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大臣目瞪口呆的拿著繡春刀,安泰帝在懷義的攙扶緩緩走出奉先殿,身後又有大臣叫道:“太子病危,國儲動搖,臣請去黑山迎迴崇信王。”


    安泰帝腳步一滯,差點又吐血了,論誰也受不了別人在一旁說你兒子快死了,趕緊把侄兒接迴來吧,你兒子就沒當太子的命!安泰帝頭也不迴的繼續往前走,怒道:“朕還沒有死,朕說的話不管用麽?退朝!退朝!”


    懷義體貼的找了暖轎請安泰帝上去,平日批閱周折的幹清宮已經坍塌成了斷井頹垣,為了方便看兒子的病情,安泰帝命人將奏摺都運到了東宮,守在兒子身邊。


    還在正月裏頭,天氣依舊寒冷,內侍打開夾板門簾,安泰帝聞得一陣女子嚶嚶的哭聲,頓時眉頭微蹙,內侍低聲說道:“是淑妃娘娘來瞧太子了。”安泰帝聽的心煩,說道:“請淑妃迴宮。”整日哭哭啼啼的,太子就會好了?


    內侍來請,淑妃知道安泰帝的說一不二的脾氣,雖說捨不得兒子,還是忍痛走了,行至禦花園,看著滿園殘雪,心中無比淒涼,她深知一生的富貴都在兒子身上,兒子若有不測,她這輩子就到頭了——我不甘心!


    正思忖著,劉皇後的宮女來請,說皇後在暖亭烹茶,請淑妃娘娘品茶賞梅。兒子遭遇劫難,林淑妃沒有這個雅興,但是要給皇後麵子,她理了理情緒,跟著宮女到了暖亭。


    劉皇後依舊麗色無邊,美艷之色使得早春的梅花都含羞,不過縱使如此,林淑妃依舊能發現皇後眼角的落寞之意,安泰帝如今以保養為主,對子嗣不再強求,加上初試就受挫,始終沒有走出心裏的陰影,不再臨幸嬪妃了,免得自尊心再受傷。劉皇後這朵鮮花還沒到最美的時候,賞花人就不再出現,就更談不上結果。


    “茶裏頭加了梅花,淑妃嚐一嚐。”劉皇後安慰說道:“淑妃眼皮有些腫,剛從東宮出來吧?太子吉人自有天相,不要太擔心了。”劉皇後有些幸災樂禍,淑妃就是靠兒子才一直綿裏藏針,和自己針鋒相對嗎,要是沒有兒子,看你能猖狂到幾時!


    林淑妃捧著茶盅飲了一口,冷冷一笑,說道:“皇後沒有當過母親,不曉得當娘的揪心,自己生的兒子,即使沒病沒災的也會牽掛擔心,何況如今太子還昏迷不醒呢。”她今日心情糟糕到了極點,兒子生死未卜,安泰帝嫌棄她哭泣煩人,根本不想見自己,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泄,正好遇到劉皇後。


    劉皇後大怒,“你——你敢諷刺本宮無子?!”


    林淑妃繼續在劉皇後傷口上撒鹽,說道:“皇後此言差矣!皇後娘娘母儀天下,這宮裏不管誰生下孩子都是你的孩子,太子都要叫你一聲母後!可是你不配叫“母後”!太子病危,你卻還有心情賞雪看梅,還有餘力往太子生母心口上捅刀子!老天開眼,幸虧你常年被青樓老鴇灌了不宜受孕的藥物,無法體會為人母親的快樂,否則有你這種膽子大、腦子蠢、心眼狠的母親,那孩子不知會遭多少罪!”


    劉皇後臉色煞白,低聲說道:“我們有過協議的,我不說你設計誣陷福王妃與和尚通jian,你也不能提我當過瘦馬的過去!你是要撕破協議,和我同歸於盡嗎?”


    林淑妃冷冷一笑,說道:“如果你還記得這個協議,就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詛咒我的兒子不得好死很有意思嗎?我早就發過誓,不準任何人踩在我頭上,你是皇後又如何?手裏有我的把柄又怎樣?我本來就是失去過一切的人,我不容許再失去現在。誰要是毀了我,我會把她拖進地獄和我作伴。”


    劉皇後喃喃說道:“你失去過一切,我又何嚐不是?家中被‘洗女三代’的道士蠱惑,將我遺棄在山林,先為獵戶女,後為賣笑瘦馬,同是天涯淪落人,都是家族的犧牲品,你我應該惺惺相惜才是,為何偏要刀戎相見,把彼此都逼到絕境。”


    林淑妃冷哼一下,說道:“揚州瘦馬慣會唱念做打,這一套對付男人或許可行,但對我是無用的,你我休戰,是因為彼此手裏都有對方把柄,勢均力敵,誰都無法占上風。你我和解,你繼續當皇後,說服你們劉家支持我兒子當太子,將來輔佐他登基當皇上,你我都是太後,保你劉家世代富貴。一切都是利益交易,有何情誼可言?還惺惺相惜,我林萍兒豈會和一個揚州瘦馬惺惺相惜!”


    林淑妃心情不好,將劉皇後一頓臭罵,就是想著利益平衡,誰都不會戳破誰,索性盡冷嘲熱諷之能事。劉皇後沒想到向來隱忍的淑妃今日會如此鋒芒畢露,先是被罵懵了,畢竟當了幾年千金小姐,在後宮也有所錘鍊,她很快鎮定下來,反諷道:“一個伺候人的奴才秧子而已,靠著兒子和寵愛才有今天,裝什麽高貴?你那點底細誰不曉得?連皇上都不想冊封一個當過奴婢的奴才為皇後,別說你生了太子,你就是生十個兒子,依然當不了皇後,試問世人誰會願意見一個奴婢母儀天下。你說我冷心腸不配為人母,你就配了?當年你為了絆倒福王妃,居然用太子冒險,冰天雪地的逼著奶娘抱著兒子投湖自盡!”


    林淑妃瞳孔一縮,“這是誰說的?無憑無據不要亂講!”


    劉皇後笑道:“沒有誰敢說,是我猜的。奶娘已死,死無對證,你在怕什麽?是不是心虛啊!林萍兒,你心裏很清楚,這事你做的出來,你利用安遠侯的善良,用兒子來了一場豪賭,從此使得皇上和福王妃夫妻離心,在心裏種下了耿介,再買通了和尚演戲,製造和福王妃私通的假象,讓皇上對此深信不疑,為了掩恥毒死了福王妃。你才是最不配當娘的蛇蠍女人!老天不忍心看在太子被你這個冷血無情毒婦利用,憐憫太子一生悲苦,才會降下天譴,將太子收迴去,重新投胎做人,到了來世,他會有一個全心全意愛他的母親,不會因為任何利益來傷害他!”


    林淑妃冷冷說道:“青樓出來的瘦馬,見識比頭髮短,如何懂得什麽是悲苦?身為王府庶長子,不能繼承親王爵位,這才是苦;身為大皇子卻不能冊封太子,繼承皇位,這才是苦!你若還不懂得這些,就去南宮看看順王還有順王妃他們過的是什麽日子,就去想想那日順王為了參加太後葬禮,像狗一樣從南宮牆壁裏爬出來的情景,那才是苦……”


    兩個女人互相揭短痛罵,在東宮的安泰帝渾然不知後院失火了,皇後妃子串通在一起,瞞著他這個真龍天子。惦記著昏迷的兒子,他無心看奏摺,宣太醫過來問道:“太子何時才能醒?”


    已經有好幾個太醫被趕出去挨板子丟飯碗了,這個太醫戰戰兢兢說道:“雖說宮殿坍塌時被內侍護在身下,可是埋在瓦礫下太久了,太子唿吸不暢,身體被重壓,五髒內腹都受了傷,加上驚嚇過度,這——微臣也有兒孫,以己度人,深知皇上心疼。不過事已至此,微臣鬥膽說一句,與其強行讓太子醒來感受成年人都難以承受身體上的痛苦,不如一直睡著,當做這一切隻是噩夢。”


    太醫說出了殘酷的實情,安泰帝反而不發怒了,他頹然坐在龍椅上,三十多歲的他已經生了白髮,比哥哥順王還顯老態,難道這真是天譴嗎?南宮如此簡陋,順王一點沒事,太子卻成了昏迷不醒的活死人,沉默了許久,安泰帝說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太醫緊張的裏衣都濕透了,哆哆嗦嗦的從地上爬起來,剛走幾步,安泰帝問道:“真的一絲希望都沒有了嗎?”


    太醫不敢把話說死了,隻得說道:“皇上放心,隻要有一絲希望,太醫院都不會放棄的。”


    也就是說基本沒有希望了,傷成這樣,非死即殘,大臣們不會容許一個殘疾的皇子當國儲,安泰帝沒有說話,他走出禦案,到了太子寢宮,摸著兒子日漸消瘦的臉頰,將頭貼在兒子小胸膛上,聽著孩子柔弱的心跳,他隻有這麽一個兒子,順王除了崇信王,還有一對郡主,論子嗣,哥哥還是比自己強些。


    憑什麽!哥哥昏聵荒唐,懶惰貪玩,而我勤政愛民,從不懈怠,無論身懷疾病、還是兒子重傷,都堅持上朝,批閱奏摺。若是天譴,應該到哥哥頭上啊,為什麽偏偏是我兒子!安泰帝吻著兒子的額頭,摳了摳兒子的手心,暖聲說道:“兒子快點好起來,父皇不逼你讀書了,父皇帶你出宮踏青、放風箏、你喜歡什麽,父皇都給你買迴來,父皇容許你養那條西洋斑點子哈巴狗,不會訓你玩物喪誌,其實父皇小時候也喜歡貓狗的,少年時還趕著獵狗隨先帝打獵,等你長大了,父皇還會帶你微服出巡,看大明萬裏河山。”


    或許是父子連心,太子的手指頭開始蠕動了,安泰帝狂喜,大聲說道:“你聽到父皇說話了對不對?兒子快醒醒,熬過了身體之痛,整個大明都是你的!父皇會不惜一切,來與你共享這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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