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要是敵人知道咱們要開溜,肯定會想辦法阻撓,那可就難辦了,得想辦法騙過他們。”姚良川若有所思地說。


    朱立鑠突然想到了什麽,脫口而出道:“來一招‘添兵減灶’之計,如何?”


    那不是誘敵深入嗎?是不是說反了?


    在場的將領們都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謝萬誠疑惑地反問:“你這……說反了吧?”


    “哎,就是那個意思嘛,反著來辦便是,讓那幫美國人以為咱們還在增兵就行。”


    “確實不失為好計策,他們多半覺著咱們舍不得就這樣放棄。”


    “不錯,時隔兩千多年,來反向複刻一迴老祖宗的戰例吧,‘減兵添灶’。”周長風雙手抱胸凝視著地圖,又拿起一支藍色鉛筆在那上麵畫了個圈。


    海軍方麵抓緊時間商討對策,同時,空軍按照周長風的指示組織了對莫洛凱島的大規模空投補給。


    一連兩天,總共有一百多架次的飛機執行了空投任務,除運輸機外,一些魚雷轟炸機也臨時客串了這項工作。


    因為美軍的炮擊和空襲持續不斷,明軍對空投箱的迴收變得十分困難,相當數量的空投箱來不及就毀於炮火。


    但這大張旗鼓的行動讓美軍相信明軍並不打算撤離,於是絲毫不敢懈怠,嚴陣以待。


    11月25日,夏威夷駐防艦隊總兵處完成了撤離行動計劃的製訂,行動代號:茯苓。


    這個計劃的大致安排為:


    其一,第十四步兵師視情況而定收縮防線,做好撤離的各項準備,但必須小心,防止敵軍發現我軍意圖,而且應刻意做出攻勢偵察之活動跡象,迷惑敵軍。


    其二,行動發起之前應該通過飛機空投和快艇海運等等方式向島上運送物資,保障部隊,順帶在返航時先捎帶走那些重傷員。


    其三,夏威夷駐防艦隊需要對莫洛凱島和拉奈島附近海域實施哨戒,全力阻擊可能出現的敵軍艦隊。撤退行動由挑選出來的登陸艦、掃雷艦、獵潛艦、驅逐艦承擔,在三天時間裏逐批撤離島上部隊。


    其四,夏威夷航空集群應該加大出擊規模,盡最大可能壓製敵軍航空兵,為撤離行動創造合適條件。


    其五,為避免招引敵軍傾力阻撓,撤離行動務必嚴格保密,一切電訊皆不允許出現相關字詞,以“戰術轉移”代替“撤退”。


    周長風仍然決定親自到莫洛凱島上去一趟,他認為作為最高指揮官沒有親自視察在情理上是極不負責任的,很可能有所疏漏。


    所有人都表示反對,哪怕是平常那幾個應聲蟲也保持沉默。


    朱泠婧深知周某人喜歡“亂跑”的秉性,因而特意叮囑。於是兵部發來了國防閣臣署名的電訊,嚴令周某人禁止置身險地,所有軍官務必製止之。


    迫於無奈,周長風隻能指派趙寒楓代替自己登島考察。後者在晚上乘坐一艘魚雷艇出發,在午夜時分靠近了莫洛凱島。


    其實離得遠遠的就能看到陸地上此起彼伏的閃光,連續不斷的炮火染紅了天空,爆炸的轟響如同驚雷似的滾滾而來。


    明明是午夜,莫洛凱島卻亮若傍晚。


    這種強度的炮擊至今已經持續了八天七夜,陸地上的實景和航拍照片中看到的“坑坑窪窪如同月球表麵”完全一致,令趙寒楓感到可怖。


    士兵們不斷挖掘交通壕,將一些位置合適的彈坑連接在一起,並以之為基礎擴大為掩蔽部。


    他穿行在彎彎曲曲的交通壕中,不斷有傳令兵喊著“讓開”迎麵奔來,以及兩兩一組的人抬著擔架上的傷員。


    途經一個當作野戰醫院分部的掩蔽部的時候,他被眼前看到的景象驚呆了——裏邊擠滿了傷病員,血腥味撲鼻而來,行軍床的數量有限,隻能用空彈藥箱拚成床,可依舊不夠用,很多人隻能坐在地上。


    他準備繼續前進時遇到了遲到的迎接者——十四師通信參謀。


    後者抱拳致歉道:“來的時候有截戰壕被炸塌了,耽擱了。”


    在他的引領下,趙寒楓繼續穿行於迷宮似的交通壕之中,不知走了多遠,終於來到了師部。


    這兒的氣氛沉重,昏暗的煤油燈散發出熹微的黃光,儀容不整的軍官們望著地圖發呆,師長鄭世銓坐在空彈藥箱上,湊在炮隊鏡前不知道在看什麽。


    趙寒楓的到來稍稍提振了他們的精神,他想了想,掏出一包進士牌香煙給眾人散煙。


    大家連連道謝,哢嚓哢嚓的火柴聲和打火機聲此起彼伏,一時間指揮部中煙霧繚繞。


    他們貪婪的深吸了一口又一口,監軍長舒一口氣,愜意地感歎:“這滋味,跟升仙了一樣。”


    空投補給無疑以關鍵食品和彈藥為主,所含的香煙寥寥無幾,十四師上下萬餘人現在怕是湊不齊十根煙。


    “趙兄專程冒險過來,朝廷是已經下定決心了嗎?接下來如何是好?”鄭世銓抬眼問道。


    “放棄進攻,從這裏撤走。”趙寒楓指了指腳下。


    “真要撤退?我部折損兵將三千多人,撤軍就等於白白犧牲了啊。”旁邊的參謀長雷輔激動的喊道:“我們沒有節節敗退!眼下守住陣地不成問題!”


    “難以為繼,殲滅不了敵軍主力,在這裏繼續待著也是被敵軍炮火一點點消耗。”


    “隻要有後援,我們還能接著打下去,掃清頑敵。那邊溝壑遍地,易守難攻,敵軍構築的堅固工事犬牙交錯,就算換周待詔來也照樣隻能這樣慢慢啃。”


    “是。”趙寒楓搖頭道:“但是他不會在一沒製海權二沒製空權的前提下來這裏一點點啃硬骨頭。”


    眾人皆默。


    “一開始走錯了路,往後隻會越偏越遠。”目光堅定的趙寒楓沉聲說:“不論怎樣都必須走了,這是軍令,朝中也指示務必成建製撤離。”


    說完,他遞上了茯苓行動的書麵文件。


    少頃。


    師長鄭世銓語氣沉重的說:“我知道了,我部會依令行事的。”


    鄭世銓也算是鄭成功的後裔,隻是從他的太祖父輩起始就漸成旁支了。


    開戰迄今明軍在太平洋戰場上戰無不勝,橫掃萬裏,即使是公認堅不可破的瓦胡島也在奮戰三個月以後成功奪取。


    然而如今自己的部隊卻首開受挫不敵之先河,實在恥辱至極。


    從11月26日淩晨3:30起算,十四師開始按照行動計劃所要求的方式準備撤離行動。


    命令的下達過程格外艱難,這不像兵棋一樣推一下就能到位,更不像遊戲一樣單擊鼠標即可。


    美軍炮兵從無間斷的進行攔阻射擊和妨礙射擊,連接前線各單位的電話線一天之中有五分之四的時間處在中斷狀態,最誇張的記錄是剛接好不到四分鍾又被炸斷了。


    無線電通話機的裝備數量本就不多,而且容易損壞,很多無線電通話機因為耗盡了備件而無法修好。


    軍令傳遞又迴歸了原始辦法,運氣好的話可以騎摩托車、騎自行車,但有些區域隻能靠兩條腿。


    在明軍防線東南角,一處標高107的高地上,四〇團一營三隊的79名官兵自從11月20日起就被孤立了。


    那一天,在兩翼友軍被迫撤退以後,他們的陣地就成了名副其實的突出部。


    通信早已中斷,隻能通過傳令兵進行傳達,而且半途中要穿越敵人的炮火攔阻線,十分危險。


    如今是被孤立的第五天,這期間美軍沒有發動進攻,隻有幾次試探性的偵察,所以高地上的彈藥還很充足,但是食物和飲水完全告罄。


    從被射殺的敵兵身上搜羅迴來的水壺也已經空空如也,有人仰天高唿,希望老天爺能下一場雨。


    結果中午的時候烏雲密布,“轟隆”一聲驚雷以後,大雨傾盆而下,但是持續時間很短,沒多久就轉變為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縮在塹壕中的士兵們紛紛摘下鋼盔接雨,每積聚一點水就一飲而盡。


    隊副再次提議突圍,但隊正也再次拒絕——三天前接到的命令仍是原地堅守,至今沒有收到後續命令,不能擅自決斷。


    不死心的隊副又勸說了幾句,這次有了成效,隊正同意派人去後方團部詢問指示。


    下午,被挑選出的兩名士兵拎著步槍冒雨出發。


    土地被炮火炸得鬆鬆散散,現在下了場雨,頓時泥濘至極,一腳踩下去可以沒到腳脖子。


    大家耐心的等待著,期待團部的指示。


    黃昏的時候,大家沒有等來那兩名同袍,反而等到了團部派來的傳令兵。


    渾身泥濘的傳令兵告知了命令——繼續堅守107高地,直至11月28日傍晚18:00,期間自主嚐試一兩次火力偵察。


    “戳大木娘!啥時候送吃的過來?這都多少天了!”


    “喂,下午去團部報信的倆人你見著沒?咋還沒迴來?”


    士兵們追問著,但這些問題傳令兵一個也答不上來。


    後半夜,中斷了五天之久的補給品終於送上來了,是二十幾箱子三四式野戰口糧,省著吃可以吃上三天。


    那兩名去團部詢問的士兵不知所蹤,實際上他們已經相繼死在穿越炮火攔阻線的途中……


    為確保十四師能夠順利撤離,周長風可謂使勁渾身解數,努力協調陸海空三軍高效執行茯苓行動。


    11月26日,空軍作戰單位在薑軒的指揮下,夜間為主、晝間為輔,在一天兩夜的時間裏對卡胡盧伊機場和拉奈機場實施了五次空襲。


    因為對方有雷達預警,空軍部隊五次空襲僅擊毀美軍飛機16架、自身損失14架。盡管效果一般,可卻給美軍營造出了一種“明軍仍欲進攻”的假象。


    11月27日,大明空軍組織了一次大規模空襲,總計有26架三六式輕型轟炸機和19架三八式俯衝轟炸機,它們在62架三六式戰鬥機的護航下對莫洛凱島東部海灘處的美軍碼頭進行了轟炸。


    數百枚航彈炸起無數道衝天水柱,海灘上煙塵彌漫,被炸毀的卡車和物資燃起熊熊大火,好幾個大型條形浮箱也被炸沉。


    美軍有陸軍航空隊和海軍陸戰隊航空隊的77架p-40、p-43、f4f戰鬥機迎戰,明軍損失轟炸機8架和戰鬥機7架,美軍損失戰鬥機10架。


    11月28日,遵從周某人的指示,空軍連續派出多架三八式重型戰鬥機偵察型對拉奈島實施空中偵察。


    同時,周長風要求夏威夷遠征軍各單位進行廣泛的無意義無線電通信,其中夾雜錯誤電訊,以此進行無線電佯動。


    幾艘海軍掃雷艇和水文測量艇抵近拉奈島,冒險轉悠了小半天時間,直到遭受空襲後才返航。


    陸戰一旅也奉命在珍珠港進行正大光明的演習,碼頭集中停泊了十多艘登陸艦和貨輪,擺出了一副要登陸拉奈島的架勢。


    可以說這一係列反常的舉措取得了顯著效果,高調無比的明軍儼然誓不罷休,似乎要在莫洛凱島的戰事都沒告終的情況下登陸拉奈島。


    美軍第25師和夏威夷大島司令部都雙雙中計,誤以為窮兇極惡的敵人還在準備更加浩大的攻勢。


    第25師在兩天時間裏多次報告遭受明軍小股部隊的主動襲擊,偵察行動也比前些天更為活躍。


    駐防拉奈島的美軍第40步兵師高度警惕,在擔驚受怕中提防著好像將要到來的明軍——據說還是令人膽戰心驚的陸戰一旅。


    時間來到了這個月的最後一天,這也是茯苓行動開始的首日。


    當天,大明空軍組織了半個月以來最大規模的空投行動,叼著香煙的美軍士兵們可以看到西邊的天空中飄滿了一朵朵白色蒲公英。


    當夜,十幾艘驅逐艦、掃雷艦、獵潛艦、登陸艦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莫洛凱島近海。


    月末與月初,這幾天是無月之夜,漆黑的夜空中隻點綴有璀璨繁星。


    “快快快!別磨蹭!”


    “走的慢幹脆就別走了!”


    “把擔架抬好!”


    大量快艇和登陸艇靠近了海灘,士兵們排著隊向它們淌水跑步前進。


    首批撤離的官兵以傷病員和勤務人員為主,相當數量的傷病員都是被擔架抬上那些小艇的。


    茫茫夜色下,無人料到這兒正在發生什麽,甚至連前線官兵都不知道後方正在進行著有條不紊的撤離行動。


    一艘艘快艇和登陸艇載著人返迴停泊在近海的那些戰艦,戰艦的兩舷已經拋下了一張張繩網。很快這些繩網上就布滿了攀爬的身影,遠遠看去有些像扒附在漁網上的螃蟹。


    不少傷病員沒法自行攀登,隻能由依靠水兵背著爬上船,又或者通過吊籃給拉上去。


    “進展怎麽樣了?有意外嗎?”


    在珍珠港的夏威夷遠征軍總兵處,周長風向旁人問道。


    “截至目前一切順利。”趙寒楓的語氣微顫,顯然十分忐忑。


    “從三九年二月到今年十二月,差不多快兩年了,這還是第一次受挫吧?”


    “呃…是。”


    “希望就這一次吧。”周長風轉過身,看向身後神情緊張且焦躁的眾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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