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澤。


    公孫詩瀲乘於小舟之上,沉默了許久。


    她本以為,這亂世之亂,僅限於江湖上因對於力量的絕對信奉,而忽視了原有的秩序。卻沒能想到,天下這表麵的安靜祥和之下,竟已是暗潮湧動。


    “你母親的離開,就與此事有關。”東方如意忽然道。


    公孫詩瀲緩緩抬頭。


    “這個局,其實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設下。隻是現在有了浮出水麵的跡象。”東方如意緩緩道:“大伯與我說,在過去二十年來,江湖上已有許多人走上了本不該是他們所去走的道路。”


    “所以,違背祖訓放棄樓主之位的母親,也是其中之一麽。”公孫詩瀲眼神有些迷離。


    劍器樓樓主之位,意義何其重大?母親當時的離去,曾令她一度不解。


    東方如意聽言愣了愣,但還是點點頭說了下去,“可即便如此,此局根基仍是無法撼動。你母親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她當年棄樓來此,與我大伯定約,封去誓劍石以防靈力失散,隻為了在下一次啟封之時,讓誓劍石旁的那段幻象完好無損地展現在闖入者的麵前。”


    公孫詩瀲微微思索了一下,“將這件事辦妥後,她就一直在江湖上,尋找那個人的蹤跡。”


    “是啊。可是這個江湖已讓他無比失望,他又怎會再度迴來?”東方如意長歎一聲,“但好就好在,他也有放不下的時候。他的徒弟就為了他那放不下的事物,替他踏迴了江湖。你母親讓你將洛飛羽引至這裏,也是她的無奈。”


    “那件事,換做誰,都會難以放下的吧。”公孫詩瀲搖了搖頭。


    東方如意心有不忍,勸慰道:“不過你也不要去怪她。她也是因心中那渡世大願,而催促自己漫無目的地去尋找一個,在江湖上消失許久的人。她所背負的艱辛,不比你這些年要少。”


    “其實我從未怪過。”公孫詩瀲笑著仰頭,看向了一半黑夜一半晝明的天空,“隻是當年,我沒有理解罷了。”


    東方如意歎了口氣,隨後苦笑,“可惜,苦了那個孩子。”


    “你是說,飛羽嗎?”


    東方如意點點頭,話語裏滿是憂慮,“萬劍窟沒能等到他,卻等來了他的徒弟。那孩子本就與二十多年前的事毫不相幹,卻偏偏要被牽扯進來。”


    公孫詩瀲微微垂首,沒有說話。


    “那件事,他應該不會去做的吧。”沉默良久後,東方如意試探問道。


    “他會不會做我不知道。”公孫詩瀲迴道。


    “你不知道?”東方如意挑了挑眉。


    “我隻知道,他心中一旦做出了決定,就從不言悔。”


    此時,船已靠岸。


    背著兩柄劍的洛飛羽恰好也從那萬劍窟大門走出,遠遠地朝她揮了揮手。


    “看來,他已做好決定了。”公孫詩瀲先東方如意一步,走下了船。


    洛飛羽剛想要往前走,卻有一位老人忽然攔在了他的前方。


    紗布蒙麵,白發蒼顏。


    “謝先生?有什麽事嗎?”洛飛羽當即嚇了一跳,他害怕這個傳聞中喜怒無常的醫師,又要在他臨行之前做出什麽不按常理的事情來。


    “沒事,就專程來送送你。”謝先生顫巍巍地笑了。


    “送我?”洛飛羽下意識往後縮了縮,滿臉惶恐,“不會是想送我歸西吧。”


    “你師父第一次去洛陽的時候,差不多也就是你這般年紀了。”謝先生滿臉欣慰地看著洛飛羽,“也正是從那時起,他踏出了名震天下的第一步。而你,也要去追尋你師父的腳步了。”


    洛飛羽愣了一下,“我為何要去追尋他的腳步?”


    謝先生微微拂袖,“哦?”


    “我有自己的路可以去走,為何要去追尋別人的?”洛飛羽束了束衣衫,走過謝先生身側。


    “正如他所言,是匹不願被束縛的野馬。”謝先生輕輕翻了翻手腕,一個錦囊落到了洛飛羽的手中。


    洛飛羽一驚,看了眼錦囊,“這是?”


    “你現在,可以讓我幫你辦一件事。”謝先生沉聲道。


    “你能幫我辦什麽事?”洛飛羽下意識問道。


    “救死扶傷,醫者本分。”謝先生緩緩轉身。


    經謝先生這句話點醒,洛飛羽忽然就想起了什麽,“倒還真有一事,要拜托先生。”


    “何事?”


    洛飛羽上前握拳,“實不相瞞,我有一個兄弟的妻子,她先天紅瞳,而每隔數日,眼睛便會痛苦不堪,我兄弟也因此苦憂多年,尋訪了不下百名神醫卻無果。不知先生能否隨我去洛陽,施以援手。”


    謝先生對他忽然恭敬的態度有些始料未及,片刻後才迴問道:“不知這姑娘是何身份?”


    “原柳月二小姐。洛飛羽略微思索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實情,“實則葬劍遺孤。”


    “看來是天生化劍血瞳。我曾醫治過患了這種先天病的嬰兒。與你後天修成的不同,她那血瞳對自己會有極大的影響,若是積淤過久,甚至會導致目盲。”謝先生皺起了眉頭。


    洛飛羽嚇了一跳,“那先生還不快陪我去?”


    “不急。”謝先生抬手製止,“我雖知道如何醫治,可目前還缺少藥方。”


    “什麽藥方?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取來。”洛飛羽信誓旦旦道。


    “修煉過化劍血瞳術的。”謝先生猛地抬起頭看向了他,“眼睛。”


    洛飛羽愣住了。


    此時公孫詩瀲已走了上來,“見過先生。”


    洛飛羽忽然轉頭,使勁地揉了揉眼睛後瞪眼不眨地看向了公孫詩瀲。


    公孫詩瀲迷惑道:“你幹什麽?”


    “在我眼睛被挖掉之前,請讓我多看你幾眼吧!”洛飛羽話語裏滿是深情。


    “挖掉眼睛!什麽情況?”公孫詩瀲嚇得臉色煞白,急忙望向了謝先生。


    謝先生哈哈長笑一陣,隨後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公孫詩瀲聽了,皺眉道:“劍瞳之眼?”她這一路上也曾聽洛飛羽說起過柳一離的病況,卻沒想到,那種病竟要用如此嚴苛的藥方用以治愈。


    “雖練成此功之人,眼睛會比常人更加堅硬難損,可葬劍問仙一役已有二十年過去。”謝先生長歎一聲,“哪怕是一塊鋼岩,此刻也該藏於那些蟲蟻腹中了。”


    “等等。”公孫詩瀲忽然想起了什麽,“倒還真有另一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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