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多半年的時間就要過去了,該放寒假了,同學們都沒有休假的意識,他們要繼續在校鬧革命。思文卻想迴家看看,特別想知道徐光的消息。在學校的每一天,他都思念著她。

    一天晚上,天剛擦黑,大隊就廣播上映電影的消息。他放下剛剛焊接好的半導體收音機,走出家門,向大隊部走去。街上,人們仨一群倆一夥的向大隊部湧著。迎麵來了一人,啊!是徐光,思文不由自主地停住腳步。徐光穿著藍色的棉大衣,雙手斜插在大衣兜裏,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直視著,緩緩地來到他的身旁。“我們談談好嗎?”她那清脆的聲音震憾著思文的心。

    “好吧。”思文有些緊張。

    “上哪談呢?”

    “到,到我家吧!”思文看著徐光,他鎮定了些。

    他們肩並著肩,逆著人流向思文家走去。

    思文家在後街,是租的老朱家的西屋。來到家中,徐光脫去大衣,站在思文的身旁。她的臉有些發紅,俊美的胸脯一起一伏,眼睛直視著他。思文壓抑住自己的激情,也望著她,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人就這麽望著、望著。

    “這是收音機嗎?”徐光躲過思文的目光,看著辦公桌上擺著的還沒有安裝好的半導體收音機問。

    “是,是我自己裝的,還沒有裝好。”思文迴家後,因閑著無事,生產隊又處於農閑季節,便一個人在家安裝半導體收音機,他在學校裏學會了看電路圖。

    “現在能收音嗎?”

    “能!”他按了下開關,旋轉著旋鈕,清晰的歌聲從揚聲器中傳出,“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徐光興奮地漲紅了臉,眼裏放射著讚許的光。

    “我給你的字條,你看過了嗎?”思文將收音機的音量放小,忐忑地問。

    “看了。”

    “你怎麽想的?”

    她頭向下低著,嘴抿著,深深的酒窩在兩腮陷著。

    “我家窮,沒錢,沒房子,我的前途渺茫,你可要想好哇!”

    她還是沒有吭聲,兩眼盯著自己的腳尖,腳尖在地上劃著、劃著。“你將來會是大學生的,能看上咱啊!”她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我真上了大學,也不會後悔!”他急切地說。

    “你看上我啥了呢?”她抬起頭,兩眼直視著他的眼睛。

    “你,哪都好。”他也直視著她的眼睛,兩手抓起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前。“還記得嗎?那天晚上,我們排練節目,送你迴家的路上,我握著你的手,扶著你迴家。”

    她抽迴手,眼睛挪開了他的視線,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好像在迴憶。“真感謝你送我。”

    “隻是感謝嗎?”她又不作聲,頭抬了起來,兩眼迸發著火焰般的光。

    他們都不作聲,屋裏靜靜的。他把收音機的聲音調大了些,革命歌曲一首接一首唱著,唱著……

    街上傳來人們的走路聲和歡笑聲,可能是電影演完了,時間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悄然劃過。房門“吱”地一聲響,繼母走進了屋,看到他們倆,臉上露出驚詫的神色。

    “徐光來了,快坐呀,咋還站著呢!”

    “大嬸兒迴來了,電影演完了?”徐光禮貌地問。

    “演完了。咋的,你們連電影也沒看?一直在這?嘖嘖!現在的年輕人真大方!”思文覺得繼母的話怎這麽刺耳,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徐光。

    徐光紅著臉也看了看思文:“我該走了。”她瞅著思文的眼睛。

    “好吧,我送你。”思文撇了一眼繼母,與徐光跨出房門。

    街上,已沒有了人,隻他們兩個。月光灑滿大地,如同白晝。他們肩並著肩,默默地走著,誰也不說話,隻是不時互相對望一眼。感謝這皎潔的月光,給他們剛剛建立起來的初戀增添了美麗的色彩。思文一直把徐光送到她家的門口。

    “真想多走一會兒,和你多待一會兒。”思文又一次捧起她的手,含情脈脈地說。

    “你要好好學習,聽你的好消息!”徐光使勁地握了握思文的手說。……

    新學期又要開始了,思文在要上學的前一天晚上約會了徐光。他把一個日記本送給了她,她也送給他一個日記本。他們在村後的小樹林裏漫步著,他們誰也沒有說什麽,隻是這麽默默地走著。他感覺和她在一起是那麽地美好,那麽地幸福,那麽地快樂!

    學校還和以前一樣。思文除了和同學們一起學習毛主席語錄外,便一個人躺在床上,思念著徐光。他有些不相信自己,不相信這是真的。他覺得哪一樣也比不了人家,特別是家也忒窮了,連個住處都沒有,自己能出息也行,但看樣子難啊!他好自卑,他覺得他們的關係不會有什麽結果。在沒有和她相處時總懷著希望,與她相處了卻又感到很為難。他懷著一顆忐忑的心,強忍著在學校裏的日日夜夜。

    同樣的心情也籠罩在徐光的心田。思文的文化、才智和那老實、忠厚的品質,早就印在了她的腦海裏。他總有一種大樣,一種知識分子的氣質。隊裏的小青年,哪怕全大隊的小青年,一個個咋咋唿唿地,滑裏滑氣地,連個穩當氣兒都沒有,哪個也比不上他。她清楚,他對她是那樣的熱心,那樣的迷戀,也許這就是愛吧。她記得,他們排劇到深夜時,他送她迴家的情景,其實那次自己的腳並沒有怎麽樣,她願意讓他攙扶自己,自己靠在他的肩膀上是那麽舒服,手讓他攥著那麽溫熱。特別是那一天上班後打開辦公桌時,那張字條使她臉紅,心跳,她趕忙把字條迭起揣進衣兜,至今還夾在自己的日記本裏。她愛讀那字條,那首離別詩,他的文才,令她羨慕不已。她不知讀多少遍了,但她讀不夠,每讀一次,就心潮激蕩,就有新的感覺。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麽,但很微妙,她愛讀,真的愛讀。她跟他在一起時,感覺很塌實,雖然他的話語不多,但機敏,從語言到表情都透著一股靈氣。說實在的,人是無可挑剔的。

    可是自媽媽知道他們的事後便總向她嘮叨,“看那家窮的,連個挫櫃的地方都沒有,俺閨女可不能找恁窮的!”“你看那後媽,一天竟事兒,俺閨女可不受她那氣。”那天,當思文在門口約自己時,媽就不讓去,不讓再跟他來往。哎!該咋辦那。媽從小把自己拉扯大,多不容易呀!聽她的吧,不然會使她傷心的。可那樣,不傷思文的心嗎?還是先處處看吧。她對他能否升學抱有很大的希望。如果他真能上大學,媽也就不會再阻攔了,這是他的前途,也是自己的前途。但他真能升學嗎?她不得而知,還是讓時間來決定吧。……

    思文在學校無所事事,他再也待不下去了,又踏上了迴家的路。山路蜿蜿蜒蜒,已近深秋季節,滿山的紅葉裝點著山巒,一簇簇、一片片,如燃燒的火焰。他無心欣賞這大自然的美景,隻盼著早一點迴到家中,早一點見到徐光。心中有事腳下生風,以前須三個小時的路,如今隻兩個多小時便走進了養他長大的村子。

    街道上沒有人走動,顯得冷冷清清。他知道現在正是秋收大忙季節,人們都下地幹活了。徐光能在哪兒?她是生產隊現金會計,應該在生產隊部。他向生產隊走去,這是他休學時每天必到的地方。生產隊的院子很大,東側是五間倉庫,那是用來裝糧食以及雜物的。西側是牲口棚,擺放著一溜石頭雕成的或水泥打成的牲口槽子。此時棚子裏沒有一頭牲口,它們也在為人們的秋收而勞作呢。正屋是三間起脊瓦房,屋裏靜靜的,好象也沒有人。他小心地推開東屋會計室的門,頭探了進去。啊!徐光,她正伏在辦公桌上記著賬。思文進了屋,慢慢地、小心地走到她的辦公桌前。他的心激烈地跳著,臉也有些發漲。徐光抬起頭,吃驚地看著他,看著這風塵仆仆肩背書包的人,臉也一下子紅了起來。

    “你迴來了,走累了吧,快坐。”徐光輕輕站起,眼睛望著思文。她那麽溫柔,溫柔得如徐徐的春風;那麽純淨,純淨得像一汪清泉。

    思文滿心喜悅,久別重逢,他有好多話要對她說。他要對她說在學校的日日夜夜如何想念她,要對他說他非常非常地愛她,要對她說一輩子都對她好。他坐在了她身邊,深情地看著她。

    屋外傳來了腳步聲,驚動了兩個正要卿卿我我的一對戀人。思文立刻站起,“我先迴家,晚上我們還在小樹林見麵好嗎?”思文小聲地對徐光說。徐光輕輕地點點頭。

    月光如洗,樹林幽靜,他們依偎在小樹旁,共享著那美好的時刻。他緊緊地擁著她,這是他下了多少次決心才敢這樣做的,她也緊緊地偎在他的懷裏,她早就盼望著他能這樣。他們繼續著白天要說而沒有機會說的話,話語裏包含著那麽多的情,那麽多的愛。他們相擁著,誰也不願鬆開誰。他們真願意一直這麽擁下去,擁上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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