鍾家的作壁上觀,看個熱鬧就夠了,別真摻合進去。所以,鍾家的確實沒碰夏語澹的東西,怎麽也被攆了?


    夏語澹鄉下上來的,應該知道自己是被太太所厭的,應該畏首畏尾,忍氣吞聲過日子才是。豪門大戶裏,管事的奴才,比一般不受寵的小主子還有體麵,夏爾釧原來想著,就算鬧到太太跟前,不過斥責大家兩句罷了,怎麽攆的攆,罰的罰,相當於把整個大廚房有點臉麵的人都裁了。


    她值得太太如此發威動怒嗎?


    寒蘭看夏爾釧不說話,急得跪了下來,道:“姑娘為我媽說個情吧,我媽這樣出去了,姑娘又有什麽臉……”


    夏爾釧一記寒光射出,寒蘭不敢再說話。妾的親戚不是親戚,夏爾釧最討厭鍾家的人,在自己麵前談親戚情分。


    “行了,起來吧!”夏爾釧淡淡的道:“鍾家的,精心伺候了太太這些年,情當然該求一求。你也說了,六妹妹一個月的分例才多少,廚房那麽多人,曬牙縫也不夠,不過是看著太太動怒了,到處攀扯起來,才牽出了這些人,冤枉一兩個也是有的。 ”


    夏爾釧是不能放著鍾家的不管,鍾家的要是就這樣走了,不說自己在廚房沒人照應了,也是明晃晃的提醒自己,夏語澹就是比自己地位高!


    ☆、第四十三章 整肅


    夏爾釧沒帶寒蘭,帶著蕙蘭來到嘉熙院,紫萍攔著沒人夏爾釧入內,隻道太太沒空,不見人。夏爾釧不敢急躁,央著紫萍容自己在偏屋等著;一邊鍾氏也知道娘家嫂子被趕出了廚房,來求太太開恩,母女兩人就一起候在偏屋。


    茶換了又換,夏爾釧的心越發涼了,明知機會渺茫還是在撐著,蓋因廚房之事,關係到每天的一日三餐,涉及的,已經不是單單的麵子問題。廚房裏的人,最會看人下菜碟,以前有個鍾家的在那裏,夏爾釧和鍾氏想要什麽,什麽時候要,廚房裏的人都留著好材料伺候著,幾年來,從來沒有以次充好,克扣兩人的分例的舉動,要是沒了這個人,和夏語澹有什麽區別,夏語澹在廚房受的氣,夏爾釧和鍾氏也要嚐一嚐了。


    換到第四盞茶,紫萍含著歉意明白告之,大太太不見!


    在喬氏的內院,喬氏說不見就不見,硬闖不行,高聲不行,任何的哭鬧蠻纏也不會有效果,夏爾釧竭力按迴衝動的情緒,才得體的起身告辭。


    喬氏已經除了大衣裳,散著頭發閉著眼睛讓丫鬟通頭發。


    鍾家的是沒有克扣夏語澹的分例,並不代表著,她在廚房就手腳幹淨,仗著自己的小姑子當姨娘,仗著自家出了個小主子,沒少往自己家裏拿東西。


    每個在侯府裏做事的奴才,按著差事,一天的飲食標準,一月的月錢,一季的衣裳,過年過節的賞賜都有定規,喬氏自認不是個苛刻的主母,可是那群奴才依然不知足,貪婪成風,屢禁不止,廚房是侯府裏油水最多的地方,油水哪裏來,貪婪越甚,油水越多,喬氏便是要從廚房整肅開始,夏爾釧的那點小心思,喬氏不會理會,至於夏語澹的心思,不是想要張目嘛,那就張,比外人以為的張得大的多,全府奴才的整治,就從夏語澹向喬氏告狀開始。


    夏家從當今皇上做皇孫起,開始發跡,每高一個層次,仆從增加;每娶一個媳婦,陪嫁人員進來,仆從增加;三十幾年來仆從繁衍出來,人數又增加,早就人浮於事了,以夏語澹經受的這件奴大欺主事件為契機,喬氏幾天之內,就把全府的奴才都篩了一遍,裁減了一百多個人。這一百多個,也不全是做出了事,貪墨了東西而趕出去的,有三十幾個,是看明白了府裏精簡人口的風向,自動請求脫奴籍而去的。忠心伺主的奴才,喬氏給他們辦了戶籍,讓他們帶著積攢的銀子離開,好好當個良民;屍位素餐的奴才,也發了戶籍,卻是剝奪了身家,就幾身衣服灰頭土臉的滾出去,那幾十個人,寒冬臘月的怎麽活下去都不知道呢。要是混不好,昔日狐假虎威的奴才就要到城門口行乞了!


    整件事演變至此,夏語澹才知道,自己被喬氏當了槍使。你明著算計人家一次,人家也借機利用你一次,一來一往,喬氏不吃虧。喬氏是為自己張目了,可是張得太大,那些被整肅過還在府留用的奴才,不敢怨恨喬氏,少不得把夏語澹暗暗怨恨了。


    每一個豪門大戶都有人口繁雜的苦惱,奴才們錯綜複雜的纏連在一起,裁掉誰,怎麽裁,而且奴才們大鍋飯吃習慣了,你要砸掉他們的飯碗,誰會乖乖把碗舉著任由人砸,主子也不行,中間得生出多少是非,若是處置不公,留下來的奴才也要壞了心思。夏語澹冷眼旁觀著,喬氏是個人物,不負她將門出身,確實鐵血手腕!且喬氏還有公心,空出來的位置,沒有一味的安插自己的心腹來攬權,讓兩個兒媳婦段氏,趙氏擇人上來頂著。


    整肅之後,府中貪婪之風絕跡是不可能,但至少清爽了許多,留下的人安分守己了些,別指望奴才過多,能做到安分守己就行了。


    撒鹽空中差可擬,未若柳絮因風起。


    夏語澹戴著秋香色灰鼠昭君套,穿著桃紅白狐腋大襖和蜜合綾棉裙,支開窗子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在北風裏飛舞。


    來夏家半年多了,夏語澹是看清楚了,夏文衍和喬氏是各自痛苦,夏文衍十幾年如一日的附庸風雅,作為皇後的侄子,他這樣的生活原沒有錯,他的一生,隻需做個富貴閑人就夠了,可是他站在喬氏麵前!


    夏語澹有一個阿姨,是老媽的同學,很多年以前,阿姨的丈夫一年能掙一百萬,阿姨一年能掙五百萬,可是這個五百萬並沒有給她帶來生活的圓滿,她的婆家人,丈夫婆婆天天指責她隻顧掙錢,不顧家裏,要她放棄掙五百萬的能力,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守著一百萬生活,一百萬生活也不錯了,不需要她外出掙錢,結果,阿姨不想放棄事業,隻能離了婚,而她的丈夫一年後娶了除了年輕之外,樣貌,學曆,見識都不如阿姨,卻願意安心做一個家庭主婦的小妻子生活。


    沒有幾個男人,有這樣的胸襟,來包容下比自己更有能力的女人,李治不是喜歡武媚嘛,一個當過自己父親十二年才人,年近三十,剃光了頭發當著尼姑的女人,他還是喜歡,把她迎迴宮中,和她生了四個兒子,給她皇後之位,這樣的感情,對帝王來說是真愛了吧,可李治後來不止一次的動過要廢了她的念頭,廢後詔書都寫了,撇開那些繁多蕪雜的政治表象,本質還是一個男人,無法忍受比自己強大的女人,那怕那個女人是自己手把手培養出來的。


    上至帝王,下至平民,跨越千年,男人的自尊心很難承受比自己優秀的女人。婆家也承受不了這樣強悍的媳婦。在夏家,夏文衍就是承受不住喬氏,而喬氏偏偏還是極高傲的女人,且二十幾年來毫不妥協,仆從,妯娌,公婆,乃至丈夫,誰都不能冒犯,誰都不能讓她高傲的頭低一下!


    夏文衍和喬氏,明明是夫妻,卻處成了,不是西風壓倒東風,就是東風壓倒西風的局麵。


    這一生,這一世,如此的境地,是夏文衍的悲哀,是喬氏的悲哀,亦是夏語澹與生俱來的不幸!


    夏語澹看著雪景,穿著木屐撐著花傘的夏爾釧映入眼簾。


    夏爾釧把木屐脫在門外,穿上小麥遞到腳下的繡鞋,進門脫了蔥黃色銀繡竹枝的披風,夏語澹招待她炕上坐著,小橋端給夏爾釧一杯毛尖。


    夏爾釧看夏語澹的杯子道:“怎麽,六妹妹沒得新的茶葉嗎?我昨天得了一包,說是黔國公進貢的茶呢。”


    夏語澹順著夏爾釧的視線看到杯中的白開水,道:“我不太喜歡喝茶,還是什麽東西都別放,一碗清水就好了,茶葉我也得了,隻是之前看五姐姐多喝綠茶,才上這個,小橋,沏一……”


    夏爾釧忙攔著道:“不必了,不必了,我隻是來和妹妹說說話,也不是來喝茶的。”


    夏語澹笑了笑,讓著夏爾釧吃桌幾上的鬆仁。


    夏爾釧意思的吃了幾顆,道:“大年初二,是八哥哥的生日,要說八哥哥那麽大的生日也是大福氣,隻是過年大家都忙著,不能騰出這一天來給八哥哥慶賀,且每年初二,是太太年後迴娘家淇國公府的日子,所以八哥哥每一年都不能在正經日子過生日,隻在生日前先收了姊妹們的壽禮,年後再請姊妹們一迴,把禮還上。”


    夏語澹笑道:“我倒不知還有這些緣故,謝謝姐姐提醒我。”


    夏爾釧不藏著掖著,道:“以前八哥哥生日,我隻繡塊帕子,做個荷包,今年我做了一雙鞋子,不知妹妹準備了什麽?”


    夏語澹更大方,讓小橋把禮物拿出來,自己接了,遞給夏爾釧道:“我不像姐姐,以前隻知道憨玩,把歲月都浪費了,繡帕子,繡荷包是不成的,做鞋子就更不會了,隻學會了打絡子,還是最簡單的方勝絡子。”


    一個絡子兩巴掌長,用黑線打的,夏爾釧奇道:“這個能裝什麽?”


    夏語澹嗬嗬道:“連五姐姐都不知道,我就沒有送重樣了,這個可以裝筆盒。”


    “八哥哥那麽喜歡妹妹,妹妹送什麽,八哥哥都會喜歡的。”


    夏語澹聽出她還沒有把意思說透,沒接話。


    夏爾釧想她無人開導,沒有開竅,隻得道:“六妹妹,我們這樣的女孩子是足不出戶的,隻有太太走親訪友的時候,才能帶著出去,而且十歲之後的女孩子,本該帶出去見見世麵,妹妹年後就十一了,正該出門見識見識。”


    夏語澹隻摸著她的方勝絡子,還不接話。


    夏爾釧更直白的道:“太太那麽喜歡你,因著你受了欺負,把廚房的人都處置了給你出氣,想必今年會帶你去淇國公府。”


    夏語澹搖頭道:“太太還不成說過這話,侯府都那麽大了,公府該是什麽樣的,我可想不出來,也不敢去。”


    “嗨,淇國公府是我們的舅舅家,親戚之間相互走動是禮數,有什麽不敢的。太太現在還沒有和你說嗎?”夏爾釧鼓勁道:“可能是太太事忙,一時忘了,妹妹……妹妹和八哥哥說一下,讓八哥哥提醒太太一聲,妹妹第一年迴家,趁著過年把親戚們認全了才好。”


    夏爾釧想著,若是年後十一歲的夏語澹能跟著去淇國公府,自己這個年後十二歲的,沒理由不能去呀,慫著夏語澹去打個前哨。


    夏語澹擰著眉頭思索,又鬆開道:“太太那麽大的侯府都管得過來,何曾疏忽了一處。我們這麽兩個大活人,太太怎麽會忘了,太太得了點好茶葉都記得我們呢!太太現在正安排年裏的事,那有半點空?太太會想到我們的,我們隻管候著就是了,倒不好為了這個事煩擾太太。”


    ☆、第四十四章 賭石


    迴夏家前,劉三樁一直和夏語澹念叨,說太太是大方的人,隻要依著規矩孝敬太太,太太不會平白無故的與人為難。目前確實如此,就現在頭上的秋香色灰鼠昭君套,身上的桃紅白狐腋大襖,就夠夏語澹在莊子裏過一年的。喬氏從不克扣庶女的吃穿用度,再進過一場整肅,和此前夏語澹的一通發威,別管那些仆從心裏怎麽想,至少不敢明著使絆,嘴裏也幹淨了,再不說‘鄉下丫頭’了。半年來,即使喬氏直言不喜歡夏語澹,也沒有挑出由頭來,罰夏語澹禁足,抄經,做針線這些內宅裏慣用的,嫡母打壓庶女的伎倆。喬氏的高傲讓她不削此道。


    知足常樂,現在的生活,夏語澹已經很滿意了,至於夏爾釧心裏的騷動,想出門交際,獲得更好的平台,想法不錯,可這樣的機會隻能喬氏主動給,硬要,是要不了的,就算硬著要來了,喬氏不過看一場鬧劇,手輕輕一推,就能毀了。夏語澹不是傻子,不會白白給夏爾釧當槍使,要了好處大家占,壞了事自己一人倒黴。


    夏語澹目送著夏爾釧離開,對於這個姐姐,夏語澹最大的期待,也隻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而已。


    十二歲和十一歲,長幼有序,夏語澹沒她急切,所以,夏語澹不會和她搶表現,亦不會助她。


    一時吃過飯,琉璃笑著進來道:“大爺把春祭的恩賞領來了,我們府裏是侯爵的上上等呢。還有,雖然太後剛過百天,從宮裏到有爵之家,年要過得樸素些,皇上和娘娘還是賞了好些東西,現在放在太太屋裏沒有入庫,太太說了,讓各位小爺姑娘們過去看看,那些東西,是皇家對夏家的恩德呢!”


    夏家雖然不像別的顯赫侯爵一樣,進則執掌中央軍機,出則統領一方軍權,但每迴過節過年的賞賜,都是侯爵裏的頭一份。


    夏語澹盥漱完,穿著大衣裳,讓小麥去看看夏爾彤,夏爾釧那邊怎麽樣,出來了沒,三姐妹同去才好。看東西是其次,還要恭聽長輩們的教導。


    夏家出了個皇後,要是在尋常官宦之家,正妻那邊的親戚,才是唯一的親戚。所以,夏家的體麵,也直接關係到皇上的體麵。這句話,是家裏教育每個人的,讓大家在外麵都謹言慎行,別仗著和皇家親戚的情分,在外麵橫行霸道,失了皇上的體麵。


    話當然不是說得那麽直白,但意思是這個意思,且這個意思,像以前學校每個星期開大會一樣,反反複複的捯飭。


    第二天是臘月二十九,有資格的誥命夫人要進宮朝賀。夏家二老爺官職還不顯,三老爺就是白身,所以,二房和三房的女眷沒份,喬氏是侯夫人,段氏是世子夫人,趙氏是宗室女,三人坐著八抬大轎進宮謝恩領宴,迴來後,再開始祭宗祠,就正式過年了。


    大年初二,夏文衍喬氏帶著他們所出的三子一女,兩個兒媳婦,還有夏譯和段氏生的大哥兒,分坐了三輛馬車,伺候的丫鬟一車,婆子一車,浩浩蕩蕩去了淇國公府,沒給兩個庶女,去,或不能去的一個字。在喬氏心裏,這樣的場合,兩個庶女完全不在考慮之內。而史氏是賢惠的,她迴娘家帶上了庶出的夏爾潔。至於三太太石氏,她的娘家定襄伯府沒了,父親被斬了,嫡母隨著親兒子迴了原籍,石氏是庶出,她的姨娘和一個親兄弟倒在京城,但姨娘就是姨娘,不能以母親自居,所以,石氏沒有迴門的地方。


    大房隻剩下夏爾釧和夏語澹兩個人,石氏想著她們兩人寂寞,特意讓兩個女兒過來請她們過去玩。


    夏家女孩子連年生,過年後夏爾淇十四歲,夏爾娟十三歲,四個女孩子很能玩到一塊去,摸了兩把骨牌副,到了飯時還意猶未盡。


    石氏當然留了夏爾釧,夏語澹吃飯,席間親熱的一口一個‘我的兒’的勸著她們吃菜,道:“你們姐妹不要拘束,愛吃什麽就夾什麽。”看到夏語澹第二次夾了紅燜羊肉,又道:“我看凝兒喜歡吃羊肉,把這碗紅燜羊肉端到六姑娘麵前去。”


    紅燜羊肉是放在小砂鍋裏,煨在一個小小的炭爐上靠近夏爾淇的位置,夏語澹忙阻止道:“不用了,我這兒夾得到,二姐姐也愛吃這個。”


    夏爾淇笑著露出兩個梨渦道:“移過去給六妹妹,六妹妹是客兒,當然要緊著客人。”


    石氏嗔道:“哪兒是客兒?你們想怎麽方便吃,就怎麽方便來,這才是一家子姐妹吃飯的意思。要說是客兒,才沒你們這會子自在。想我在淇兒那麽大的時候,第一次跟著嫂子去淇國公府做客,那才是客兒呢,一口水也不敢多喝,一口菜也不敢多吃,拘謹著呢,一頓飯下來都沒有吃飽。”


    石家現在是一敗塗地了,十六年前,石氏的嫡兄定襄伯世子迎娶了端和郡主之時,石家也是盛極一時。端和郡主是皇上的親外甥女,壽康長公主的長女,隻是這位郡主十二年前意外墜馬身亡。石氏嘴裏說的嫂子就是這一位了,石氏的婚事,當年還是端和郡主通過淇國公府促成的。隻是現在說這話怎麽那麽諷刺呢,一個伯爵庶女都能由嫂子帶著去淇國公府做客,在座兩個外孫女卻不能去。不是今天不能去,夏爾釧在過去的十二年裏,一次也沒有去過。


    夏語澹不再客氣,隻盡情的夾著羊肉吃,還拿了一塊椒鹽烤饃片蘸著肉汁吃。


    最後是碗甜點,白木耳元肉羹,石氏的丫鬟一臉鬱鬱之色,從外麵急匆匆的進來,附在石氏耳邊說話,石氏一張笑臉也是瞬間凝結,讓夏爾淇帶著三位妹妹吃著,自己起身去更衣,直到夏爾釧夏語澹告辭也沒有迴來。


    出了三房的院子,兩人在雪地裏行著,夏爾釧問蕙蘭道:“剛剛三房出了什麽大事,三嬸嬸這麽急,擱下筷子就去了。”更衣隻是借口,石氏出去時,口都沒有漱過。


    蕙蘭先捂著嘴笑了下,才道:“石老爺家裏又揭不開鍋了,扶著老姨娘來向三太太借銀子,兩人就冒著雪,穿著破襖站在大門口。”


    這個石老爺就是石氏的親兄弟,伯府敗落以後,幾個庶出的各養各媽,那老姨娘就是石氏的生母了。


    夏爾釧正在飯間被石氏刺得不舒服,現在可算是出氣了,冷哼一聲道:“借?倫理我們做晚輩的不該說長輩的是非,可是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三嬸嬸和我們夏家是一家子,石家想黏上來,還差著姓呢,每次都說借,借了一次又一次,何曾見他們還過一次。”


    “可不是這個理兒,因著三太太總拿錢來養著那一家子,和三老爺……”蕙蘭壓低了聲音嘲笑道:“年前石老爺來過幾趟借銀子,開口一百兩,又說五十兩,跟個叫花子討飯似的,能給一點是一點,隻是石家之前的賬還打著白條呢,再借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迴,所以三老爺動了大氣,讓門下不準放石老爺進來,來了就打出去。可是這迴,石老爺拖著老姨娘來,門下人怎麽敢動手,那是三太太的親媽呢!”


    三房庶子庶女的配對,就靠著分例過日子,吃著夏家的大鍋飯,一百兩也是大數目,七品官一年的祿米折成銀子也沒有一百兩。至於石氏的嫁妝,庶女一般不會陪嫁莊子鋪子這樣能生財的東西,就一些貴重首飾和壓箱底的現銀,過了十幾年早用得一幹二淨了,女子的嫁妝不是用之不竭的,到了最後還是靠夫家養活,所以當妻子在丈夫麵前總是沒有底氣,現在自己靠夫家養活也罷了,娘家還要纏上來,石氏攤上這麽一對上不了台麵的兄弟和生母,別說夏文徘厭煩了石氏,天天睡著姨娘那裏,就是夏家上下也在背地裏恥笑石氏。


    夏語澹感慨道:“好歹也是伯府的爺們兒,怎麽墮落到這步田地了!”


    夏爾釧示意蕙蘭盡情的說,蕙蘭道:“石家的產業,除了老夫人的一點東西,都被抄了個底朝天。就是老夫人身後的東西,也輪不到石老爺這個庶孫,他們現在住的地方都是租的,身邊一個服侍的人都用不起了,石老爺又不讀書,也沒有從武的門路,還放不下曾經伯府公子的身份,不肯出去做事,可不就這樣坐在家裏吃吃喝喝,沒得吃喝了又來侯府打秋風。”


    夏語澹順口說道:“居京大不易,既然那麽艱難了怎麽不迴原籍去,那裏到底還有族人,石家顯赫一時,族裏挪出幾畝田地給他們母子過日子還是可以的。”


    夏爾釧嗤笑道:“連京城裏的事,石老爺都放不下架子去做,怎麽還會迴鄉下種地呢,現在賴在京城裏,賴著我們侯府,至少餓不死。再說了,你知道石老爺為什麽不迴原籍,迴去了也沒有活路!”


    “怎麽說?”話說半截,夏語澹確實好奇了。


    夏爾釧慢條斯理道:“去年,石家還有幾房人在京城,靠著老太太留下來的一個棋盤街鋪子的出息勉強度日,石老爺不知從那裏探聽來的消息,攛掇那幾房人合股買原石,還來遊說老爺也買幾塊,說這個生意有十倍之利,太太攔著,我們大房沒有摻合,可石家那幾房就眼紅了,據說三老爺經不住石老爺說得天花亂墜的,也買了幾塊,剖開之後,一堆爛石頭,一塊玉也沒有撈著,還欠了大筆的債,就為了這事兒,石家在棋盤街鋪子都沒了,石老爺迴了原籍,還不得被那幾房人啃了!”


    作者有話要說:


    比一比同被奪爵的沈家和石家


    你們就知道沈家是多麽上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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