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過短短一炷香的時間,無垠仙坪上便升起了一座奇詭大陣。


    那陣法說不上玄妙,靈紋也看不出太多威能。


    似乎由聚靈、引雷、封塵、絕傷……多道小陣聯築而成,且觀其靈蘊波動,也僅是築基層次的陣法。


    這難免使得眾人疑惑——如此陣法,當真能夠奈何九劍行走嗎?


    但也隻是片刻,這些疑惑便盡數化作了期待。


    “葉長老此前傳道還曾講述,陣符兩道唯求精意而不拘形體。”


    “古往今來,世間修士不斷創陣時而修正,反倒使得如今之陣頗為繁贅冗餘。”


    “化繁為簡直指陣道本真,苛思求法方解千古精意!”


    “以周仙子之超絕造詣……”


    “此陣——返璞歸真!”


    趙慶聽著那些繁雜不一的唏噓低歎,不由心中滿是古怪……隻得抬眸遙望明月暗自憋笑。


    還真是特麽的……


    認人不認陣啊!


    這要是換另一個修士來布陣,得到的必然不是如此唏噓慚愧的言語。


    返璞歸真!?超絕造詣!?


    有沒有一種可能……小姨真的隻有這點水準?


    若是在楚國,小姨其實也能算略懂陣法。


    可在這攬星台上,她那點兒陣道見解,卻是真真正正的上不了台麵。


    畢竟對於小姨來說——


    每天修行之餘書書畫畫、做做飯玩玩陣、挽弓搭箭弄點兒野味……這些隻是休閑項目。


    以趙慶血衣行走的身份來評價的話。


    小姨的陣道造詣……應該算是五百靈石的水準。


    偶爾潛心精製一座陣盤,丟到血衣樓能賣個千八百的靈石,就已經是燒高香了。


    但如今在那些築基金丹的口中,這反倒成了返璞歸真的絕妙陣法……


    趙慶與姝月含笑對望,各自保持著對這攬星台最基本的尊重。


    小姨倒是神色清冷如常。


    她纖足輕移間布下了最後一道靈紋,而後轉身迴眸淺笑嫣然:“皇甫師兄,請入陣吧。”


    皇甫鳴:……


    他麵帶笑意微微頷首,但心中卻又滿是抗拒。


    如他所料。


    周曉怡確實沒有太過高絕的陣道造詣,否則不會以這般層次的陣法應對。


    即便是要布雷罰之陣,陣道中也是有諸多玄妙雷陣可供選擇的,眼前的區區引雷陣實則有些輕簡平易了。


    但……


    有王姝月引動天地大勢融於陣中,他卻也不敢有絲毫輕視。


    甚至是隱隱猶豫,是否應該直接認負,以防有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


    可演陣之事又是他提出的。


    絕仙陣被對方輕而易舉的點滅陣眼,他便又邀請師妹親設陣法,若是眼下連入陣的膽量都沒有……


    皇甫鳴心下一橫,朗聲笑道:“此陣巧取天地之勢,我卻也沒有太多把握,隻能盡力嚐試了。”


    笑言落盡,他便動身進入了那奇詭大陣之中。


    “原來如此,陣法本為天地之勢,皇甫師兄此言精妙絕巔……”


    “其實師兄倒也不必如此自謙……”


    哢嚓——!


    一聲驚天動地的雷鳴傳徹,使得兩脈古闕驟然間沒了聲息。


    入目所見。


    無垠星夜似是被仙神撕開了裂隙,一道道足有丈許之餘的恐怖雷光傾泄而下!


    星河失色,天地間一片慘白。


    那宛若天河傾瀉的電光也隻是閃爍了刹那,繼而化作極為細密的聯珠之形,瞬息降臨在了整個雷陣之中!


    浩瀚威能席卷天地,滲白電光褪為幽藍,繼而是極為深邃的熒紫……裹挾著毀滅一切的氣息,毫不留情的湧向了男子頭顱!


    “這是引雷陣!?”


    “這比紫青玄域中的裂魂之罰,都差不了太多……”


    “果真是返璞……”


    “糟了!師兄的修為很難應對!”


    一如此前眾人擔心血衣行走,此刻得見如此浩渺雷光,也不由開始為九劍行走揪心。


    那傾攏一方的陣紋都開始隱隱有些顫抖,絲絲縷縷的電光如飛蛇狂舞,脫離了引雷陣的束縛,向著周圍瘋狂逸散。


    在如此雷罰之下,浩渺星河都失去了顏色,刺眼的電弧閃爍變幻,使得整個世界都變得驚懼無聲。


    趙慶三人遠遠的觀望著。


    小姨清冷的容顏被恐怖雷光映照的更加冰寒。


    幽藍電光中似是夾雜了些許死寂灰色,使得趙慶和姝月眉眼間的笑意,都顯得有些淒冷滲人。


    但很快,兩人的笑容便化作了凝重之色。


    僅是三息!


    那身處雷海之中的皇甫鳴,身上的法衣便如飛灰褪盡,隻剩下一身奇獸內甲閃爍著無盡流光。


    其臉色顯得尤為呆滯,瞳孔肉眼可見的放大,幾乎稱得上淒厲猙獰。


    發絲淩亂而扭曲,聚合在一起顫抖著,盡數化作了灰白色澤。


    手臂與臉頰上多了極為恐怖的印痕,像是被隨意捏合的詭異刺青,不斷的沿著脖頸蔓延……


    但他卻又一動不動,仿佛被拘禁了身形一般……安靜而詭異的承受著。


    趙慶心中瞬時一驚,不會真的把人劈死了吧!?


    這雷罰究竟有多大的威力他不清楚,但想來尋常金丹是不能硬抗的。


    如果說。


    姝月僅僅是借助磁場,增強她自身的雷法威能,那其實也沒有太大的殺傷力。


    但她自己的雷法和如今的引雷陣,卻全然是兩種不同的境況。


    一個是以自身靈根施展術法,細心調整不斷嚐試,相當於實驗室裏的對比觀察。


    一個借助磁場和天雷,精心布置的雷暴陷阱,相當於無人區裏的毀滅性試驗。


    這不是雷法有多強的問題,也不是引雷陣靈氣供給的問題。


    這隻是同一套知識在不同領域的體現……也是真正屬於思與理的力量——以人算,策天勢!


    在那座名喚夏皇的界域中,以凡人之軀,同樣能夠展現出比擬修士浩瀚的威能!


    但此刻趙慶並沒有心思驚歎太多,而是暗自跟司禾商議著,並且不斷傳音迴應著骨女的阻止。


    眼下的問題是……在這場毀滅性的雷暴試驗中,有一位玉京的天下行走。


    兩座古闕諸多修士甚至是那些化神長老,此刻皆盡沉默的觀望著。


    恐怖電光在天地間勾連成片,如同滲人的蛛網一般不斷蔓延,毀滅一切生機。


    古闕之上有妙曼倩影急速墜落,竟又是一位風華無雙的美豔仙子!


    她神情顯得極為凝重,側顏之上的玄妙蓮印,在這片閃爍不定的星河間,也顯得更加淒冷妖異。


    “他沒有抵擋!應是神誌出了問題!放過他!”


    骨女直接站在了王姝月麵前,傳音間顯得頗為焦急。


    趙慶心思一動。


    也極為凝重的關切傳音:“九劍行走應該有不少保命手段吧?”


    “……姝月你能夠更改陣勢嗎?應是會引動雷罰臨身吧?”


    趙慶自然不相信皇甫鳴會死在這裏,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張姐的核彈他都吃過,沒事兒,抗揍。


    就算他扛不住,皇甫氏族和九劍碎星的人,也會下場出手搭救的。


    退一萬步說。


    就算他真的被雷劈死了……


    那不正好?


    姝月此刻滿心震撼,實在是她也沒有想到,夫君和張師姐所青睞的法門,竟然能夠引動如此雷罰毀滅天地!


    但若要說把皇甫鳴放出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若不是此刻形勢所迫,她甚至想調整周遭奇勢,直接將雷陣中的皇甫鳴活活劈死。


    “皇……皇甫師兄……怎麽不動?”


    古闕間不知是誰的低語率先傳出。


    一石激起千層浪!


    緊接著便有數不盡的驚疑,迴蕩於兩脈古闕之間。


    “難道陣法中另有幻法?”


    “到更像是失了神誌……或許是離魂手段!”


    “皇甫師兄……不會死在這裏吧?”


    此言一出,滿堂皆寂。


    有人遙遙望了一眼恐怖雷海中,那發絲焚盡滿臉焦黑的朦朧身影,而後搖頭輕歎道:“天下行走怎麽會死?”


    “莫要胡言亂語。”


    “那位妖嬈女子似乎也是從三十層月廊下來的……”


    “是嗎?”


    “姝月師妹未免太過恐怖……方才是誰說月仙子清純可人的!?”


    “可如今皇甫師兄沒有絲毫動靜,當真不會被雷霆傷到根基嗎?”


    “嗬——那可是九劍行走,安是你我能夠揣測?”


    “師兄定是在安靜尋覓陣眼……”


    “再說了,動有什麽用?動就不會被雷劈嗎?”


    ————


    古闕高處,長老峰主匯聚一殿,也同樣滿是疑惑的猜測著。


    “這般雷陣,倒是更趨近於六階精意,引天地為己用。”


    “雖說盡是初具雛形,但那王姝月也還未曾結丹……她背後一定有賢師指點!境界手段遠在你我之上!”


    “皇甫鳴為何不動?”


    “無礙,神識靈力皆盡內斂,應是在借助雷法鍛體。”


    “鍛體!?”


    “嗯……九劍行走何等天資,如同古修那般曆經雷劫洗禮,也不為過。”


    “當真不會出什麽意外!?”


    “怕什麽?死了也能救迴來!”


    ……


    浩蕩雷海的最深處。


    男子雙眸緩緩閉闔,但卻依舊無動於衷,僅憑肉身默默承受著。


    他七竅流血,滿身雷痕。


    莫說發絲焚盡……


    皇甫鳴此刻經絡都寸寸繃斷,心脈近乎被淩厲的電弧撕碎,髓幹魂顫,神宮崩塌……


    他耳邊早已失去了任何聲音,雙目也同樣無法視物。


    唯有足以撕裂神魂的劇痛不停衝擊著頭顱,淩厲的雷霆貫穿之下,神誌都滯澀無比。


    更不提身體內部的灼傷與扭曲……


    但他卻無法抵抗分毫,即便是丹田都變得支離破碎,他也隻能強行將靈力壓製在體內,不敢有任何輕舉妄動。


    皇甫鳴現在是腸子都悔青了,而滿腔的焚心怒火,更是使得他本就遲緩滯澀的神誌,變得更加淒厲而扭曲。


    但卻不是對趙慶……


    而是對周曉怡!


    他以往從來都不相信,世間竟有如此攻於心計的女人!


    ……


    當他進入雷陣的一刹那,便已經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進入了別人的圈套中!


    這漫天雷海!


    乃是赤裸裸的陽謀!


    趙慶和周曉怡一番作為,為的就是這一刻!


    他們不為三脈爭勝而來,不為中州聲望而來,不為天香城助力而來……


    他們為的是——剝奪自己九劍行走的身份!


    以天地大勢,引動雷罰降身——


    當皇甫鳴以靈力抵禦第一道雷霆的時候,卻驀然發現自己的道基開始鬆動,丹田靈力變得更為充盈而凝練……


    那些雷霆仿佛擁有神誌一般,瘋狂的淬煉著他的身體與靈力!


    他自然明白那意味著什麽。


    道劫之前,古修破境皆有雷劫,凡練氣九境、築基九境、金丹八境、元嬰三境、化神七境……


    每一位修至極盡的修士,無不期待著雷罰洗禮,一躍而破境,沐劫而新生!


    如今,他也有機會體驗到了古修的雷罰。


    雖說這引動天勢降臨的雷海,並不同於那古修的破境之劫。


    但卻同樣是摧毀著他的生機,以遠超金丹的恐怖雷罰將他碾碎成塵,而又淬煉著他的神識與靈力、洗禮著他的筋骨與肉身……


    但這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作為九劍一脈的第八行走,他的靈力底蘊自然是築基修士中,最為凝練浩瀚的存在。


    世間不知有多少人都苦苦哀歎,此生無望金丹之緣。


    但他卻是隨時都能夠破境金丹!


    而周曉怡為他準備的這場雷罰,無疑是想要將他強行送入金丹境界!


    皇甫鳴滿心猙獰,隻覺得自己的神魂都在顫抖。


    他僅僅以靈力抵禦了一瞬雷罰,無上道基便開始潰散,浩瀚靈力沐浴著雷海匯聚成丹……


    若不是他及時自斬修為,並且內斂神識與靈力,恐怕現在早已是一位金丹修士了!


    任誰都能晉升金丹,但他皇甫鳴不行!


    他還要借行走之位踏上仙路!皇甫氏族還需要九劍行走的資源!


    如若一旦破境……


    這些都將離他遠去,九劍會有新的第八行走誕生!


    皇甫鳴緊繃的身體不住顫抖,淒厲的電光灌湧頭顱,使得他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與感知。


    但有一點,他卻是死死的抑製著。


    絕對——絕對——不能以修為抵抗雷罰!


    即便是身死於此,即便是生機焚盡,即便是跌境成為凡人,也絕不能失去天下行走之位!


    此刻。


    他什麽都明白了。


    當他來攬星台的時候,趙慶早已在等著自己!


    趙慶算準了自己會來與他對峙!


    自始至終,這都是一場陽謀!


    他謊稱不懂陣法,實則是為了激起自己的爭勝心!


    周曉怡的陣道造詣顯而易見,於碎星一脈千萬年來,其陣道天賦都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


    她頃刻破陣,便是為了激起自己的懷疑!


    懷疑她對陣法一竅不通……自己邀她演陣一事,反倒是將主動權徹底交了出去!


    繼而她又故布疑陣,以極為低劣的陣道手段打消自己的顧慮!


    好生聰慧的女人!


    恐怕他們還未到中州的時候,周曉怡便已經算定了要剝去自己的行走之位!


    ……


    皇甫鳴思緒呆滯,一縷縷電弧灌湧之間,他腦海中隻剩下了驚恐。


    此地!


    若要尋覓陣眼,必將探出神識靈力,承受雷罰破境金丹!


    即便是借助異寶,也無法強行毀去陣基阻斷雷罰……


    那姓周的女人!


    竟裝的仿佛連列空布陣都不懂,將陣法陣紋刻錄在了攬星台上!


    這是以碎星聖地攬星台為陣基!


    以雷罰阻靈力神識護持陣眼!


    ……強行剝奪自己九劍行走之位!剝奪自己踏上仙路的無上機緣!剝奪皇甫氏族未來千年之鼎盛氣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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