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發現


    李治是在喝屠蘇酒的時候,想起長孫穎的。


    他那次去檢查,孫思邈也說他的病症無可根治,隻能慢慢調養,多飲屠蘇酒是個好法子。李治不大喜歡那味兒,但在長孫穎的堅持下,也養成了一日一杯的習慣。


    這日,他喝著酒,想著多日沒見她了,果然原本就很難喝的東西,變得更難喝了。


    她也不知道在做什麽,應該知道蕭良娣懷孕的事情了吧,有沒有很生氣呢?這會兒就算是生氣也該氣消了吧……


    朝堂上的事情一波接著一波,高麗的問題終於拖無可拖,於是父親準備對高麗用兵,還準備禦駕親征。李治知道禦駕親征這個問題自己是不好發言的,所以索性住了嘴什麽都不說,但如果父親真的帶兵去了,那麽他作為太子勢必要擔任起監國的任務。


    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但卻也是一個非常艱巨的挑戰,因為他不像李承乾,不滿十歲便有監國的經驗,他一直是被作為閑散王爺養的,如今陡然放到這個重位上,不光是別人,就連他自己心裏頭也有幾分心虛:我真的能擔負起治理一個國家的重任嗎?


    所以這段時間,他也真心忙的有些忽略了她,如今這晚上正好有些閑暇,李治皺著眉頭喝完了屠蘇酒,便對著身邊的小太監劉問道說道,“咱們去長孫良娣那裏轉一圈吧。”


    “是。”劉問道聽到這話,心跳慢了半拍,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變化,恭恭敬敬的低著頭在前麵走路。


    因為心虛,當然也有些期待,李治這一路上走的就格外磨蹭,但是再磨蹭也沒有幾步路,所以等著走到長孫穎住的地方外,看著那紙窗上影影綽綽的人影,他半天沒有動彈。


    “殿下,咱們要不要進去”劉問道在旁邊陪著李治看了半天,小聲的問道。


    “去,怎麽不去。”李治迴過神來,欲蓋彌彰的搖了搖頭,然後大跨步走了進去。


    劉問道跟在他的身後,看著他的背影吸了口氣,然後跟著走了進去。


    李治一進門,便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房間裏的陳設變了許多,長孫穎慣用的家具器皿都消失不見,當下就想著難道她是被一打擊,連著喜好都變了?


    “妾身見過殿下!”李治還沒反應過來,便見著蕭良娣帶人從著內堂裏走過來,喜滋滋的對他拜倒,李治當下驚的往後退了兩步,不敢置信的看著她,“你怎麽在這裏?”


    這個時間顯然已經過了正常的拜訪時間,他再天真也不能當蕭良娣是來找長孫穎拜訪的。


    “不是你安排妾身住在這裏的嗎?”蕭良娣抬頭,卻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看著李治無辜的問道。


    李治很想對她吼我幾時讓你住進來了,但是他這人好麵子,知道這不是發脾氣的地方,也不是發脾氣的時間,於是陰沉著臉一甩袖,直接走出了門。


    “殿下,殿下,”蕭良娣沒想到他竟然這麽不給自己麵子,當時意外了一下,卻還是硬著皮頭跟了過去。


    “良娣,還是留步吧。”劉問道站在門口,虛擋了一下蕭良娣,然後不等她迴答,便低頭一作揖的跑出去追李治了。


    李治走出了門,到著院中被冷風一吹,倒是冷靜了下來,待著劉問道跑出來跪在身邊,也沒二話,一抬腳就把人踹翻了,冷冰冰的問道,“她在哪兒?”


    劉問道伺候他這麽多年,也是知道他的脾氣的,不敢在這個時候揣著明白裝糊塗,忍著胸口的疼爬過來伏在他腳下說道,“奴婢不知。”


    李治聽著劉問道這話,冷笑著哼了一聲,雖然一句狠話都沒放,卻是讓著周圍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殿下,這是真的怒了。


    “奴婢不知,但奴婢已經叫人去打聽了,不過片刻便有迴報。”劉問道跪在那裏,咬著牙滿身冷汗的把話說完,“奴婢隻知道聽殿下的命令,殿下沒有吩咐奴婢的事情,奴婢便是瞎子聾子,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到。”


    劉問道知道,這番話他現在不說,那麽這條小命很有可能就不保了。


    在著長孫穎的問題上他很明顯是領會錯了上麵的意思,但是這個錯誤仍然能補救,因為長孫穎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他的責任,他隻怕被李治誤會他與著別人有勾搭,刻意蒙蔽李治的視聽。


    李治是眼睛裏摻不得沙子的人,若真這樣,他當真難逃一死。


    聽著劉問道的話,李治心裏頭氣得厲害,但卻找不到理由反駁,隻能陰沉沉的站在那裏,什麽話都沒有說。


    劉問道派去“打聽”的小太監很快就過來了,見著這邊這陣勢,嚇得抖抖索索,但是跪著迴稟了長孫良娣就在蕭良娣原先住的地方呆著,她們倆是換了房子。


    李治抿著嘴,麵色駭人的朝著長孫穎住的地方走過去,劉問道在著後麵的地板上掙紮著捂著肚子站起來,卻也匆匆的跟著走了過去。


    殿下沒有張口處置他,那麽,他這條小命也算是暫且保住了。


    **


    差不多的房屋,隻是這邊的燈點的就比那邊少了一半多,室內的燈光也更加昏暗,仿佛滿屋子的人都歇了一般。


    李治站在門口,隻覺得手心一片汗涔涔,這迴是真的不敢進去了。


    他怎麽能這麽疏忽,讓她受這般大的委屈呢!


    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但是李治一想都知道肯定跟自己脫不了幹係,自己在著心虛中忽略了她這邊的狀況,才被人撿了漏子,將她逼至於這般境地。


    他幾乎不敢想象,長孫穎找他被拒的樣子。她換地方住這是自己看得到的,那在著自己對她不聞不問的這一個月裏,自己看不到的那些地方,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李治就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周圍人都被他嚇到了,也沒有人敢勸,一行人都在那裏陪站,半點聲音都沒有。


    最後,還是吱呀一聲門開了,隻聽著一個宮女笑著邊跟裏麵說話邊往外走,“好了,我這就去取,你們待會兒可不能耍賴。”


    她說笑玩,轉過頭正往前走,卻看到月光下站的的李治一行人,笑容陡然被掐住了,等著反應過來,就已經跪在了地上,“奴婢參見太子殿下。”


    原本,她們這些人見他是不用行此大禮的,但經過那麽一樁事之後,仿佛所有人都被嚇到,膽子忽然小了起來一樣。


    李治看著那跪下的宮女,他還是認得這人的,隻是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是。


    宮門外的響動,自然也是驚動了裏頭的人,隻見著剛才還和和樂樂的氣氛忽然就鴉雀無聲了起來,還沒等著李治反應過來,長孫穎就已經帶人站在了門口。


    他看著她,或許是因為夜深的緣故,她已經散了頭發,隻穿著褻衣褻褲的在那裏站著,一身白色的衣裙,如瀑的黑發,影影綽綽的像是一個影子。


    她看見是他來,也十分意外,但是那意外中卻並不全是驚喜,也帶著些其它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她站著那裏看著他,杏眼微微的睜大了些,等迴過神子後,便有了幾分薄薄的笑意。


    “九郎來了啊。”她柔柔的笑著說道,然後理了理頭發,側著身子讓他進去,“怎麽不早說一聲,我都沒個準備。”


    她的聲音很平和,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仿佛他這月餘的冷淡不曾存在,仿佛她也沒有受到半分委屈。


    長孫穎要是一見麵就撒潑鬧脾氣,他有些無措,便也習慣,仿佛隻要她對著自己氣一氣,自己讓著她些,便可以將著他欠她的那些還清了。可誰知道她對著過往的什麽都沒提,反而讓著他本已歉疚的情緒又滿溢了起來。


    李治聽著長孫穎給她的台階,隻覺得嗓子一梗,什麽東西在那裏堵得慌,忙低了低頭,快步走了上去,拉住了她的手。


    換了屋子,東西還是那些東西,隻是卻少了很多玩意兒。李治隻是匆匆一掃,便曉得她是收了那些東西。


    果然,是傷心了。


    兩人在榻上對坐著,他攥緊了她的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反倒是她笑著看著他,輕輕的問道,“怎麽這麽晚過來?吃過飯了嗎?”


    長孫穎猜到李治會來,但是卻沒想到會這麽快的來,當初想好了要怎麽對著他撒嬌訴委屈,將著自己忍著的東西都賺迴來,可等真見了麵,卻都忘了光光的,滿腦子便是何必呢。


    何必,何苦,何至於?


    或許是家人給她的那擊太重了,近來她對許多事都隻感覺到一陣疲倦。見著李治也是這般,她忽然就不想跟著他鬧了,該怎麽樣便怎麽樣吧。


    所以,她喊他近來,無關於原諒不原諒,隻是因為她發現自己也真的是想他了。


    別為難自己,長孫穎在心裏頭對自己說,這世界上有太多人正在為難著她,要是她自己也跟自己過不去,那日子可真的就沒什麽滋味了。


    作者有話要說:長孫穎住在哪裏,這是個問題。放心,肯定不會讓她就這麽吃蕭氏的一個悶虧的。


    ☆、第84章 搬家


    李治坐在那裏,看著長孫穎在她麵前,雖然她的態度仍然是謙和的,但是他卻明顯的感覺得到,她對跟著自己之間仿佛是蒙了一層紗,親熱中透著生疏。


    “不是我做的。”看著她的笑容,李治終於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解釋的話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


    雖然,這話聽起來像極了狡辯。


    長孫穎愣了下,有些發怔的看著李治。


    這算是道歉,還是撇清關係?


    她笑了笑,垂下頭淡淡的說道,“事情都過去了,九郎不必介懷,以前是我不懂事,叫你為難了。”


    “真的不是我,”李治這個時候卻是顧不上麵子裏子了,他本能的感覺到如果這件事情不解決,那後果會非常非常的嚴重,所以當下幾乎是不依不饒的拽著她,直視著她的眼睛,讓她無法逃避的麵對她,“是我不對,是我太忙了,讓人鑽了空子,害你委屈了。”


    長孫穎沒有張口,她坐在那裏,認真的思考著李治這話的真假,然後很快就有了答案。


    以著他的身份,他沒有對她說謊的理由,所以他的話應該是真的。


    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這樣的話,又有什麽用?


    長孫穎怔怔的坐在那裏,看著他握著自己手的手,眼淚不知不覺的就滑了下來。


    劉繡她們在旁邊看著她的眼淚出來,反倒是鬆了口氣。自從搬過來之後,良娣就一直不大對勁兒,沒哭過也沒鬧過,一絲怨氣都沒有,這反倒是讓她們心驚肉跳的,生怕把人給憋壞了。如今對著殿下,她總算肯發泄出來,這真是太好了。


    宮女們見著他倆這容不下外人j□j來的情形,都頗懂眼色的退下了,留給他們單獨相處的空間。


    李治看著長孫穎哭過很多次,但是從來沒有這次會讓他覺得那麽心疼,眼淚一滴滴落在他手上,無聲無息的,讓他頭一迴意識到,她的委屈一向很安靜。


    “對不起,”他伸出手將著她抱進了懷裏,輕輕的哄著,就跟他當初第一次見著她那樣。


    **


    “為什麽會搬?”晚上兩個人躺在床上,李治抱著她,一邊玩著她的發梢,一邊有些抱怨的問道。


    她太安靜了,如果她當初烈性點,把事情鬧起來,那麽他便不可能不知道這事情,也就不會讓事情變成現在的樣子了。


    “其實不算你的錯。”長孫穎半眯著眼睛窩在他懷裏,臉上有淺淺的笑意,“母親來勸過我,我想著不能讓大家都為難,索性便搬了。”


    長孫穎很想說,哪怕是鬧將起來,礙於大局的問題,李治也難偏頗自己,所以他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什麽區別?但李治來了,她便不能說這話,於是笑著用母親來過的事情將自己真實的想法遮掩過去。


    “長孫夫人來過?”李治聽到這消息,卻是眯起了眼睛,顯然對此十分不悅。長孫穎感覺到他情緒上的波動,伸手拍了拍他,反倒是寬慰他,“也沒說什麽,我都習慣了。”


    李治抱著她,長孫家是如何對待長孫穎的,別人不知道,他心裏頭卻有數。他對於女人們的心思或許未必有多明了,但是對於朝堂,對於在這個局勢下,長孫無忌會做出什麽選擇卻不意外。


    對於她來說,那些家人是絕對不可能作為依仗的,背後捅刀子卻不稀奇。


    聽著她的勸慰,李治將著頭埋在她的頸間,說不出的鬱悶,“他們待你不好。”


    “我還有你呢。”長孫穎笑了笑,撿他喜歡的聽。


    “我,”說出這句話十分艱難,但是在這個氣氛剛剛好的時候,李治很真誠很自責的說出了心裏話,“我待你也不大好。”


    長孫穎聽著他這話,這次是發自內心的笑了,看著頭頂的帳幔,由衷的說道,“你是對我最好的人。”


    至少,他是無意中讓她受委屈的。至少,他發現她受委屈了,還知道來道歉。而長孫家,卻一直都認為,從小到大養育了她,對她來說已經是恩深難報,所以不管怎麽對她,都是理所當然的了。


    長孫穎這麽容易就滿足了,卻讓李治越發的心酸。他摟著她,想了很久,才斬釘截鐵的說道,“你放心,我會對你更好的。”


    長孫穎聽著他這話,隻是哂笑了一下,什麽都沒有說。


    對她好?什麽叫對她好?


    他所能待她的,終究有限。就拿這次的事情來說,蕭良娣將著她的住處奪走了,難不成他還真的會為了自己跟蕭家翻臉,將著自己的房子搶過來不成?


    **


    但是長孫穎很快就發現自己太天真了,李治從某種層麵上來講,還真是鍥而不舍。


    這天長孫穎正在屋裏頭逗李忠玩兒,身邊人建議教著開始說話的李忠背些簡單的詩文,徐芷甚至還好心的搬出了論語,說什麽多聽聽說不定等李忠會說話一張口就是子曰了。還拿著自己姐弟三人佐證,以表示這種方法行之有效,弄得長孫穎哭笑不得。


    長孫穎知道她們都是好心,希望她這養子出色點,好為她掙麵子,隻是長孫穎思考再三,覺得還是不要太揠苗助長的好,李忠是什麽就是什麽,他這個庶長子的身份本來就敏感,有時候平庸反倒是可以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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