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心軟了。 所以他還是給了答案。 太宰治有些迷茫。 ……什麽方法? 救津島溫樹的方法嗎? 確實,既然津島溫樹的生命掌握在神的手裏,那唯一能解救他的方法也隻有找到神,和神對話——太宰治的目光觸及病床上已經沉沉睡著的青年。 ……可是沒有津島溫樹的話,他們又怎麽參與接下來的遊戲呢? 除此之外,太宰治還在意另一個問題。 為什麽? 他們血脈相連,互相承認彼此為對方唯一的親人。 這份感情,哪怕經過時間的衝刷,也不會輕易褪色。 但是為什麽? 為什麽他們現在互相隱瞞對方? 他們一起度過了漫長的歲月,他們了解彼此。 為什麽他們這對兄弟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個答案對太宰治來說也不難。 但要他說出口,要親自承認,太難了。 ——津島溫樹一直都沒有變過,變了的是太宰治。 成年的太宰治的心裏豎起了高高的心防,他從不和人談論自己的心聲,也很難得表露出自己的真實情緒,對誰都一樣。 津島溫樹也不能再以小時候的方式對待他,也有太多顧忌。 ……可是。 沒錯,太宰治是變了很多很多。 但難道他這麽多年對津島溫樹的執念,變過嗎? 沒有變過。 甚至更加清晰了。 - 禪院家。 “咒術界下令通緝禪院尚也?” 禪院直哉一早醒來,收到的便是這個消息。 理論來說,禪院尚也殺掉了禪院家的長老,是應該受到禪院家的通緝的。然而這一關在禪院直毘人那裏卡了殼,愣是過去了這麽久,通緝令都沒有發出。 ——如果發出通緝令。 禪院尚也就會和伏黑甚爾一樣,成為徹徹底底被趕出禪院家的人了。 ……不過他應該也巴不得和甚爾哥一樣。 禪院直哉想。 從小到大,禪院尚也都跟在伏黑甚爾後麵——好吧他承認他也很想跟,好像伏黑甚爾才是他的親兄弟。如果他走上伏黑甚爾的路,禪院直哉一點也不意外。 ……但是他做不到不在意。 “加茂家那邊慫恿的?” 禪院直哉問。 答案其實很明顯,禪院家禪院直毘人這邊過不去,五條家的五條悟又不可能會讓咒術界高層對禪院尚也打什麽主意。那麽禦三家之中,隻剩下和禪院家一樣古板的加茂家了。 傭人遲疑了一下,給了肯定的答案。 順便她傳達了另一個命令:“家主大人請你起身之後立刻去見他。” “知道了。” 想都不用想,禪院直毘人是讓禪院直哉過去商量對策的。在這件事上,禪院家到底要對外拿出什麽態度來——畢竟死的是禪院家的長老,沒捅出來到別人麵前還好,一旦公之於眾,禪院家必須采取相應的措施。 正所謂,要維護禪院家的尊嚴。 去的路上,禪院直哉稍微設想了一下,如果禪院尚也徹底被咒術界通緝,會是個什麽場景。據他所知,咒術界高層不少人和正常人世界的高官都有著聯係,那麽大概禪院尚也在那個世界也待不下去。 ……但是他們真的抓得到禪院尚也嗎? 發了也沒用吧? 而且還有五條悟……雖然禪院直哉很討厭他就是了。 所以禪院直哉覺得自己其實不用多擔心禪院尚也。 如果禪院家要護著禪院尚也的話,反而在咒術界之中會相當難做。本身禪院家就已經折了許多咒術師,地位沒有以前那樣穩固,如果禪院家再做出什麽…… 那會完蛋的。 很顯然,禪院直毘人也明白這個道理。 “你應該聽說了,那邊已經過了一切手續了,隻要我們在這上麵簽字,”禪院直毘人的身上帶著濃重的酒氣,他推了一遝厚厚的文件到禪院尚也麵前,“他們就會下令逮捕尚也。” 禪院直哉沒有去翻看那些文件。 他說:“就算我們不簽字,他們也會自己逮捕的。” 禪院直毘人又給自己灌了一口酒,咕嚕咕嚕咽了下去,臉上浮現出醉意:“……是啊,不過一個光明正大和一個偷偷摸摸的區別而已。” 他不屑地哼了一聲:“他們做偷偷摸摸的事情還少嗎?” 禪院直毘人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之前那個宿儺的容器,他們一聽到這件事,就下令說要執行死刑,然後被五條悟攔下了。在那之後,還自己想對宿儺的容器動手……”禪院直毘人的手在空氣中胡亂指了幾下,“現在被那個夏油找麻煩還不夠,還想來插一腳我們家的事!” 禪院直哉不知道該如何迴答父親的酒後言論。 他們二人之間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禪院直毘人站了一會兒,又忽然間失去了所有力氣,靠在了地上。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整個人坐在陰影裏。許久,他垂下了自己的眼睛。 “……其實我還挺高興的。” 他說。 “當年他們和我說尚也死了的時候,我就想,”禪院直毘人的聲音很平靜,“他怎麽可能會死呢?他那麽聰明,根本不會中那些陷阱裏……我知道他發現研究大腦的事之後肯定會坐不住的。” 他這個兒子,天生就和他們這群人不一樣。 禪院直毘人很清楚。 當年出事的時候,禪院直哉還沒能進入禪院家的核心,對這些事知道的很少。這些事都是禪院家的機密——如果被捅出去也不堪設想,現在他該做的最合理的選擇,是提醒禪院直毘人不要再繼續說下去。 ……這應該是禪院家被塵封的秘密。 可禪院直哉的心跳得很快。 他想起了那隻手。 他是想知道的。 ……他們是兄弟。 他不想一無所知地被所有人蒙騙在鼓裏,他必須知道禪院尚也曾經遭受過什麽,麵對了什麽,這十年之間到底又經曆了什麽。 他無法將自己收集到的信息串聯到一起。 所以他沒有出聲阻止。 禪院直毘人喝了很多很多酒,說話的聲音也斷斷續續的:“他們說,尚也是突然闖進來的……後來我才知道,他們那次對尚也院子裏的傭人動了手,甚至還打上了真希和真依她們倆的主意。” “那時候那個女孩子雖然還沒有被剖顱,但也已經離死不遠了。” “……那是對尚也的陷阱。”禪院直毘人迴憶著,“他們想要通過這個陷阱來檢驗,禪院尚也這個人到底能不能肩負起禪院家的重任,對禪院家有多少榮譽感……畢竟對大腦研究,一直是禪院家千百年以來對咒術的探索之一。” “他們是故意讓尚也發現的。” ……禪院直哉閉上了眼睛。 他開始根據自己多年來收集到的信息想象。 當初的禪院尚也究竟看到了什麽呢? 循著長老們故意留下的線索,他可能會覺得有點刻意,但救人命要緊,所以他不會猶豫,但也不會什麽都不給自己留下。可是伏黑甚爾不知所蹤,五條悟又在高專……在禪院家,禪院尚也一個信得過的人都沒有。 於是,禪院尚也一個人前往了。 可能他會拖人給五條悟帶去訊息,然而高專的任務繁多,五條悟大概率是不在高專的。 禪院尚也到了目的地。 四處擺放的屍骨,密封的玻璃罐裏泡著大腦,滿天花板貼著各種符咒——防止死去的實驗品變成咒靈。正中央的床上,躺著他熟悉的麵孔。 有人正往女傭的手臂裏注射什麽東西。 禪院尚也掃了一眼,就知道那些人接下來要對女傭做什麽。他忽視了所有人的責罵,抽出腰間的長刀,走到了鐵床麵前,幾下劈斷了束縛女傭的手銬與腳銬。 他平靜地直視著長老們,嘴唇動了動。 他說了什麽呢? 禪院直毘人的聲音竟然慢慢地變成了禪院尚也的音色,仿佛跨越時空,少年的聲音在禪院直哉的耳邊響起:“……我曾經以為禪院家就算封建,也不是無可救藥的。是你們讓我意識到了真相。” “如果這就是你們想要的——” 禪院尚也說。 “恭喜你,你們成功了。” 他當然意識到了這是一個陷阱,但他仍然為此感到前所未有的憤怒。 他救下了女傭,是在他的術式的幫助之下。 禪院家的長老們並沒有“六眼”,即使明白自己肯定中了禪院尚也的幻術,也沒有那麽快能勘破。可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什麽都做不了。 “——看來,你確實不適合當禪院家的繼承人,既然這樣,我們不會讓你活著走出去,成為禪院家全新的敵人。” 禪院尚也應該沒有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