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察機在莫洛凱島上空盤旋了足足半小時,二人突然發現數十架綠色的戰鬥機和雙引擎轟炸機正從南邊迫近,準備例行轟炸島上的明軍。


    這些是從拉奈島起飛的a-20浩劫攻擊機和p-43槍騎兵戰鬥機——都是美軍最新銳的飛機。


    顯然有美軍飛行員注意到了這架正在窺視戰局的明軍偵察機,於是兩架戰鬥機脫離編隊,加速撲來。


    “他們要來了!周長官坐穩!”


    飛行員接到的命令是無論如何不能置於危險境地,一旦情況不妙就立馬開溜,不能聽信周某人的要求。


    這架三八式重型戰鬥機隨即大幅度側身,一邊轉向一邊下降高度來加速,以勢能換取動能。


    接著,飛行員將節流閥推到底,駕機朝向瓦胡島飛馳而去,很快就甩掉了試圖追擊的美軍戰鬥機……


    目前莫洛凱島上的局勢看似隻是相持不下,實則頹勢盡顯。


    十四師現在進退維穀,每天都有數萬噸的鋼鐵與炸藥砸在頭頂上,導致收容、休整、調度變得極為困難,不少作戰單位都處在混亂的失聯狀態。


    當天傍晚,一艘高速偵搜艇冒著炮火穿越封鎖區,從莫洛凱島北部登陸場已經被炸得稀爛的碼頭出發,為珍珠港帶來了重要一手情報。


    來者包括十四師師部的一位少校參謀和三名被生擒的美軍官兵,以及大量現場拍攝的照片。


    一眾軍官都麵色嚴峻的望著那些照片,都是對已拔除的火力點實地拍攝的,隻見這些鋼筋混凝土碉堡三三兩兩互為犄角,厚實無比,被炮擊炸得坑坑窪窪,彈坑處暴露出一根根扭曲的鋼筋。


    朱立鑠嘖嘖稱奇,“我滴乖,這看著都有兩尺厚了,五寸重炮都不見得能一炮炸爛,這樣的碉堡應該沒多少個吧,難不成真的全島都是?”


    趙寒楓先點頭又搖頭,“正是如此,生擒的敵兵供述說這種程度的碉堡整個東部山區築壘地域還有幾百個。”


    薛燦不禁咋舌,一臉的煩躁,“最麻煩在於這些鬼東西的位置刁鑽,還互成犄角之勢,大炮打不著,隻能堆人一個個啃。”


    如此進行拔點作戰,以每肅清一個要傷亡五人來估算,十四師的一線單位要全部拚光才能全部拔除,這還不考慮美軍的炮火和可能實施的反撲。


    “另一大問題是敵人能夠源源不斷得到增援,莫洛凱島東邊和毛伊島隻相隔二十幾裏,挨得這麽近,還有現成的碼頭,偵察結果表明每夜他們都在輸送彈藥和兵員。”


    薑軒如是闡述道,因為在瓦胡島之戰中功莫大焉,他現在已經晉升為空軍準將。


    海運物資的一大難點其實是卸貨,運過去倒是容易,可怎麽將之送上岸卻很麻煩。


    鄰近海灘的地方水淺,貨輪無法靠近,隻能用登陸艇接力運送。


    可即使是一艘登陸艇也能裝載幾噸物資,光靠人力卸貨需要幾個小時之久,效率低下,在此過程中極易遭受攻擊而損失慘重。


    在原位麵的瓜島戰役期間,喪失製空權的日軍就因此無法輸送物資,不得不采用低效的“鐵桶運輸”方式。


    這種辦法就是將食品、藥品、彈藥等物資裝入洗淨的鐵皮油桶之中並密封,但隻裝入一半使鐵桶保留足夠浮力,將這些鐵桶用繩索係在驅逐艦甲板上,等天黑以後依靠驅逐艦的速度優勢靠近瓜島,將這些鐵桶全部拋入海中,這樣等漲潮時地麵部隊就可以在海灘上迴收這些鐵桶。


    然而理想豐滿、現實骨感,這種辦法充滿了不確定因素,實際上隻能找到一小部分鐵桶,其餘的要麽漂散不知所蹤、要麽被巡邏的美軍魚雷艇發現並擊沉。


    日本人如此窘迫,美國人則不然。


    現在,為了確保莫洛凱島美軍能穩定獲取物資,美軍準備了大量的條形浮箱,一個一個前後左右拚接在一起充當臨時碼頭,寬度足以並排通過兩輛卡車,貨輪靠近海岸線以後便可停靠在這些浮箱旁迅速卸貨。


    這種空心浮箱用鋼板焊接而成,內部有多層隔板以增強抗沉性,相當廉價,美軍一共準備了足足兩百個,被明軍飛機炸毀了幾個也立馬就能替補上。


    【配圖】


    “航空兵的狀況怎麽樣?”周長風看向了薑軒。


    後者微微搖頭,條理清晰地闡述道:“敵方在拉奈島、毛伊島、大島總共有七座主要機場和兩座備降機場,我方與之相當,敵方出擊架次稍多於我方,眼下拉鋸戰分不出勝負,我空軍部隊已經盡力。”


    “短時間分不出勝負,那麽往長遠了看呢?”


    “敵我雙方都組織過對對方機場的突襲,本月總計有五次,可以確定敵方的搶修速度更快,通常兩到三個鍾頭即可恢複運作。所以,長期來看我方會落於下風。”


    “等一下,我們可以用轉場方式來源源不斷補充飛機,但是美軍不行。”周長風問道:“像幾個月前那樣打消耗呢?有沒有可行性。”


    “周待詔您應該聽說過敵方的辦法,就是利用航母當作海上中轉機場,據生俘的敵飛官供述,他們這樣能一次補充約莫三十架飛機。”薑軒否定了這個想法,“所以耗不光他們,這行不通。”


    若有所思的周長風頷首道:“好,我知道了。”


    從11月17日截止如今11月22日,大明空軍及海軍航空兵總計擊落或擊毀美軍飛機139架,自身在空戰中損失102架、在地麵被擊毀45架。


    夏威夷戰役時明軍通過突襲和消耗戰的手段,將夏威夷美軍航空兵力量的可用飛機拚了個七七八八,奪取了製空權。


    為避免重蹈覆轍,美軍不但有好幾支船隊往返在大洋之上,而且有一艘充當海上中轉機場的航母正在夏威夷與西海岸之間的中點海域待命,隨時準備緊急補充飛機。


    飛行員們可以駕機從西海岸起飛經由航母補給加油,接著直接轉場抵達夏威夷大島。


    “沒得打了,撤吧。”周長風把兩支彩色鉛筆往桌子上一丟。


    在場的軍官們無不遺憾,顯得不甘心。


    三十八師師長鄧思泉猶豫道:“不再堅持幾天嗎?也許敵軍的準備沒有那麽充分……”


    大家都望向叉著腰看著地圖的周長風。


    後者淡淡道:“拋掉幻想,割舍不下是很危險的,沒什麽可遺憾的,決策出錯也不是稀罕事,當斷則斷。”


    “是。”


    周長風草擬了關於當前局勢的評估和撤退要求的稿子,這封電報很快被拍發了出去。


    短波電磁波通過電離層反射,跨越忙忙大洋,直達萬裏之外的本土。


    11月23日早晨7:15,位於大明京師應天府的最高軍事指揮機構大都督府中召開了緊急會議,專門研究莫洛凱島所麵臨的困境問題。


    參謀處、後勤處、陸軍處、海軍處、空軍處的一把手都到了,一些兵部官員也匆匆趕來參會。


    一名中校高參首先說出了“撤退”二字,接著完整複述了周某人在電訊中所說的情況。


    現場一片沉寂,有人閉眼思索、有人皺著眉欲言又止、有人握緊拳頭目光凜然。


    突然,一個聲音打破了安靜但焦躁的氛圍。


    “這樣撤退太草率了,幾千將士豈不白白折損?”督府陸軍處同知、陸軍少將董澤端一邊搖頭一邊沉聲說道:“空軍加大力度,不求能壓過敵人的勢頭,隻要能護住十四師,再往那島上增些兵,未必不能戰而勝之。”


    兵部陸軍署郎中任長開也大聲道:“的確,戰事已開哪能輕言放棄?太兒戲了,他周克行真是抱著救場的心思去的?”


    有人提議在做決定之前先做一次兵棋推演,不能輕信一麵之詞。


    大部分與會者都保持沉默,不置可否,幾位情緒最激動的人則堅持要求現場進行推演。


    “那就做吧,來人,準備推演,諸位一起到樓下去吧。”程翰平靜地應允了。


    一個半小時後。


    一道道目光都死死盯著寬大的地圖棋盤,木製推杆推動著紅色和藍色的木塊來迴移動,發出清脆的碰觸聲。


    推演的結果無出其右,隻不過是當著大家的麵現場證明了周某人發來的電訊所陳述的後果。


    拿不下多半的製海權與製空權,這場仗就沒得打。倘若是野戰或許還有勝算,可現在是敵守我攻,麵對的還是美軍精心構築的築壘山地!


    不知道是誰開的頭,在幾句吐槽和抱怨以後,偌大的廳堂中爆發了激烈的罵戰。


    “奶奶滴!當初說了別打別打,非說要打!純種二百五!”


    “有種的現在別當縮頭烏龜啊,那時候叫的可歡了。”


    “就全怪罪我們是吧?當時空軍那幫人叫囂拿下製空權毫無問題,信誓旦旦,結果呢?!”


    “放你娘的屁!說的是保證三天,你們也說三天必然肅清全島!”


    “還有海軍,狗日的兩天就慫了,說溜就溜。”


    你一言我一語,爭執不休,彼此指責對方要為這個狀況承擔責任,乃至演變為推搡和互毆。


    這時,一個聲音製止了混亂的狀況。


    “衛國公到。”


    一身戎裝的吳維煥扶著佩刀穩步走進廳堂,掃視著麵前一個個衣衫不整、麵紅耳赤的將領和官員。


    他冷言斥責道:“沒擔當、沒體統,丟人現眼!”


    眾人默然。


    最終,緊急會議在一小時後通過了放棄奪取莫洛凱島的決斷,準備撤離行動,以謀求損失最小化。


    當天正午。


    朱泠婧習慣在昭仁殿西次間獨自用餐,屏風一擺,一個人在桌後隨意享用,不用太過於顧及吃相好看與否。


    大行皇帝去世,即使以日代月也至少守孝二十七日,連著這麽久隻能身著上下皆白的素服。


    她其實已經得知了周某人要求撤退的電訊,心裏有底。午飯過後,國防閣臣和督府參謀處同知一起覲見,匯報局勢並作檢討。


    “所以現在要準備撤退?”她問道。


    “是,陛下,綜合來看勝利希望渺茫,隻有撤退才能及時止損。”林羲迴答道。


    “主要是因為沒法保證製空權嗎?”她接著追問。


    “大體原因正是這個。”林羲點點頭。


    “為什麽無法奪取製空權?”


    “陛下,距離相隔太遠,島上地方又有限,最多隻能維持一支四、五百架飛機的規模。”


    “據朕所知,瓦胡島是夏威夷諸多島嶼中平原最多的,我軍在考愛島和瓦胡島一共掌握十個機場,而敵人隻有七個,結果卻勢均力敵。”


    “這……陛下,敵軍的調度本領更高效,又有電探提前預知我軍飛機動向。”


    朱泠婧“嗯”了一聲,盯著他不鹹不淡地說:“敵人的力量出乎意料?還是說有人低估了敵人。”


    這個問題……


    林羲隻能含糊的迴答道:“二者兼有。”


    麵無表情的朱泠婧冷聲追問:“誰主誰次?”


    “……”林羲一時語塞,額頭冒汗。


    朱泠婧調轉目光看向他身旁的程翰,“驕兵必敗,看來要應驗了。”


    後者連忙躬身拱手,“臣掌管督府參謀處,約束無方,沒能遏止驕縱風氣,愧對大行皇帝信任,自請離職。”


    “在這關頭離職與逃避有什麽差別?先設法撤出那一師將士再說。”


    “明白,臣遵旨。”


    本以為這就完事了,沒想到朱泠婧又斜睨著林羲,平靜地說:“據說有人覺著前線發迴的電訊是在刻意誇大危機,還揚言繼續進攻?這很不好、很不好,將在外君命尚且不受,身在京城的人憑什麽幹涉?”


    “陛下所言極是,‘不知軍之不可以進而謂之進,是謂縻[mi]軍。’這是大忌,臣會嚴厲處置這樣的流言。”


    “就這樣吧。”


    撤離行動的重擔顯然還是要落在大明海軍身上。


    在戰鬥打響之前,海軍方麵做了許多努力,以有限的力量將第十四步兵師送上莫洛凱島。


    為了掩護他們作戰,登陸艦隊在美軍飛機持續不斷的襲擾下堅持了兩天,大部分戰艦遍體鱗傷,被迫返迴珍珠港休整。


    可這才過了幾天,又要想方設法的去把他們給重新接迴來。


    海軍上下無疑非常沮喪和惱火,唯一的好消息是朝廷不要求把武器裝備也一起帶走,能把一萬多號人給成建製接迴來就算成功。


    “在夏威夷的敵艦隊比我軍強三成,難辦哦。”永徽號艦長馬仁方望著地圖歎歎了口氣,接著深吸一口煙。


    周長風也拿起了打火機和香煙,“被發現的話就難了,隻有想辦法蒙混過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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