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將韓念意一行人亂哄哄地轟走了,陸良玉這才將身上的印章取了下來,對著彩蝶吩咐道:


    “去庫房支兩千兩銀子。”


    彩蝶嚇得連印章都不敢接,咂舌道:


    “這……這……小姐你莫不是……”剩餘的話,她自然沒敢說出來。


    自家小姐一向視財如命,莫說兩千兩,就是兩百兩都莫想從自家小姐身上拿到。


    但陸良玉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麽了,當下拍拍她的腦袋道:


    “有些錢還是要花的。”


    彩蝶乖乖接過印章前去後院的賬房支銀子。


    一陣微風吹來,陸良玉坐在石凳上,給自己倒了杯清茶,小呷一口。


    望著頭頂翠綠的桑樹樹冠遮天蔽日,直聳入雲。這棵樹不知栽種了多少年,樹身一人環抱還不成,樹皮皸裂粗糙。


    陸良玉腦中掠過這幾日收到的消息。


    這筆銀子,是要給陸家的蘇姨娘。一千兩用來給她去青樓贖身用,另外的一千兩,便是蘇姨娘下半輩子的依仗。


    陸良玉抿了口清茶,又憶起了前幾日入京,那女子派人傳來的消息。


    逃亡的路上,蘇姨娘尋了個機會,假裝受驚,將腹中的孩子打掉了。


    大抵是因著自己也懷了孕,物傷其類,陸良玉在錢財上便大方了許多。


    她身子不便,此事便不再參與。


    想到此處,她揮揮手。隻見樹頂一男子飛躍而下,輕功翩然,連一片樹葉都未曾驚動。


    “主母有何指示?”那男子單膝跪地道。


    陸良玉沒料到他居然一直藏身在樹上,明顯嚇了一跳。


    此人乃是秦希澤分配給她,負責日常保護及陸良玉私下人手調配。


    “後日午時大相國府西門處,安排陸家的蘇姨娘離開。具體事項,你可以去同彩蝶商量。”


    陸良玉隨即恢複淡定,吩咐道。


    “是。”那人恭敬地候在一側。


    陸良玉這才發現,此人身形修長,皮膚過分慘白,看起來似乎長久曬不到太陽,連手上的指甲都微微泛青。


    “你怎麽稱唿?”陸良玉開口問道。


    “卑職名喚飛淵。”那人極為恭敬地拱手道。


    聽得這個名字,陸良玉渾身一顫,過了許久許久,才啞聲問道:


    “飛卓……是你什麽人?”


    那人不帶絲毫猶豫,迴稟道:“是在下的舍弟。”


    陸良玉早知,許久見不到飛卓,兇多吉少是必然的。


    腦中憶起昔日飛卓歡快的笑容,在自家侯爺麵前總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想起那日,他叮囑自己的話尚在耳畔,“你快走,侯爺在等你。”


    陸良玉才仔細盯著眼前的人,確實從眉宇間看得出,跟飛卓有幾分相似。


    隻飛卓一向性子跳脫,五官根本不會老老實實地擱在原處,總是擠眉弄眼,扯著一副笑臉。


    飛淵明顯性子沉穩許多,大抵是觸及到陸良玉探究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側過臉。


    “飛卓……有消息了嗎?”


    陸良玉低聲問道。


    那人明顯愣了一下,神情中滿是猶豫。大不知是否該告訴陸良玉。


    “飛卓是為了救我才失蹤的,我該知道他的消息。”


    陸良玉冷靜地盯著他道。


    “是。”飛淵拱手道。隨即沉聲道:“飛卓已經找到了……”


    陸良玉麵上一喜,話還未出口,便聽得那人接著道:“已經下葬了。”


    陸良玉的笑意便僵在了臉上。


    彩蝶出來的時候,看到自家小姐正伏身趴在石凳上幹嘔,渾身忍不住地顫抖。


    她從來沒見過這陣勢,急忙跑過去,低聲問道:“小姐,你這是怎麽了?”


    想到此處,又忙拿起桌上備好的一小塊玉盆,給陸良玉擱好。


    陸良玉隻覺五髒六腑似乎都隨著胸口嘔吐了出去,直到再也吐不出什麽。她渾身發冷,顫抖得厲害。


    “小姐,你可別嚇我……”


    彩蝶一時手足無措,眼淚便吧嗒吧嗒下來了,哭道。


    她如果沒有看錯,方才小姐黑色的眼眸中,有一絲淚光閃過。


    控製不住的嘔意傳來,陸良玉望著眼前的彩蝶,不想嚇到她了,當下自嘲道:


    “大概是被表小姐傳染了孕吐。”


    彩蝶顧不得擦淚,掏出手帕給自家小姐擦幹淨嘴角,倒了杯茶漱口。


    見自家小姐終於恢複了往日的冷靜,心下才安穩下來。小姐就是她的主心骨。


    是的,陸良玉又恢複了她昔日的那副冷靜的麵孔。


    她心下知曉,大抵還是自己太過年輕,被突如其來的死亡駭住了。


    “你放心,這個仇,我記下了。”


    陸良玉對著一側的飛淵道。


    心下暗暗發誓,早晚有一日,她一定要替飛卓報了此仇。


    她一直都美化了那段被囚禁的日子,卻忘記了,她能逃出生天獲得自由,是有人喪了命爭取來的。


    秦希澤晚些時候迴來的時,見到陸良玉正在昏暗的燈光下不知在寫些什麽。


    他湊近一看,隨即神色一凜。陸良玉正在手寫牌位,上麵的名字,儼然是飛卓。


    陸良玉抬眼看來,他才發現,陸良玉的眼眶紅紅的。


    此事他雖則下令不讓下人提起此事,但卻從未禁止下人告訴陸良玉。


    就算不告訴,陸良玉猜到此事也是早晚的。


    “放珈藍院吧。”


    秦希澤接過筆來,又添了幾筆,這才對著一側的彩蝶道。


    彩蝶簡直哭成個淚人了,從眼睛到鼻子都是紅的。


    “仔細身子。”秦希澤扶陸良玉迴床榻歇息,低聲安慰道。


    這時他才注意到,陸良玉看上去冷靜極了。“我毫無線索可言。”在那個小院出現的所有人,都從未說過一句話。


    而她,也再也未遇見。


    似乎連報仇,都毫無頭緒。這讓她心中惴惴不安,隻恐無法替飛卓報仇,讓敵人逍遙快活。


    更怕,連敵人都認不出,白長了雙眼睛。


    “不必擔心。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會有那麽一天。”


    秦希澤握緊她的手安慰道,將人摟在懷中安慰道。


    陸良玉鼻頭一動,募地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非常細微的一股味道,若隱若現,似乎很像那個小院中沉默的男人身上的味道。


    “你身上的香,從何而來?”陸良玉仰起頭顫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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