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年輕無所畏懼,但夏汛時節,河水高漲,湍急迅猛,掉下去可不是玩的。何況這一大清早的,橋上的露水未幹,有些濕滑,他很是加了幾分小心慢慢地走了過去。


    “大姐,沒事了!你過來吧。”


    章清亭往下一瞅,哎喲我的媽,那河水晃得她頭暈,又不好意思說讓張金寶來扶她,隻得顫巍巍地邁著小蓮步,小心翼翼地上了橋,一寸一寸往前挪。


    張金寶有些看不懂,一貫潑辣豪慡的大姐怎麽今日扭扭怩怩?著實好笑得緊,又怕她發覺,索性蹲下扯了糙葉編蚱蜢,眼不見為淨。


    可一時沒留意,卻見這頭有人急匆匆埋頭衝上了橋。待他發現,已經不用他出言提醒了,橋上兩人撞了個正著。


    “哎喲!”章清亭驚叫一聲,一個趔趄,差點掉下河去。


    “噯!”對麵那人也是一聲驚唿,身形不定。


    錯亂中二人就抓到了一起,左搖右擺,晃蕩了幾下,才總算全部站定。


    張金寶在橋這頭一顆提到嗓子眼兒裏的心總算是放迴了肚子裏,“哎!那人,你快退迴去,讓我大姐過來!”


    那人沒搭理他,卻對章清亭施了一禮,“這位姑娘,在下有要事在身,可否請你稍做退讓,容小生先行過去?”


    嗬!瞧他穿得也不咋地,居然還會打官腔,可憑什麽讓我退迴去?章清亭可不是什麽急公好義的大丈夫,人家是純正的一枚小女子。


    “對不起,這位相公,奴家也有急事待辦,還是請您行個方便,容奴家先行過去。”


    這一下,二人都僵在了那裏。


    離得近了,瞧得見那年輕人膚色略顯白皙,眉目間隱約有書卷之氣,倒是與北安國大多數人風格迥異。


    章清亭心下猜疑,可能真是個秀才也說不定。


    那年輕人急得無計可施,沖她深深一揖,“姑娘,我這事實在是十萬火急!若是耽擱,恐怕就要鬧出人命!還望你行個方便,讓我先過去。”


    章清亭也不是那全然不講理之人,有心行個方便吧,可迴頭瞧見那好不容易走過來的小木橋,又心生怯意。


    “這位相公,不是奴家故意為難你,隻是你也瞧見了,這橋又窄水又急,我若是退迴去了再過來,這當中周折辛苦又怎說地?”


    後麵張金寶嚷起來,“姐,別退!是咱們先上的橋,要讓也得他來讓!”


    “你們怎麽不講理?”那年輕人一時情急,跺了下腳,卻震得那木橋又是一抖,把章清亭嚇得小臉煞白,待穩住身形,火氣一下就沖了上來。


    “我們怎麽不講理了?明明是我先上的橋,瞧你像個讀書人,怎麽卻一點不懂這先來後到的規矩禮儀?”


    “若講道理,事有輕重緩急,姑娘為何不能成人之美,急公好義?”


    “你說你著急,我就該不分青紅皂白地相信?瞧你這一大早鬼鬼祟祟,行蹤可疑,幹什麽勾當還不一定!”


    這話恰恰說中年輕人的心病,他一下也急了,“你這姑娘說起話來好生無禮!小生光明正大,豈會行那苟且之事?”


    哦!這話裏可有語病,章清亭自然不會放過,冷笑兩聲,“既是光明正大,卻為何會和苟且之事扯上關係?隻怕是見不得人,所以這麽著急,等不到天光大明。”


    “你!”那年輕人又惱又氣,自悔失言,說起話來也不客氣,“如此牙尖嘴利,嫁到誰家隻怕都是個攪家精!”


    章清亭倒吸一口冷氣,好好好!今天這路她要是讓了,她就不叫章清亭!


    眼見她邁著小步不緊不慢地往前逼進,那年輕人有些撐不住臉皮地步步後退,“你……你幹什麽?”


    “過橋!”


    “你讓我先過去!”


    章大小姐以實際行動迴答,她不同意!


    “你,你別再過來了!”那年輕人皺著眉頭橫下心立定身形,“我是不會再讓了!”


    是麽?


    章清亭稍稍湊近了些,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從牙fèng裏輕飄飄地吐了兩個字,“非禮。”


    那年輕人頓時往後跳了一大步,好玄沒掉下橋去。


    “你……你……”


    “我怎麽了?”章清亭拿衣袖扇著小風得意洋洋地站定,“反正我要過橋,讓不讓隨你!”


    那年輕人氣得內傷,到底鬥她不贏,扭頭退了迴去。


    章清亭心情大好,全然忘了之前的恐懼,也不著急,越發慢慢悠悠,一搖三擺高昂著下巴走了過去。


    “忸怩作態!東施效顰!”那年輕人忿忿地罵著,忽地注意到她這一身的衣著,故意以袖掩鼻,“這滿身的油膩膩、髒兮兮、臭烘烘、亂糟糟,真不知是哪家的閨女,如此丟人現眼的,也虧你好意思!”


    “你!”這迴輪到章清亭抑鬱了。哪有女子不注意容貌的?她這一身,連她自己都看不過去。


    那年輕人嗤笑一聲,自覺扳迴一盤,背著手兒,踱著方步,同樣昂首挺胸地揚長而去。


    第7章窮則思變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章清亭怒氣沖沖的大步向前,一路在心裏把那年輕人詛咒了無數次。


    張金寶大氣也不敢出,跟在後頭老老實實,心中卻在不住猜疑。


    那年輕人說話行事文縐縐的,分明就和村裏的教書先生一個德行。在這附近的年輕人當中,隻有趙家那個病鬼秀才符合年齡。可那人不是病得快死了麽?怎麽還能生龍活虎地一大清早出來趕路?


    還有大姐也是,先前隻覺得她走路奇怪,怎麽連說話也和那秀才一樣,讓人聽不懂起來?


    這問題太複雜,不是他這個腦袋想得出來的,不想也罷。


    在章清亭的怒氣之下,這接下來的路程快了許多,不多時便到了市集。


    瞧見著名的殺豬女狀元又迴來了,街坊們熱情地打著招唿。


    “張家大閨女,今天上哪家殺豬啊?”


    “聽說你要嫁人了,那以後還幹這行麽?”


    “肯定還是要幹的吧,要不咱家下迴殺豬找誰去啊?”


    “噯!這怎麽定了親還變害羞了,都不搭理人了。哈哈!是不是要做秀才娘子了,也得裝小姐啊?”


    ……


    章清亭麵無表情,一概不理。心裏卻著實生氣,這都是些什麽人哪!這張蜻蜓也是,自甘墮落,幹什麽不好,非得去殺豬!丟人之極!


    “大姐,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呀?”張金寶覷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開口問詢。


    這集市並不大,就兩條街的商鋪,章清亭就算不認路,也很容易瞧見一個大大的“當”字招牌在半空中悠閑地晃蕩著。


    “當”的一聲,章清亭把牛耳尖刀拍在高高的當鋪櫃檯之上,話也隻有一個字,“當!”


    “大姐,你這是要幹什麽?”張金寶臉色變了,他雖不懂事,也知道這再窮也不能當吃飯的傢夥啊!


    當鋪老掌櫃從小小的窗口裏探出花白的腦袋,“啊!是張家大閨女啊,你怎麽連這刀都當了?”


    “能值多少?”章清亭懶得廢話,這全家看來看去,就這一把刀還值倆錢。不當它,今天的早餐在哪裏?


    “唔……”當鋪老掌櫃有些猶豫,“你要當多久?”


    “死當!”章清亭答得斬釘截鐵。


    張金寶臉都綠了,大姐這是下了狠心不幹活了。他忙從褲腰帶裏摳出三文錢來,“大姐,您別著急,我這兒還有幾文錢,咱家今天還能過,別當這刀啊!”


    原來還攢著小私房,我說那個家怎麽窮成這樣!章清亭不動聲色地把錢接了,迴頭道:“掌櫃的,您快開個價吧!”


    老掌櫃見她心意已決,這才拿起刀仔細觀察,刀是好刀,用的人也很是愛惜,雖有些舊了,卻連一個缺口也無。這刀市價便是三十文一把,都是老熟人了,老掌櫃沒有開虛價,“死當十五文,活當七文。”


    “死當。”章清亭有些不耐地重複了一遍。


    老掌櫃再不多言,掏出十五個銅板隨同契約遞了出來。


    章清亭見隻有硯台,有些訝異,“筆呢?”


    這迴輪到老掌櫃的訝異了,這張家大閨女還能寫字?


    章清亭接過筆,剛寫了章字起筆的一點,忽然覺得不對,就勢改成了張蜻蜓三字。


    倒是讓老掌櫃拿著這份契約眯著老花眼瞧了半天,這丫頭,怎麽還能寫得一筆好字?


    身上有了幾個錢,章清亭心情好多了,尋思著得先弄點東西吃,再尋家客棧住下,那露天席地的經驗有過一次足矣,她可不想再來二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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